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方晟心里耿耿于怀的就是沈直华。
    一方面沈直华是徐璃的初恋情人,占有了她的第一次;另一方面他是新生代子弟中的佼佼者,稳居副省长之位风评甚佳,领先包括詹印、陈皎等人半个身位,且父亲沈燃乃正治局委员兼执掌京都,实权在握,隐隐显露出弹性十足的发展空间。
    沈直华也有弱点,就是喜好收集古玩,且爱人唐巧是中华文物鉴赏协会秘书长,一个业务方面受国家文物局指导的半民间半官方行业协会。
    原本不受关注,近几年来由于沈直华仕途平步青云,尽管刻意低调还是引起京都圈子警觉,因此才有樊伟讲的故事。
    “我知道沈直华和唐巧,”方晟接着说,“关键问题是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房晓真刚到省城发展就被盯上,远在京都的唐巧居然知道他有镇店之宝虢文公辞鼎,然后公安部门二话不说就把房晓真抓起来了?背后到底有没有玄机?”
    爱妮娅略作停顿,道:“跟我的直觉一样!有关这件事的内幕有待进一步查证,目前掌握的情况是,分管公安副省长祁以桥与应留生关系非常好。祁以桥是正宗沿海派干部,后年即将退二线,听说他谋求到人大弄个好位置,没准应留生和谢大旺有所承诺。”
    “如果应留生故意引狼入室,引爆咱俩与沈直华正面对抗,那么……”
    “怎么,倘若如此你宁可放弃房晓真?”
    方晟长长思忖,道:“简单的案子可以快刀斩乱麻,复杂的案子就得小心处理,不能落入别人陷阱。”
    “现在我很恼火蔡幸幸!”爱妮娅道,“但你该知道只要周小容暴露在公众视线内,就有可能遭到各式各样的打击,她是你的软肋,一辈子都是。”
    “人总会有弱点,唐巧插手此事不也暴露了其夫妻俩对古玩的贪欲吗?”
    “好吧,你总是对的……总之现在房晓真已被保护起来,省公安厅也知道我介入此案,接下来不敢太过分,其它事慢慢打听吧。”
    通完电话已是凌晨两点,思绪纷乱一时间难以入睡,方晟下意识想继续抽烟,烟盒已空,悻悻卷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踱了十多分钟终于有点睡意,刚迈进卧室手机又响了,这回竟是牧雨秋打来的。
    “方市长不好意思啊,实在是查到重要情况必须第一时间汇报!”牧雨秋连声抱歉。
    “我还没睡呢,先说情况!”
    “华浩的确是黄石的影子大股东,黄石又实际掌控华冰证券,我得到的消息是华冰证券之所以收购金川证券,就来自华浩高层授意,所以侵吞我的一点二亿理财资金是早有预谋!”
    方晟冷静地问:“授意来自哪个高层可曾打探清楚?华浩是体量庞大的央企,对各高管、部门和分公司有层次复杂的转授权,一点二亿收购案对它来说只是毛毛雨,甚至不需要集团副总过目。”
    “事关重大我哪敢随便下结论,”牧雨秋喘了口气继续说,“我派人暗中接洽了当初负责收购金川证券的华冰副总,塞了……不提那个,副总透露收购动议直接来自黄石任总,经过曲折运作,昨晚才把任总请到一块儿喝酒,喝到七分醉时透露收购金川是卫君胜直接安排,他还奇怪高高在上的央企老总怎会关注到一家规模、效益都很一般的证券公司……”
    心顿时沉到谷底!
    方晟想了会儿沉声问:“眼下一点二亿的案子进展如何?”
    “虽然去年的理财没有委托合同,但前年合同里有一句‘到期后若无变更动议自动续约一年’的表述,到华冰收购时仍处于法律效力之内,这一点是过硬的,对方律师没法反驳,唯有在程序、法律文书等瑕疵方面做文章,官司将是漫长的。”
    “没发现官方干预的迹象?”
    牧雨秋笑笑道:“案子在晋西诉讼,他们固然有后台,我也在晋西做了多年煤炭生意,关系网差不到哪里,这一点方市长放心。”
    “能和解就和解,损失点也没关系,重要的是人没事,”方晟叮嘱道,“我知道你打官司纯粹是赌气,让你那位哥儿们抬不起头;做人嘛要大气点,他那么做必然有其苦衷,逼得太狠适得其反,和气才能生财对不对?”
    “明白明白,”牧雨秋道,“黄石指使华冰收购,目的在于引诱我在潇南露面后抓捕,后来人没事了,卫君胜也调离华浩,还搞什么搞?法官都放了风,最终很可能各打五十大板,钱能讨回来但要不全,毕竟有程序瑕疵,彼此都不伤面子。打这个电话是担心方市长,从此事可以看出来卫君胜不是东西,很可能暗地里与姓骆的沆瀣一气!”
