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换以前在地方,没准居思危主动说出来了“老领导有啥吩咐尽管开口我绝对尽力而为”。
    如今身份不同,所处的环境不同,不能随便“一诺千金”,对这位排名第二的“师母”,居思危的确又敬又畏。
    白翎也看出这点,寒暄过后道:“小宝目前遇到些困难……通榆那边情况你也知道的比较复杂,想来想去只有找老朋友了。”
    “是的是的,前段时间遇到何超也感慨不已,小宝在那边摔打滚爬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居思危道,“有啥困难您讲,没事的。”
    白翎也就合盘托出事情来龙去脉,实际上两件事:第一缪文军“动一动”;第二白钰竞争市长职务。
    居思危沉思片刻没立即回答。
    请托事宜最常规操作方式是直接打电话给省·委书记或省长,以局委员、钟宣部长身份按说够意思了。但私事与公事不同,公事都不需要自己亲自而由秘书打电话,私事不在于谁打,关键在于有没有交情。
    宇文砚是地道中原系干部,与居思危仅仅有过照会但不熟,况且在京都高层宇文砚后台是谁不是秘密,老实讲内心深处有些排斥。
    道不同不相为谋。
    宇文砚没法打招呼,江珞斌又不需要打招呼,本来这事儿就是他主动发起的。
    大概想了半分钟,居思危道:“老领导的事我记下了,有机会尽量往好的方向努力,特别小宝肯定要发展,不能再耽搁。”
    白翎听明白了。
    两件事居思危心里有轻重,白钰竞争市长要确保,因为“不能再耽搁”;相比之下缪文军的事只能“努力”,存在很大不确定性。
    也不错了。
    处在白翎的位置比白钰看得更清楚,即缪文军“动”与白钰“冲”并非因果关系,而是相互促成的关系,有更好,没有亦可。
    白翎离开不久,居思危坐车从地下通道来到会议中心参加一个全国性大型综合会议。
    他比预定时间提前七分钟到,因为昨天明月特意打电话要聊两句。同为局委员非公开场合原则上不能私下接触,只能利用会前在休息室的机会了。
    居思危心里清楚原因所在。
    丛光赴京举报程庚明,明月因为自己一个电话而出面接下烫手山芋,事后肯定恼怒不已,直到于道明、陈皎先后出面总算场面上抹过去了。但这事儿还没完,曹海笑很正式地捧着调查资料和证据跑钟纪委汇报,明月愈发被动,遂要找居思危问个明白。
    前脚刚进休息室还没坐下,明月后脚便跟进来,劈头道:
    “要不是你思危,换其他任何人我都怀疑在搞阴谋诡计!”
    居思危笑道:“知我者明月也。”
    紧挨着他旁边沙发坐下,明月道:“长话短说怎么回事!”
    “很简单,姓程的瞎了眼搞方哥的长子,此事从收集证据到策划乃至如今举报一系列工作,都是长子所为!”
    居思危果然简明扼要一句话交待核心要旨。
    明月停顿近半分钟,问:“长子是……叫小宝?”
    “小名小宝,大名白钰,目前任通榆省甸西市常务副市长;第一站分到程庚明所在的町水市下面贫困县下面贫困乡,明里暗地受了不少窝囊气;后来又被庄彬查到身份又使了几回劲,这俩家伙你懂的,向来不为方哥所喜。”
    居思危慢悠悠道。
    明月听懂了,真的听懂了,答案就是:居思危打破黄海系约定俗成“不站队”规矩,力挺方晟长子!
    站队,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啊,很有可能弄巧成拙。白翎是很厉害,可方晟的女人哪个不厉害?
    超级富豪赵尧尧;退休高.干樊红雨;现任前二范晓灵;大内常侍鱼小婷;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爱妮娅……
    明月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久在碧海都没留意他哥仨,思危,这么做的依据是什么?”
    “喜欢一个人有理由吗?”居思危反问道。
    “如果非要一个理由呢?”
    “以前我跟方哥的时候,每当面对繁杂难解的问题无从下手时,方哥指点我说要化繁为简,凭直觉做出第一判断。”
    “什么直觉?”明月理清思绪后问,“似乎于家孩子第一站也到通榆,你都见过?”
    “没!”
    居思危干脆利落地答道,“我凭的是各个侧面对白钰基本情况和表现的了解,明书记,白钰很象方哥,所以我愿意尽我所能帮他,不掺杂其它动机或企图……明书记,以你我的出身背景一步步走到今天,根本原因是什么无须多说,有些东西需要一代代传承的!”
