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晓晓说归说,中午没去白钰宿舍,而是忙里忙外把宿舍彻底打扫一番,又换下床单被褥清洗后挂了两排。
    “用多了要多换洗,注意卫生。”齐晓晓弦外有音在院里高声说。
    白钰恍若未闻,美美睡了一觉。从前天中午到今天上午40多个小时连战6场,开创历史之先河,再加上旅途劳累和被齐晓晓惊吓,有如运动员般强健体魄的他也前所未有地疲倦。
    睡到傍晚包育英如期而至,为保险起见买了两套,白钰给齐晓晓换上新锁后顺便把自己宿舍的锁也换了。
    当晚三位外地乡干部在宿舍里弄了几个冷碟,喝新年第一顿酒。
    “节后县组织部要对各乡镇经济副乡长进行考察。”喝到一半包育英透露了重要消息。
    齐晓晓愣了愣,问道:“不是人事调整,不是**,好端端考察干部是什么目的?”
    “具体内幕不知,据说是缪文军的主意,这家伙鬼点子多,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包育英道。
    想到彭斯事件和公益养老院,白钰不由失笑,道:“是啊,诡计多端得很。”
    齐晓晓仍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分析:“对考察不合格的经济副乡长予以撤换?才宣布不到一年,时间太仓促;培养后备乡长人选?凭什么单在抓经济的干部当中挑选,班子内部分工不同呀……”
    “看看,晓晓一听就有意见了,政策难出众口难调啊!”包育天笑道,“我打听的是小道消息,等官方消息出炉肯定不是这样提法,八面玲珑得让人挑不出刺来,虽然你心里清楚它想干嘛。”
    “请教包主任它想干嘛呢?”齐晓晓总习惯直来直去。
    “你喝一小盅白酒我就说。”包育天呵呵笑道。
    “好!”
    齐晓晓顺手拿起白钰的酒杯“咕嘟”喝了一口!
    包育英有些诧异地瞟瞟俩人——相处几个月了,他知道齐晓晓有轻微洁癖,从来不用食堂提供的碗筷宁可自带自洗;开会、活动服务员把茶水泡好送到手边都不碰。
    怎会不介意白钰喝过的酒杯呢?
    白钰何等机敏看出包育英的疑惑,桌底下踩了齐晓晓一脚,她会意立即弥补道:
    “懒得拿小酒盅,临时借花献佛,请包主任指示。”
    包育英道:“去年商林县主要经济指标比往年有了进步,一方面是县主要领导大力提倡发展经济,各乡镇基本面确实向好的方向发展;另一方面县***理念更新了,有些东西不再藏着掖着都端上台面,换而言之就是亮出真实家底子……”
    白钰微微一笑,道:“为县主要领导打开上升通道。”
    “对,有拿得出手的政绩才是硬道理,打招呼、走后门在当下只能发挥辅助作用,比如大家都有政绩或都没政绩,人脉关系就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包育英道,“综合经济指标和相关数据来看,摘掉贫困县帽子已成必然之趋,今年不摘明年也肯定摘,一旦摘掉意味着什么?每年高达4个亿的各类扶贫、赞助、补贴款顶多只剩三分之一!几个亿缺口怎么办?老百姓可不管戴没戴贫困帽子,拿惯的钱正府不给是要上门拚命的!”
    “到时县主要领导都已拍拍屁股高升,不管乡镇干部死活了!”齐晓晓气沮道。
    包育英道:“大概率是这样,但县主要领导也不得不考虑万一走不了的后果,如果帽子摘掉了经济一落千丈,全县干部群众情绪低落到极点,非但无功还有大过,到时不是能否提拔的问题,而是现有位子是否保得住的问题!”
    说到这里齐晓晓明白了:“噢,县里急需一批擅长抓经济的人才顶上前,大力发展地方经济,起码得弥补几个亿财政缺口。”
    “关键在于思想要新、胆子要大、步伐要快但立足要稳,”包育英拿筷子指指白钰,“你是缪文军最赏识的经济副乡长之一,很有希望,要努力争取!”
    “怎么争取?”齐晓晓愣愣问。
    包育英笑道:“晓晓真要向校友学习啊……一是县里多走动,多汇报,小白跑得还不够勤;二是多出简报、信息做好自我宣传推介,这方面是小白的强项,去年被县正府办转发了七八篇;三是搞好干干、干群关系,组织部门谈话的时候只说好话不说坏话……”
    “简刚、王彩美会说你的好话?”齐晓晓直截了当问。
    白钰苦笑:“我管不了人家的嘴啊,只能请包主任和晓晓多美言几句。不过根据干部管理条例我基本上是陪跑队员,因为担任副科职到三月份才满一年,不符合提拔条件。”
    经他提醒齐晓晓也说:“啊对,起码要满两年!”
