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惠兰和隐娘到张家与张夫人谈天,常昆则抽身告辞——镇子那边总要留一两个人随时盯着。
    常昆不在那边,惠兰和隐娘盯着。惠兰和隐娘不在那边,常昆则要回去盯一盯。
    眼下正在建炼铁的高炉。
    铁器是日常不可或缺之物——便如劳作的工具,便少不得铁。建两座高炉,产出铁器,或供日常劳作家居所需,或制刀剑防身以备。
    炼铁高炉建在下游靠河之处,常昆仔细查视,见井然有序,便又溜达着查看水利设施的建设。
    两万亩地,早是按照计划划分完毕。正如常昆张家吃饭时候,饭桌上说的。大致划为三个部分。
    靠北的五千亩种草,支撑养殖业。靠河挖一排桑塘,并桑塘附近总计五千亩种桑麻。剩下的则垒起田埂,分作一块块豆腐一样的方块,用来种植主粮。
    水渠跟着田埂走,也是四通八达。水渠源头是沿河的十口大井。
    常昆毕竟也是做了一些手脚——将地底更深处的水脉引出来,便成就了这十口泉水喷涌的井。
    用水车将井与水渠相连,一刻不停的将水井中的水运送到水渠中,通过水渠,四面八方仿佛血管脉络,将清水传递到每一块地里灌溉。
    这些水渠最终汇入下游的一口大池子里,就是炼铁高炉旁边。过滤之后,供应炼铁所需水源。
    常昆沿着田埂走,顺着水渠,看着潺潺清水流淌,心里分外舒坦。走到河边,驻足,见河床干涸,常昆微微摇了摇头。
    却想到:“还得建一条河堤。旱涝相交,说不定开春后发洪水,没有河堤拦截,我这几个月功夫就该白费了。”
    一圈转下来,回到家中。院子里,五十个护院静等着天黑。
    胡立见常昆回来,忙凑上来:“东家。”
    常昆点点头,想起刚才所想,道:“沿河建一条河堤,你琢磨琢磨,尽快建起来。”
    胡立一听,想了想,道:“人手怕是不够。”
    常昆道:“招人。榆树镇、周围村子的村民都行。越快建起来越好。不要怕花钱。”
    有这句话,胡立再无犹豫:“是,东家。”
    道:“东家,那一班土豪劣绅,一晚上怕是杀不完。等明天剩下的知道消息,惊恐之余必引的官府介入。所以学生人琢磨着,先把最大的几家推平了,诛了首恶。便是随后官府介入,也已经杀鸡儆猴了。”
    常昆一听,笑道:“你倒是思虑周全。行,就这么办吧。”
    眼看天黑,隐娘和惠兰从张家回来。吃罢了晚饭,王当他们立即开始行动。
    常昆左右是甩手不管,没当回事。
    天色杀黑,入酉时。王当与胡立一并带着五十个护院,借着夜色掩护,离开了常家镇。胡立要去府城盯着官府,半道上分开,王当即向赵家而去。
    这赵家,说来书香门第。几代皆是朝官,尤其这一代家主,还是万历年的进士、某部侍郎什么的。
    可读书读得多的,未必是好人。赵家这一代家主,当官时贪了多少不提,单说他告老还乡之后,做的些个烂事,就该拉出去凌迟处死。
    只这短短十来年的时间,赵家的土地扩充了十倍——哪儿来的?还不是压榨迫害小民所得?
    这还不算。赵家是大名府最大的粮商。年景好的时候,拼命压低粮价,年景不好的时候,拼命囤积居奇抬高粮价,不知害了多少人!
    这等根深蒂固,卢象升那个知府,根本拿赵家没办法。
    赵家的庄园就在榆树镇去往府城之间,好大一座庄园,怕不有三五百亩。
    及戌时中,庄园里已灯火稀疏,王当带着护院们,终于来到了庄园外。
    王当低声叮嘱:“我知道好些个兄弟没杀过人,但我也知道,咱们弟兄沦落到流民当中,多是这些土豪劣绅逼迫。”
    “须得千万不可手软。”
    “好不容易,咱们现在得以安身。好日子才刚刚起头,可容不得再沦落到流民当中。东家的大恩大德,咱们把一条性命,也要报答。记清楚了,切切不可手软!”
    言罢,深吸口气:“五个人一队,分头杀进去,冲!”
    寂静夜色下,庄园很快沸腾起来。喊杀声、惨叫声,响彻夜空。不多时,整座庄园燃起熊熊大火,火光照耀了半边天!
    很快,五十个顶盔掼甲,满身是血的护院汇集起来。
    望着那燃烧的庄园,一个个还手脚颤抖。
    杀人说来简单,仿佛只要心一狠,便能如杀鸡宰羊一般。但这毕竟是一个底线,突破这条线,难免使心神刺激。
    好些个这会儿回过神来,哇哇狂呕不止。
    王当也心下作呕,但想着自己是领头,便强自按捺。深呼吸,勉强把恶心压下去。等都缓过劲儿来,他道:“走吧,一鼓作气,今晚上能杀多少是多少!”
    子夜过后,至孙家,推平。
    又一座庄园火光冲天。
    然后便是刘家。
    要说恶虐,赵家、孙家皆可称之为脚底流脓头上长疮的货色。可刘家还要更甚一筹!
    赵家是粮商,孙家是盐商,这刘家是人商!
    贩卖人口!
    害人家破人亡,夺人妻儿,贩卖四方。这大名府的青楼,八成是刘家的!大名府的丐帮,背后就是刘家!
    女子有姿色的,青楼之。男子能卖的卖,不能卖的小孩,打断四肢,充入丐帮,迫其乞讨。
    是什么烂钱都敢赚,什么烂事都敢做!
    也不知祖宗几辈子积攒的阴德,这里败下去,凡沾着边的,死了下地府,必有一番下场。
    至三更前后,王当带人来到刘家。
    刘家却是个坞堡,防备之森严,比之前两家可要捉紧的多。大抵是坏事做绝,心下不安。生怕半夜鬼敲门。
    王当早知刘家的坞堡,也做过预先计较。可这里到了跟前一看,才知道要悄无声息杀进去怕是不能。
    这刘家坞堡墙头有丈余高,上头灯火通明,巡逻来往。
    “怎么办,头儿?”
    问。
    王当夜色中,眼睛盯着墙头,咬牙道:“强攻!”
    道:“赵家孙家皆是土鸡瓦狗,这刘家虽有坞堡又如何,我等也不惧他!咱们直接冲上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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