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位于市中心的别墅,储拓喝了杯浓浓的提酒茶,再简单冲了个澡,回到客厅没多久,市发改委主任束家彬匆匆赶到。
    虽然也是副厅级干部,但并非正府党组成员因此没资格参加今晚高规格酒宴活动。
    “储书计这么晚还没休息?”束家彬忐忑不安地试探道,“储书计有什么吩咐?”
    储拓半闭着眼睛道:
    “家彬啊,反复权衡掂量,城投债券那事儿恐怕需要你扛一扛。”
    束家彬如遭雷殛,激动震惊之下呼地站起身,颤抖着说:“为……为什么是我?我做错了什么?问题不是解决了吗?”
    储拓道:“先是180亿,后面670亿,这个过程中不断暴露出城建项目上马草率仓促、招投标程序把关不严、资金使用混乱、项目管理失序等诸多漏洞,省里要问责,市里要落实责任人,你说咋办?总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死人身上吧?”
    “主管城建条线的是姚山啊……”
    “他已被免职,继续追杀恐怕不妥当,再说省里意思很明确起码再拿掉一个厅级干部,”储拓语气更加温和,“家彬啊,坐下说坐下说。你在发改委位子六年,提拔副厅五年,离退二线还有三年,所以扛与不扛,差别就是三年,明白我的意思吧?”
    束家彬艰难地咽了唾沫,边坐回沙发边心有不甘道:“我知道要不是储书计大力提携,我不可能在发改委位子,更不可能享受副厅待遇,但……但城建那一块我真的,真的参与不是很多;何况47个项目大部分都没立项,很多东西压根不知情,怎能都赖到我身上……”
    储拓脸微微一沉,道:“家彬这么说就不实事求是吧?雨污分流二期干线复线工程议标价比预算高23%,你为了保项目过关拆成两部分,拿9%合同让老邵签字剩下14%做的增项,你当神不知鬼不觉?还有全流程智能制造示范基地、城中村拆迁……”
    束家彬不觉提高声音辩道:“我承认我做过手脚,但季永根、乔承鹏、张靖风那些人捞得比我少吗?特别门达序一手捞财正,一手捞城建……”
    “住口!”
    储拓严厉地瞪着他,道,“你说这些,是想把所有人都牵连进去然后省纪委介入调查?组织上不过要求你承担责任,你就一蹦三尺高,想让甸西官场来个大扫荡,查个底朝天?你不信我有让你随时闭嘴的手段?!你家人,你亲戚朋友都在甸西,你考虑过他们的安危?”
    “我错了我错了……”
    束家彬被储拓寒意森森的杀气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储书计,我其实就是……就是想多干两年,为甸西发展作出应有的贡献……”
    “敢于担当,勇于牺牲就是最大的贡献。”储拓简洁地说。
    “可……可可可,”束家彬还是想不通,“储书计,我也不是乱咬,论摆在台面上的责任,门达序能脱得了干系?不谈财正那边乱七八糟的账目,城投债券加几十倍上倍杠杆,他没有责任?还有季永根当副市长期间对城中村那个区域……”
    储拓道:“你别管别人,我就问你,我说的话你到底听不听?!”
    ——此时此刻储拓也很为难。季永根所代表的本地系非但惹不起而且不能惹,那样会出大乱子,卷入万劫不复且无法收场;门序达怎么能动?这事儿就靠他收拾烂摊子!
    还有束家彬提及别的那些,每个名字储拓都在心里反复推敲过,结论是唯有束家彬各方面都符合条件,也符合损失最小原则。
    至于对束家彬个人及家庭有何影响,储拓没法顾及太多。他只相信一点,纵然如此,束家彬攀结自己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得多。
    别的不说,单刚刚提到的雨污分流二期干线复线工程,储拓掌握的信息是束家彬敛取了起码七位数以上。
    因此来说横向比较的话,束家彬肯定有委屈之处;但就事论事,现在就**束家彬简单一查就足以让他蹲数十年大牢!
    储拓能威慑住属下,靠的是恩威并济的手段,一方面非常宽厚仁慈,很多事睁只眼闭只眼,明知有问题假装不知道;另一方面该收集、掌握的信息丝毫不会错过,甚至门达序包的小情人住哪个小区、束家彬在省城有几套房子、张靖风挪用公款炒股亏了多少又指使哪几家企业弥补等等。
    每当关键时刻抛出来,便是打击威力不下于核武器的大杀招。
    这回也不例外。
    “我听储书计安排,”束家彬立即服软,点头哈腰道,“储书计是我的领路人、大恩人,无论什么情况,我都坚决执行储书计指示。”
    储拓微微颌首,道:“回去后及时做好相关准备,免得到时措手不及……无非象姚山那样而已,免掉职务但待遇照样享受,等于提前回家养老,也蛮好……在不在位子,我都会继续关照你,还有你全家。”
    “谢谢储书计,谢谢储书计!”