    明月微微颌首,沉吟片刻道:“难怪了,总觉得此事有违你的风格,但又象你的风格,内核却万宗归一……可是思危,从通榆决定他暂停履职至今有段时间了,昔日老伙伴们无一露面表态,倒是于家和陈皎积极奔走……”
    “露面表什么态呢?”
    居思危反问道,“保他,叫做干预纪委办案;不保,寒了老黄海的心,左右为难啊。”
    “现在换我左右为难了。”明月苦笑道。
    “通榆什么态度?”
    “钟纪委的态度就是它的态度,反正都在钟纪委领导下。”
    居思危没正面回答,而是说:“很多时候遇到难题,我都会想如果方哥在的话会怎么处理,往往能打开自己的思路。”
    明月还待说什么,陆续有局委员进来然后谈笑风生,此后直到活动结束两人都没找到单独聊天的机会。
    居、明两人交谈的同时,铁旗杆巷某个外表灰扑扑其貌不扬的四合院客厅里,已退下来的严华杰正在接待老家来的客人——
    程庚明的妻子丁岚凤。
    话匣子从她“我真的命苦啊——”开始,足足哭诉了近一个小时,严华杰很有耐心地倾听并在每个重要节点呼应,因为他清楚丁岚凤所说都是真的。
    在黄海系老伙伴的妻子们当中,要数丁岚凤长得最难看,不但难看而且土气,不但土气而且体型臃肿,程庚明之所以捏着鼻子应下这门亲事,因为丁岚凤有位长辈在黄海县人事局。
    娶丁岚凤就给争取公务员编制,而且进机关!
    其时程庚明在半死不活、自收自支的某个事业单位度日如年,尤如泅水者看到救命稻草哪还有犹豫,一咬牙就象朱正阳等损友笑话的“熄了灯都一样”。
    新婚之夜程庚明特意多喝了几盅,进洞房后第一个动作是“啪”地把灯关掉……
    付出终有回报,没多久程庚明就在人事局组织的“内部选调考试”中脱颖而出,安排到发改委投资科工作。
    后来丁家那位长辈退下来了,正好朱正阳等人借着方晟在三滩镇的春风都有所小成,程庚明便将丁岚凤冷落到一边在外面暗通款曲。因空姐之死闹得声名狼藉不是偶然的,实际上朱正阳等人早就私底下说过他这样一直在外面“打野食”不行,早晚要出事。
    丁岚凤说自己守了几十年活寡,严华杰听得心中恻然。
    但程庚明坏到这个地步了,丁岚凤为何跑到京都找黄海老伙伴们求援呢?程庚明也有程庚明手段高明之处。
    哪怕感情淡漠到极点可在钱财方面,程庚明从来没亏待过丁岚凤和儿子程峰。
    大概从程庚明提拔到副处职开始,固然不变将每个月一半工资汇到丁岚凤银行卡上,这么多年始终如此;程峰出国以及在英国的所有费用都由程庚明包下,不用丁岚凤出一分钱;十年前她吞吞吐吐要翻修、重新装璜自己住的别墅,程庚明二话不说转了五十万。
    本来,程庚明觉得陈皎等人出面份量足够了,没想到换来的只是钟纪委按兵不动,通榆这边又没能顶住导致一败涂地被暂停履职,实际上也被省纪委监视居住了。
    不用听外面传闻,程庚明自知在町水民愤极大,也猜到尽管平时处处小心不可避免会留有把柄,但哪个厅级干部没点毛病?查就查吧。
    直到三记重击让程庚明彻底崩溃,有史以来第一次感觉到面临灭顶之灾,比上次空姐之死案子更甚!
    一是私设展厅用于存放历年来收贿得来的古玩文物被曝光,其中简刚送的东西有记载、有微雕暗记,简直倒了大霉!
    二是凤花花的弟弟凤小诏以及儿子程峦居然被从香港抓了回来,这这这不啻于致命一击,意味着本该随着凤花花的死永远尘封的宥发集团秘密又将翻出来!
    三是秘密包养的情妇小丹被省纪委控制起来了——可悲可叹程庚明一直以为隐藏得很深外界都不知道,其实国人对这种事最感兴趣了怎会不知道?
    哪怕别的问题都不公开,单单生活作风极端糜.烂、腐化堕落这顶大帽子扣到头上,就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万般无奈之下程庚明不得不打电话给丁岚凤——打电话还是允许的但肯定被全程监听,不过他也顾不得了。
    监听就监听吧。
    程庚明到底擅长做思想工作,只讲了两点就让丁岚凤心甘情愿跑到京都来了:
    一是目前咱俩仍是夫妻关系,我犯了案查抄家产,你那幢别墅以及银行存款都完蛋;
    二是儿子程峰在国外没工作没收入来源,我倒了他怎么谋生?啥也不会恐怕只有到街头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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