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俩或他们这个年龄段、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自然不会如酒吧里买醉的男女一样稍微搭讪彼此投契便上床,有时游走在暧昧的边缘说说笑笑、打情骂俏就已满足了。
    毕竟能够相互理解相互包容,有着共同的话题,说半句对方就悟出意思,这也是办公室恋情产生的根源。
    不过白钰也深信一点,即以年纪轻轻的她们能做到厅级位置都非天真无邪的蓝依,尤晓薇是明牌不用多说,梅芳容、云歌吟、高波还有李璐璐,哪个背后没有故事?
    真正没有故事的,如齐晓晓每上升半级都费劲,最终不得不靠多年前与白钰的故事。
    但故事多了又不行,如所有人都知道谢图南每个故事的男主角,故事就缺乏想象空间和艺术性了。
    “除了萧三公子,还有什么重要信息?”白钰试探道。
    李璐璐嫣然一笑:“白市长会在刚刚结识的朋友面前将自己所知全盘托出?”
    “那倒不会。”
    “我也是啊……”
    她脆生生笑着飘然而去,只留下幽幽淡淡的香气。女人香是世上最捉摸不透的物资,看似无形却有形,奇妙的是至今没有完全相同的,哪怕再接近在白钰敏锐的嗅觉面前都有差异。
    象蓝依蓝朵双胞胎姐妹已经非常非常相似了,可白钰在漆黑当中都能准确辨别出来:蓝依的馨香里带着暖意,而蓝朵则有些清冷;昔日浦滢滢和穆安妮故意用同一款香水,可浦滢滢的体香里透着明快活跃,穆安妮却香得含蓄内敛。
    梅芳容的体香如正午艳阳,洒脱大气;云歌吟的香里带着药味;高波则总觉得是奶香,让人忍不住朝她的胸部多瞟几眼。
    批了两份文件,打电话给梅芳容时还在网信办,说涉及省级正规出版单位的文章删除起来颇费思量,她正坐在主任办公室半步不离地督阵。
    “行,总之上午必须全网删除,”白钰道,“我正好找云市长有事,采访证问题干脆我一并交代。”
    “好的白市长。”
    梅芳容虽答应得爽快但语气里似有一丝不高兴的意思。
    来到相隔不远的办公室,却听说云歌吟到附近两个区的城中村检查签订到位率,当下让晏越池联系她的秘书,说白市长马上就到。
    路过法制办叫冼宏伟一起去,冼宏伟边匆匆跟在后面边没完没了打电话,直到上车才挂断,歉意笑道:
    “不好意思白市长,大学导师的电话不敢中断,找我咨询打官司方面的信息。”
    白钰不觉奇道:“你念的法学专业吧,导师按理也精通法律,在司法界有广泛人脉,怎么反过来向你打听?”
    冼宏伟道:“导师的远房外甥犯了很奇葩的罪行,两年多时间贩卖1000多克冰.毒……”
    “应该无期或死刑吧,怎么叫奇葩?”晏越泽不解地问。
    “是的1000多克肯定死刑,问题是总共盈利470元……”
    还没说完连白钰都笑了起来,钟离良以前接触过毒贩子,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0.1克都不止赚470元!”
    冼宏伟道:“所以说他奇葩,我第一眼看到数据以为审讯人员笔误少写一个‘万’字,470万真的差不多。但查阅他的现金收支和转账记录,又刚好对得上,按他的供词本想薄利多销,奈何每次交易都出意外,错进错出之下最终轧差470元。”
    晏越泽笑道:“想必法官也觉得棘手吧?”
    “是的法官非常无语,在我面前吐槽社会上都说操着卖白粉的心拿着卖白菜的钱,这家伙完全反过来把毒品生意变成白菜生意,以现在市场行情推一车蔬菜出去贩卖都不止赚470元吧?”
    冼宏伟叹道,“最终法官高抬贵手判了15年,我导师觉得不满意还认为量刑过重,找我商量要不要上诉……”
    车里笑成一团。
    来到城中村附近路面,白钰等人绕了弯步行进去,沿着逼仄得喘不过气的巷子弯弯曲曲来到一座庵院前。
    据说这位尼姑庵有两百多年历史,门前明晃晃挂着文物局颁发的保护古建筑铜牌,到底拆还是不拆,纠纷已经闹到拆迁领导小组,今天云歌吟就是到现场视察的。
    白钰迈步进庵院时随行人员都心有默契地止步,钟离良照例寸步不离其左右也想紧跟着,被冼宏伟用力拉住使了个眼色。
    原来云歌吟体弱多病,被病魔折磨久了难免生出宿命等消极思想,故而多少有些信佛倾向。在厅级以上干部信仰是很敏感的问题,不过她平时很注意掩饰,市府大院干部员工也佯装不知,因此没象宗晓渔那样成为各方关注焦点。
    禅室里香烟袅袅,不知哪儿传来有缓慢且有节奏的木鱼声,每一下似敲在心头。
    云歌吟独自跪在草蒲团上,双手握拳大拇指在其内,定定出神地看着香案上供奉的白玉观音。
    白钰只在门口闪了一下,随即站到满是青苔的禅室背面,神态悠闲打量庵里建筑。两三分钟后云歌吟深深蹙眉苍白着脸出来,低声道:
    “抱歉让白市长久等了。”
    白钰模仿她握拳的姿势,问道:“这是密宗护身拳吧?”
