“皇后殿下,陛下唤七殿下进去。”内侍看着跪在皇帝寝殿外祈福的皇后说道。
    言江得到皇后的点头缓缓起身走了进去。
    攻陷诉莫王庭的时候,皇帝听了消息,莫名病情好转了一些,今夜与诉莫缔结盟约的消息也传来了,皇帝的精神又好了一些。
    “你来扶朕。”
    言江将皇帝扶起身,而后跟着他缓缓走到了挂在殿内的舆图前。
    他从几个兄弟的厮杀里活下来,熬到了皇位上,从起初登位就看着这幅舆图,陆铭死后每每接到西北军报他就会来看看这舆图,常常便是叹息。
    今日他终于不必叹息了,他握着言江的手说:“朕也不算愧对祖宗了。”
    “父皇……”
    “我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笑着走回床前躺下,仍旧握着言江的手,“唯有一件事。”
    言江眸光微动。
    殿内烛火通明,皇帝的声音困倦,在病后却难得那么清晰。说完之后,皇帝摆了摆手:“你出去吧,去叫人进来侍奉。”
    皇后见言江出来赶忙上前:“可有诏命?”
    言江摇了摇头,正在此时,皇后的弟弟突然从门前趋步而来,用只有叁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陛下身边的那个内侍,方才走出去了,手里拿着一道圣旨,说是要送到西北去的。”
    殿中人脸色惊变,皇后沉着脸:“这种时候了,他原来还想着言渚。去,叫人拦下来。”
    “那是自然,宫门前的人已经拦下……”
    言江皱着眉一言不发,方才皇帝的话明明……难道最后还是改了主意了。皇后只以为他是伤感又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拉着他的手安慰道:“安心,有母后在。”
    他愣神着点点头,正在这时门外响起内侍的声音,他们叁人见到皇帝的亲信内侍拿着圣旨进来的时候才慌忙下跪。
    在听到皇帝册封他为太子时,言江伏在地上身形微颤,皇后和其弟突然有些糊涂起来,一时惊也不是,喜也不是。
    那圣旨几乎是交代后事了,连辅政之人都安排妥当,言江起身去接旨的时候仍旧恍惚着,想到送到西北的圣旨已经被拦截下,而皇后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他对上那内侍的眼睛轻声叫:“阿翁。”
    快走。
    他双唇轻碰,那内侍面不改色将圣旨交到他手上便准备退下,皇后使了个眼色,周遭的人本要上前,却听到内殿一声急呼。
    “陛下驾崩了!”
    众人的目光顿时投向了殿内。
    回到延吴之后,城中经围困也有些乱,好在陆夫人统筹也没有太大的乱子。林筱是在知道延吴被围的时候,跟着桓中派来救援的军队来到延吴的,陆执礼见到她的时候觉得意外,恍神了许久没敢认,还是林筱走上前,对视许久后陆执礼采取拉她的手,却被她轻轻甩开。
    “阿宝吵着要你捎的礼物,你带了吗?”她问道。
    陆执礼愣神,才一岁多的小女儿在他出门前吵闹着要他带礼物回来,这会儿提起他才记起来。
    见他那样子林筱也就明白,佯装生气说:“她吵闹起来自己去哄。”
    “哦,好。”他也只能应下,才准备叫人去收拾住所的时候,林筱才伸手抱住他,靠在他怀里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
    “嗯。”
    言渚就一直住在肃远侯府,虽然陆夫人仍然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只是他本来也不在乎这些,往日里照常问候,也不显得拘束,倒闹得陆夫人觉得是自己小气了。
    后来知道他找到了陆铭的墓,给的脸色好了一些,这些日子也都忙着迁坟的事去了。
    庆功宴的时候,言渚坐到已经喝得迷迷糊糊的谢清源旁边。
    “你也要调职了,回壶州吧。”言渚拍他的背让他清醒了一些,“这些年阿依给你写信,你回过几次?当年她是捉弄你,但这么多年你总不会还以为她只是为了折辱你吧。”
    谢清源没有答话,被一群武将灌酒灌得晕晕乎乎,反应了好一阵才知道言渚在说什么。
    “西南王这两年的身子也不好,她一直不肯出嫁,府中的事虽有她料理但你也知道有多麻烦。西南王现在也只想把她嫁出去,门第的事,也不那么在意了。”
    “呜……”谢清源突然打了个嗝。
    晕了好久,谢清源突然吐在他面前,好一阵难受之后才直起身来懒怠地说:“你话好多。”
    他睁圆了眼睛看谢清源摇摇晃晃站起身举着酒壶大喊了一声:“知道了。”
