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赵尧尧电话,方晟正为牧雨秋被绑架事件苦思冥想,迟迟举棋不定。
    若干年后受朱正阳等人怂恿,严华杰撰写回忆录时特意提到这一夜,觉得从三滩镇到鄞峡很少看到方晟被难住的情况,通常情况是遇到困难和危险谈笑风生,凭借大智慧和巧计从容化解。
    不过这才是真实的方晟。
    现实不是电影和小说,没有人能做到胜无不战所向披靡,哪怕工作做得再好也不会赢得所有人尊重,哪怕再正直无私照样有对立面。
    真实的方晟,被难倒的方晟反而更容易获得伙伴们敬重。
    严华杰写道,“当时我们都没意识到牧雨秋被绑架的严重性,总觉得他跟方之间绝对不存在利益输送,凭这一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然而此时的方已考虑到更深远的影响……”
    手机铃声响起,见是赵尧尧打来的,方晟不由一惊。
    从香港远赴伦敦后,从事证券的赵尧尧对时差十分敏感,每次与方晟通电话都掐准早晨、中午、傍晚几个时点,绝不夜里打扰他休息。
    所以这个电话反而说明有急事!
    方晟按下接听键的同时示意严华杰等人暂时回避,然后全神贯注听赵尧尧听完格兰维琴公园收购案的麻烦,沉声道:
    “我猜到你的想法了,既然对方很难打交道,讲道理又行不通,不能马列主义那就牛列主义,强行叫他闭嘴!”
    赵尧尧无奈道:“其实我向来反对暴力,包括她们在顺坝做的一系列事……我希望所有分歧都摆到桌面,大家心平气和解决问题。”
    “记得那句酷酷的台词吗,‘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大到国家也是,那么多国际组织、协调机构,可军费投入一点不见少,关键时刻还看谁的拳头更硬!”
    “作为正厅级领导干部,你的想法真危险。”
    方晟默默笑了笑,道:“做好准备吧,我请小婷出山,过去看看女儿。”
    鱼小婷正隐居在鄞坪山深处,不折不扣的出山。
    赵尧尧会意,问道:“要不要请阿姨一块儿来?”
    她担心鱼小婷势孤力单,想再请个帮手。白翎如今已是体制中人不便出手,“阿姨”显然特指叶韵。
    “这个……要征求小婷意见,这方面她太有经验了,根本轮不到我们指导,”方晟道,“回头让她直接跟你联系,商讨具体事宜。”
    “好……”赵尧尧这才想起此时正是内地的深夜,歉意道,“把你吵醒了,我实在着急忘了时差。”
    “尧尧,咱俩之间需要客气吗?”
    “那倒是,不过我怕吵醒其他人……”
    赵尧尧难得幽默一下,虽然这个幽默有点冷。
    通完电话,方晟思路突然顺畅,把严华杰叫进来吩咐道:“增派无人机密切监视邾江军区外围道路,注意甄别可疑车辆,特别往机场和高铁站方向的!”
    “好,我这就部署!”严华杰简洁应道。
    方晟又拨通白翎的手机:“实在抱歉,但这件事非常危急,必须及时措施否则将有灾难性后果!”
    “你说!”白翎翻身而起,脑子迅速清醒过来。
    “好,你听清楚了……”方晟遂简要介绍事由并细述了下一步规划……
    清晨六点半,街上车辆稀稀拉拉,邾江军区机关大门敞开,里面驶出两列车队,一路奔向北郊机场方向,一路奔向高铁南站。
    “两路开往不同方向,怎么办?请指示!”前线观察员紧张地问。
    通讯室里,容上校和严华杰都看着方晟,方晟略一沉吟道:“继续观察!”
    两列车队驶上快速通道后过了五分钟,军区机关大院又驶出两列车队,还是一路高铁,一路机场。
    前线观察员愣住,问道:“又来了,怎么办?请指示!”
    “这回大概有一列是真的。”容上校道,语气却有些犹豫。
    凌晨白翎与容上校紧急联系,提出调集九名特种队员半路拦截车队,抢回牧雨秋!
    这样做基于方晟最悲观的判断:骆常委急于在换届选举前、尚掌控中纪委大权时彻底灭掉自己,而导火索仍是第二次双规的切入点,注资聚业公司一个亿问题。
    聚业公司所涉及的人,周小容下落不明,方晟身边有高手保护,赵尧尧远在伦敦,而芮芸是后期才参与并具体操作,不太清楚前期决策及运作内幕,那么焦点便集中到一个人:牧雨秋!