    “好,我知道了,早点休息。”
    挂断电话后方晟又睡不着了。
    虽然知道卫君胜不是简单角色,早在其父亲卫卿未进局就稳当当做了好几年央企董事长,背景不是单单省委书记能托得住,但千算万算没料到幕后推手竟是骆常委!
    可以理解的是,抓捕牧雨秋时有关大换届人事任免仍存在变数,卫君胜根本不认识方晟,更不认识牧雨秋,骆常委吩咐下来都懒得做背景调查,直接打电话安排就是。
    难以理解的是,卫君胜明知方晟险些栽在骆常委手下,大换届期间突然通过燕慎结识并迅速发展为友情,是何居心?
    到底想脚踩两条船,还是奉命潜伏,必要时反戈一击?反反复复想着卫君胜的一言一行,不知不觉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发现身上披了条毛毯,不消说是樊红雨夜里给盖的。掀起毛毯,樊红雨从卧室端出豆浆油条,还有现炸的切片香肠、培根和煎鸡蛋,眨眨眼笑道:
    “都怕这样,不敢上床啦?”
    方晟失笑道:“还不至于,再过十年或许会……”
    遂将房晓真被捕和卫君胜的后台是骆常委两件事说了一遍,樊红雨蹙眉边梳理长发边道:
    “骆常委钦点的进局者居然是卫卿,真是谁也没想到的事儿,正治果然变幻莫测,别说局外人,宋樊两家都被骗了呢。”
    “可见骆常委最后的影响力也被大大削弱,只能推荐进局,却没法入常。”方晟道。
    “如果放弃入常而争取到两名入局名额还是合算的,方晟,早听说卫君胜是不折不扣的酒色之徒,你真得离他远点。”
    “他这种人非友即敌,既找上门来也让不过去,何况有些事需要他配合……”
    “反正要加倍小心,被咬上一口后果很严重,”
    说到这里她扎起马尾辫,回眸一笑道,“先歇着,我到菜场转转,中午尝尝我的手艺。”
    单独吃着香喷喷的早餐时,爱妮娅打来电话,说大致弄清脉络:唐巧是应邀到朝明参加一个书画艺术展,期间听同行介绍房晓真收藏有虢文公辞鼎,上面有67个铭文。
    唐巧主攻金石,俗称“硬片儿”,便动了心,抽空来到房晓真在省城的古玩店,一见倾心,当即表示愿以八十万收购。当时房晓真正好在店里,委婉拒绝;唐巧认为他嫌价格低,一口气提高到一百二十万,房晓真解释说这是家传之宝,非卖品,放在店里用来招揽生意的,跟价钱无关。
    唐巧不干了,板着脸说既然放在店里理论上都是商品,漫天要价就地还钱都没关系,你这不买不卖的不是糊弄人吗?
    房晓真好脾气地说古玩店放尊镇店之宝是朝明这一带的习惯,要是让您不舒服了,我表示万分歉意。
    你知道我是谁?唐巧突然问。
    其实不用多问,看她身边有陪同官员,外面两辆豪华商务车就足见身份不凡。房晓真沉住气说买家不说店主不问,这也是古玩店规矩。
    唐巧傲然说这样吧,我加到一百四十万,够可以了吧?
    陪同官员赶紧劝道别不识相,唐女士可是中华文物鉴赏协会秘书长,全国古玩店都归她管!
    房晓真虽然随和,骨子里却有股执拗和清高,淡淡说都说了是非卖品,唐女士觉得不该放店里回头我把它撤了。
    你……
    唐巧气得脸忽红忽青,一跺脚扭头就走!
    两名陪同官员用明显恐吓的语气对房晓真说,你惹大麻烦了,大麻烦!
    房晓真也没在意,一脸微笑将他们送出店外。
    报复来得很快,当天傍晚省经侦大队突然闯入古玩店,恰巧房晓真外出办事,警察们一番乱翻后宣称发现盗自古墓里的“脏货”——两尊唐三彩!
    店员矢口否认,但警察们认定古玩店有收购和销售盗掘文物嫌疑,当即查封店面包括上面住处,将周小容赶出家门。
    “经查证给唐巧发邀请函的是省文物厅博物馆管理处,厅长跟应留生是老乡,那天陪同唐巧的官员、专家都来自博物馆,其中有人承认介绍虢文公辞鼎是有人授意,”爱妮娅道,“省经侦大队抓捕房晓真也得到分管公安副省长祁以桥的指令,昨夜审讯时已有人暗示只要交出虢文公辞鼎就没事,房晓真断然拒绝。”
    方晟沉吟道:“时至现在,即便你公开介入经侦大队只要死死咬定两尊唐三彩是在古玩店里搜到的,便可定房晓真的罪,没得商量……你有什么主意?”
    跟爱妮娅谈话就这点好处,不用自己费心思。
    爱妮娅出人意料道:“暂时还没想好,给你两小时,咱俩共同开动脑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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