    束家彬连声道,然后晕乎乎开车回家——回情妇莫莫的家。
    “哎呀家彬,你脸色很难看哎,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莫莫象往常上前拥抱时惊叫道。
    束家彬有气无力脱掉外套瘫倒在沙发上,愣愣半晌,道:
    “刚在储书计家,我这个发改委主任大概做不成了……”
    “啊!”
    莫莫吃惊地说,“上周我收了几笔钱还有黄金珠宝,都是请托审批项目的;之前没办到位的……我查下电脑里的清单……”
    “赶紧把清单删掉,不,把电脑硬盘拿出来砸烂,决不能落到外人手里!”束家彬如梦初醒,“除了电脑,笔记本、手机里有没有相关信息?”
    “我查下……”
    莫莫紧张地问,“储书计要查你?你每年孝敬那么多还不满意?你管的那些工程说来说去不过喝了点汤,大肉还不是……”
    “别说了!”
    束家彬铁青着脸低吼道,良久,他抚着额头叹道,“省里追责,储书计要我出面扛下来——不扛不行啊,他点名是有讲究的,大把小辫子捏在手里,不怕我反水,估计他连你的名字都知道!”
    “他……他这么厉害?!”莫莫手扪心口道,皱眉想了想陡地跳起来,“赶紧把财产都转移出去,防止被储书计一网打尽!”
    “储书计是什么手段,都点名让我扛责任了这节骨眼能不布控?现在转移刚好被逮个正着!”
    束家彬抹抹额头冷汗,长长思索道,“听好了莫莫,省城那几套房子以你、你家人名义买的,赶紧低价脱手,钱到账随即转到对面;这边家里的大件别动,珠宝细软、存单礼卡等等每次出门装你包里多运几趟……”
    “你家那个黄脸婆手里也控制不少资产吧?”莫莫酸溜溜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吃醋?”束家彬软绵绵道,“她那边都是我合法收入来源、正项家庭资产,经得起查,你这边才是大头!要不冲着儿子并考虑影响不好,早把她休了,不过没关系,等被免职我有大把时间陪你,到时想到外面旅游、购物、美容什么的都没问题。”
    莫莫贴着他“锛”地亲了一口,道:“我最爱我的好老公了……不当主任就不当,手里有钱就行。”
    长长叹息,无比依恋地看着屋里高档奢华的家具、陈列、名贵油画等,客厅北侧二十多平米的没想到酒柜展示架——
    三十多种各个年份的茅台、五粮液,最远追溯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
    白兰地、XO、人头马、拉菲等等,随便拿一瓶就是十几万几十万,而在这屋,仅仅就是用于装饰的酒。
    卧室那张床,市场价九十八万,建宅那天某开发商送的;书房文房四宝来自皇宫御书房,虽说摆那儿整整三年没写过半个字,皇帝用过的东西就是范儿;对了脚下踩的地毯来自意大利,一个名字太拗口的小镇,运费就光了七千美元……
    “这间屋不能查呀,进门就有问题!”
    束家彬眉头紧锁,良久道,“赶紧查租房信息,必须我们这个单元的,明后天就租下来连夜搬,连搬的都转移过去!”
    莫莫怔怔好一会儿,点头道:“好,听你的。”
    此时市中心黄金地段某高档小区豪宅里,某幢楼顶层,四米挑高落地玻璃观景房内,三个人坐在窗前沙发里,手里都端着红酒,但神态与华灯绽放的夜景半点不搭界,均耷拉着脸,气氛沉闷。
    “消息很准确,最迟下周继续研究。”季永根语气肯定地说。
    对面左侧是市纪委书计乔承鹏,右侧是金融办王主任。
    “姓储的要敢拿我们当中任意一位背锅,从今以后就别想有一天安稳日子!”乔承鹏放出狠话道。
    “要是……要是他有真凭实据呢?”王主任道,“听说他收集情报的功夫很深。”
    “我们手里没料么?也就姓邵的那个死鬼傻不拉叽!”乔承鹏不屑道。
    季永根郑重道:“大家还是小心点,毕竟现在两面受敌,尤其姓白的那个很厉害,老王最有体会吧?”
    王主任喟叹道:“不知怎地,在他面前我都不敢说太多,唯恐被抓住什么……我为何怕他?按说不该怕的……”
    季永根正想说话,手机响了,接听后嗯嗯应了会儿挂断后面有喜色道:
    “警报解除!最新消息束家彬刚从姓储的别墅出来,情绪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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