    “谁说的?”包育英笑道,“你翻开《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看看,哪一条规定科级干部提拔必须满两年?原文这样写的,一条是‘提任县处级领导职务的,应当具有五年以上工龄和两年以上基层工作经历’;另一条是‘提任县处级以上领导职务,由副职提任正职的,应当在副职岗位工作两年以上;由下级正职提任上级副职的,应当在下级正职岗位工作三年以上’,都没明确科级干部!”
    “是这样啊!”齐晓晓惊叹道。
    白钰比她更有研究,道:“问题是每个县市组织部门都出台了实施细则,为统一口径便于管理,科级、股级任职资格和提拔条件基本都遵循这两条规定。”
    包育英晒笑道:“细则最后都有一句话,解释权归本级组织部门,这就是留的后门!你们再看《党政领导干部选拔任用工作条例》也有规定,本条例归钟组部解释说明,嘿嘿嘿嘿,解释权才是最大的权力!”
    齐晓晓不信,飞快地在网上搜索,忙了一阵后点头承认:“我以前疏忽了,几乎每个规章制度最后都有这一条。”
    包育英哈哈大笑:“晓晓到底学理工科,要知道最高法的核心权力就是司法解释,香港人最怕的也是内地人大释法,现在懂了吧?来,喝酒!”
    这回齐晓晓学精细了,特意拿了只小酒盅斟满与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当晚齐晓晓居然喝得有点醉——白钰知道她酒量很浅,硬着头皮喝实在为了融洽气氛,与自己和包育英打成一片,真是用心良苦了。
    见她走路有点飘,白钰不得不上前搀扶,进了宿舍后她喃喃问:
    “谁的宿舍,你的,我的?”
    “你的!”白钰耐心答道。
    她一摆手,豪气十足地说:“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国家的!”
    白钰哭笑不得,道:“说得对,集体宿舍是公有财产,归国家归有。”
    “白钰……你这个人很……很没意思知道吗……很没意思……”
    是酒后吐真言吗?
    白钰心虚地瞅瞅外面,道:“晓晓你喝多了,早点休息吧。”
    齐晓晓仿佛没听见,喃喃道:“很没意思,没意思的男人……天底下男人都一个德性,总之没意思……”
    把自己归集到“男人”范畴,白钰开始冒冷汗,提高声音说:
    “你先躺下,我去倒杯开水……”
    说着把她扶到床边坐下后快步出去并虚掩好门,不知是不是错觉,出门瞬间眼角瞥见包育英宿舍那边人影闪了一下。
    这个老狐狸!他暗暗笑骂道。
    故意耽搁了七八分钟,他煞有介事端着水杯过去敲门,大声叫道:
    “晓晓,开水来了。”
    无人应答。
    齐晓晓连外套都没脱,径直伏在叠着的被子上睡着了。
    白钰轻叹口气,轻手轻脚把她抱到床中间,按说应该帮她脱掉外套又怕引起误会,直接铺开被子盖住全身,水杯放在床头柜边,亮了盏台灯,然后退出去反锁好宿舍门。
    回到宿舍,想起齐晓晓说自己“很没意思”,心里不是滋味。
    在与齐晓晓相处过程中,他自我感觉还不错,贴心地尽到男朋友的责任和义务,没做花心大萝卜——与她相处后,有其它系女生主动加**、约喝咖啡,他都意志坚定地予以拒绝。
    这样推测,齐晓晓耿耿于怀的可能是毕业前他的犹豫不决。
    本以为她不介意,其实非常介意。
    回想琴医生无意流露的悔意,恐怕去年他承诺娶她的时候,她也慎重考虑过,之所以拒绝一方面顾虑自己离异身份,另一方面或许希望他拿出更多诚意吧?然而他没有,轻掠而过。
    再回想初恋女友眼巴巴要他到机场送行,难道会在那时对今后人生有所规划?或许心里还想着数年后回国?
    结果他没去。
    反省自己,是不是每每在感情面临抉择之际容易放弃?就象那天收到蓝依有“重大决定”后,脑子里自然而然飘过失败也只好作罢,可以考虑与白家所说的女孩见面……
    却没想过即便蓝依决定放弃那段感情,自己也要竭力争取她回心转意。倘若真和蓝朵见面,大概又是一通拳**加吧,好尴尬的场面。
    躺在床上,打开手机里唯一获得蓝依官方认证允许保存的合影:两人站在大瀑布前,她满脸笑意搂着他的脖子,由衷的幸福喜悦;他一手抱在她腰间,一手作喇叭状张嘴大喊“我爱蓝依”。
    我不会辜负蓝依!
    我不能辜负蓝依!
    我要用一辈子真心爱我的蓝依!
    白钰默默发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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