    几日之后皇帝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是夜里,陆夫人本来是不许他二人在府中私会的,那一日见他二人坐在一处也没再阻拦。他们坐在庭院里,言渚将头埋在她怀里抱着她的腰一直没说话。陆思音也只能理着他的碎发,过了许久感受到怀中有湿热感。
    她轻声说:“陛下是听到诉莫与我们缔结盟约的消息之后才驾崩的,夙愿已了,他应当走得很安心。”
    “言渚,你还有我。”
    “嗯。”
    皇帝的遗旨是过了一日才传来的,皇帝临终前的意思,让言渚回京辅政,但是随后如今刚登位的太后的旨意就来了,让他暂且留在延吴处理一干事务,无诏不得回京。
    陆夫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就嘱咐人加强了肃远侯府的防卫,她叹了一声:“当今圣上还未及冠,太后听政,朝中对于太后一党还有些不满,想来这位子还没坐稳,她也不会放过端王。”
    只是也才过了七八日,召他独自入京的旨意就又到了。
    夜里言渚正对着行装出神,突然听到轻微的叩门声,急忙将行装塞到了床下,而后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就看见陆思音只穿着内衫偷偷摸摸地看了四周,见无人才轻手轻脚蹭进他房里。
    “也不嫌冷,”言渚将人塞到被子里,见她露出一个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怕你娘发现啊。”
    她摇了摇头而后将他拽上了床铺,屋里烧着炭盆并不算冷,相互依偎着取暖让人的困倦很快就升了起来。
    “开了春,叫人在池子里种些莲花吧。”她说。
    “你不是不爱摆弄那些东西吗?”
    “以前看不见,自然不喜欢。我也挑不来,你改日跟花匠说说,选哪些种。”
    “好。”
    “还有,母亲问你还有什么忌口的,明日都告诉膳房,别再不知道吃了什么,脸都肿了。”
    他听她絮叨着,只一个劲儿应“好”。
    “言渚,别回去。”她紧紧抱着他小声说。
    她怕,实在害怕他再离开了,尤其是此番,更像是羊入虎口。
    “嗯,睡吧,别担心了。”他劝着才让人安然睡下,望着跃动的烛火叹了气。
    清早,陆夫人见到正在马房牵马的言渚时,并没有多话,只点了点头便回了房间。他才准备上马的时候,就见到穿着单衣的陆思音靠在门边,动作微滞小步跑回了她身边,将自己的大氅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还是要回去。”她神色淡淡的。
    面对她的怨气,言渚也只能点头:“林辅生给我送了信,父皇驾崩那一日,有一道圣旨是要发至西北的,被太后拦下来了。”
    “给你的?”
    “不是,阿翁从皇宫逃出来了,林辅生救下他,阿翁告诉他,那圣旨是父皇叁年前就备下的,是给你的,”他摸着她微凉的面颊,“叁年前叛乱平定之后,我就求父皇,让他赦免你隐瞒身份之罪。当时他虽未答应,后来也写下了那诏书。”
    陆思音哽咽了一阵才明白过来:“叁年前,你就是因为这件事,触怒陛下的。”
    他点点头,而后面前女子笑了一声,抓着他的衣袖委屈着说:“那也别回去了,我不要那个东西,他们想治罪就让他们治罪好了。”
    “别说胡话,”他看着她眼眶泛红,轻吻在她眼角,“我说过的,会让你光明正大的。要保全你和肃远侯府,我就一定要回去。”
    她一直在摇头,言渚摸着她的脸唤了好几声“阿音”,而后才抱住她:“我知道我又蛮横了一些,但从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起,就想,我不要再看你藏在不得已之下,所以无论怎样,我都要一试。”
    她紧紧抱住他,生怕下一刻人就不见了,过了许久心绪才平复下来,知道拦不住低着头无奈笑说:“本来说,你非得回去,我也跟着你去,但是……”
    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眼睫微颤抚着他的面颊:“我怀孕了。”
    这些年她的身子其实一直也没调理好,所以现在胎像都微弱不稳,更不敢乱动。
    “早点回来,别总让我等着,”她舒了一口气,没让眼泪落下,笑了笑轻推了他一下,“你记住,不必多顾虑我。现在的我,除了你,也没什么不能退让的了。”
    他错愕着摸了摸她的小腹,而后吻了吻她额头。
    今岁延吴终于下雪了,雪花落在他肩上,飞旋在空中,再被马蹄踏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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