    “是,也不是,”云歌吟道,“所有健康婴儿呱呱落地时都这样握拳的,象征着生命的原始状态,相反如果不这样说明婴儿养不活;道家打坐也用这个手印,叫做握固;密宗呢是以此作为护身符,遇到孤鬼野魂时念一声‘嗡齿临’,拳印一放,鬼就害怕逃走了。”
    “‘嗡齿临’……”
    白钰竖起拳头一握一松,哈哈大笑,笑声传到庵院外让等待的随行人员都能听到。
    市长在笑,而没做其它事;做其它事的时候不可能这么笑。
    云歌吟知他的心意,微微仰起俏脸格外楚楚可怜却又有点孤傲气质,道:
    “上午尤部长联系过我,说了几家省电视台准备采访城中村做系列报道的事,我考虑目前处于矛盾和困难最集中的签约阶段,是不是采访最佳时机?过早暴露很多东西是否容易产生负面影响……”
    “对的,我就想找你当面说这件事……”
    白钰三言两语讲了以采访证拖延时间,同时督促市各电视台抢先下手的想法,最后道,“刚刚突然产生个念头,那就是能否把比较突出的、人民群众反响大的问题拿到电视上公开辩论?正府肯定想拆,有人不肯也可以,但你要告诉我怎么办,不能光提问题不解决问题,是吧?”
    云歌吟一呆,迟疑半晌道:“白市长,只有真理愈辩愈明,拆迁纠纷恐怕愈辩愈坚定各自立场呀。”
    “但我们可以从中得到思路和灵感,而非闭车造车,”白钰边说边完善思路,“公开辩论放到市电视台,主题为‘城中村拆迁大家谈’,具体题目同志们集思广益。选择比如这座两百多年历史的庵院,再比如五六百年老榕树,还有清代的柴火巷、民国的古玩街等等,邀请反对方,城建部门,哪怕拆迁领导小组成员,坐到圆桌前心平气和探讨协商,每期不一定非有结论,只要充分发表自己的观点,让电视机前观众全面透彻看待拆迁即可。”
    “唔……”
    云歌吟原本就习惯性蹙眉,这下皱得更深却别有动人的情致,良久道,“事关业主切身利益,场面失控怎么办?剪辑不当引出不必要的纷争怎么办?为何有的可以上节目,有的不能上?”
    白钰笑道:“为了节目效果嘛,决定权在电视台手里,不是吗?”
    “噢——”
    云歌吟妙目在他脸上转了两圈,瞬时竟有种魂被勾走的感觉,道,“看得出白市长从不拘泥于框框条条,处理问题很灵活。”
    白钰转身看着庵堂檐头的彩绘浮雕,轻轻叹道:“那篇文章……虽然写得刻薄但也非没有道理,只是站在市领导角度有些话不能挑明了说。比如中轴线问题,难道我愿意这样简单粗暴切一刀么?但不以中轴线以什么,谁先谁后怎么来决定,又怎么令人信服?”
    此言一出,云歌吟便知白钰内心深处对那篇文章还是耿耿于怀,是的,明明为勋城做好事却被全盘否定,换谁都不舒服。
    当下柔声道:“我会安排相关人员通过辩论或者说座谈期间逐步披露决策内幕,不可能让真相永远湮没。”
    白钰道:“不,我的意思是市领导的话并非圣旨,城中村拆迁规划和部署将在实际工作中加以微调即动态调整,没有什么不可以改变,是吧?”
    云歌吟愣了半分钟,委婉地说:“朝令夕改会造成执行过程中的混乱无序吧?还有拆迁动员是以文件形式下发,白纸黑字恐怕不能……”
    “怕打脸是吧?”
    白钰道,“我不怕,只要决策决议和规划更合理,更易为老百姓所接受,自我否定也没关系。明知错了,为着维系面子不惜代价硬上,那就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
    “也……也没那么简单呢……”
    云歌吟烦恼地说,转而道,“到里面走走吧,很幽静的清修之地,想到也将付之一炬真感觉罪过,罪过。”
    “它可以修建得更大,环境和条件更好。”白钰道。
    “但那种沧桑感和历史的厚重感呢?”云歌吟反问道,“之所以保护古建筑而非仿造,不就因为文化底蕴无法复制吗?”
    白钰颌首道:“理解云市长的想法,但我们不能沉溺于历史,更重要是昂首挺胸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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