    牧雨秋很注重安全问题,常年保镖不离身,况且方晟的黄海系在双江已形成足够势力,寻常手段根本没用。
    因此骆常委与詹家密议,说服黄石投资章世雄配合后,悍然出动邾江军区特种队员秘密潜入潇南伺机绑架——邾江军区属于中原战区的分军区,司令员胡刚与詹家关系密切,是那种能直接交待最隐秘任务的性质。
    把牧雨秋抓到邾江军区过渡一下,然后押送京都,由中纪委监察室介入调查,一切便水到渠成。
    当然也有人提议为避免节外生枝,最好让中纪委调查人员直接在军区审讯,骆常委直接否决。
    中纪委和军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军队内部有监察机构和纪委系统,那是直接对军部负责的,中纪委对之没有管辖权。
    更深的顾忌是,京都最高层非常介意党委、行政体系插手军队事务,哪怕借用军区地盘做与军队无关的事也不行!
    因此救牧雨秋的机会,就在从军区到机场或高铁途中。
    白翎请求调九名特种队员参与营救行动——调集十人以上需报大军区司令批准,严华杰抽调信得过的特警在外围配合行动。
    跨省行动、跟兄弟军区特种大队发生冲突,容上校做不了主,密议之后请白杰冲直接打电话给莫中将。
    莫中将一番躇踌后勉强答应,但提了个要求:不管成败,永远不得泄露参与者身份!
    按说如果鱼小婷参与行动起码一个顶仨,可她身处深山老林一时联系不上,远水不解近渴。
    九名特种队员对付一列车队本身就很困难,何况异地作战,必须在尽量不伤人的前提下限时解决战斗,只能集中兵力进行精确打击!
    对方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大清晨玩起了疑兵阵,分两批、四列车队、两个方向,可谓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严华杰却摇头道:“要不要再等会儿?万一后面还有车呢?”
    压力全在方晟身上,一旦判断错误满盘皆输!
    通讯室目光都聚到方晟脸上,前线观察员、行动小组都在焦急地等命令。
    “盯住第二批去机场的车队,根据方案择时动手!”
    方晟果断地说。
    “是!”行动小组负责人响亮地应道。
    隔了两秒钟,前线观察员问:“是否撤销其它三组监视,请指示!”
    不等方晟发话,容上校抢先道:“同步监视,重点是二批机场车队。”
    她的想法是万一方晟预判错误,起码能掌握牧雨秋的下落,实在不行哪怕守在京都机场附近动手!
    很多方面,容上校跟白翎一样鲁莽而冲动,做事不计后果。
    严华杰悄声问:“方哥的依据是什么?”
    方晟第一句话让他凉了半截:“乱猜的,我也没把握,但又不能不作出决定……”
    “那……”严华杰琢磨是不是让特警到高铁南站撒网,看能否逮到机会。
    “我觉得吧无论从安全角度出发,还是当事人急迫心理,选择飞机的可能性更大,”方晟道,“另一个因素是,京都高铁站位于闹市区,人流量大,突发情况多,不利于控制局势,而京都机场不远有一处军事基地,可想而知那边会派重兵接应……”
    “噢,专门负责新兵训练的。”容上校发觉自己思虑粗疏得很,方晟都能掌握的东西自己居然没想到。
    “另外高铁客运量大,不能排除中途跳车等方式强行劫车;临时停车,不断上下客更增加不确定性和安全隐患,所以……换了我明知有可能被猜到去机场,也必须硬着头皮上。”
    严华杰缓缓松了口气,看下手表,道:“还有八分钟进入伏击地点,是骡子是马全靠运气了!”
    容上校实话实说:“我有点紧张。”
    其实最紧张的应该是方晟,不过事已至此似乎没有选择余地,只能期待伏击成功,否则——
    还有更粗暴简单的补救方案,但不到绝望不会轻易施展!
    因为京都还有樊伟和白翎两股生力军,且不说白翎绝对全力而为,就是樊伟也不会听任自己被骆常委拉下马……
    第二批车队以一百码车速快速进入预定伏击区!
    “轰轰轰”连续三声巨响,整个路面象被一双巨手掀起似的大片大片翻起来,两辆商务面包车、三辆军用吉普车如同玩具被抛高四五米!
    埋设炸药量经特种队员反复计算,正好炸翻路面、掀起汽车,却不会引起车子爆炸、伤及车里的人。
    但强大的冲击波,以及车子抛高后坠落导致昏迷,那个就不用顾虑了。
    车子落地后又弹起,滚了几圈再重重撞在护栏上,这才稳住。紧接着埋伏在两侧沟里的行动小组成员如狼似虎冲出来,动作迅速地破窗、撬门,搜索有无牧雨秋。
    车里仍有个别保持清醒的邾江军区特种队员,短暂交手后终究寡不敌众,被打昏扔到一边。
    前线观察员注意到上空盘旋着对方的无人机,立即遥控指挥行动小组将其击落。
    “砰砰”,就在行动小组紧张围绕两辆商务车动手之际,最后一辆吉普车由于距离爆炸中心较远,受冲击力度相对弱些,里面几名特种队员装晕躲过第一轮搜查后猛地破窗而出展开反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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