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猎户这一去,到下午才回来。把常昆和祁六子晾了半天。
    只说猎弓没修好,他一直等到修好了才回来的。
    祁六子冷眼打量他,道:“将已天黑,你耽搁了我们一天时间。”
    要不是有五十两悬赏在,祁六子怕不早按着王猎户拳脚相加了。
    得亏两个来时带了些干粮,本来是准备进山寻虎的时候,一时半会寻不着拿来填肚子,没想到这会儿就给填了进去。
    王猎户只是连连道歉,点头哈腰。
    常昆无所谓,摆了摆手:“天将黑,晚上不便猎虎。明天再去。”
    王猎户道:“那山君白天反倒不好找,晚上好找。就是危险了些。两位要愿意,小人这就带两位进山,要不愿意,明天去也行。”
    祁六子道:“现在就去。”
    常昆没有意见。
    于是夕阳下,三个人进山了。
    王猎户在前头带路,常昆和祁六子跟着。
    这个时候山里已显得阴森。夕阳傍晚的山林,黄昏中一种阴冷诡谲。换个胆气不足的,怕是要打退堂鼓,不敢进山。
    可现在三个人,都不在此列。
    王猎户是猎人,山里的常客。祁六子当过兵,手底下见过血,胆气也不差。常昆就更不必说,区区阴森山林,豺狼虎豹而已,就算这里面有个妖魔鬼怪,又岂能令他畏惧三分?
    王猎户一边走一边说:“西山早有山君,许多年未曾祸祸过人。山君识善恶,独独吃了李家的崽子。后来些个被咬死的,若非要去猎它,它不会伤人。说来是造孽啊。”
    常昆听他说这个,不禁问:“我听张家村的一位老婆婆说,李大户家的纨绔是因为害一个女子而被老虎叼走。早前来时,也去过李大户家,看着的确不像好人。”
    “那李大户就不是个东西。”王猎户道:“村里前前后后有十多户人家被整的破了家,田产全成了那狗贼的。有去县上告状的,反而被他倒打一耙,整的家破人亡。李家那崽子比李大户更可恨...”
    李大户横行桑庄,用各种手段兼并土地,害了许多人。李家的崽子更是狠毒,曾虐死孩童。王猎户说起这个,恨恨难以自已。
    看来他也是受害者之一。
    祁六子插了句话:“若我是你,早摘了他满门脑袋。”
    王猎户哀叹:“我何尝不想?只是李大户少出门,便出门也带七八个家丁,我近身不得,如之奈何?”
    这是小民的悲哀。
    有时候甚至想一命换一命都不可得。
    一时便安静下来。
    天色渐渐杀下去,翻过一道垭口时,王猎户忽然道:“晚上猎虎实在危险,要不还是回去,明天再来?”
    常昆略略诧异。
    祁六子却道:“走了一个时辰,已经到了山里,这时候你说回去?笑话。只管前面带路。”
    王猎户便道:“从这里下去,有一条小溪。沿着小溪回溯,走不远左侧有一片斜坡。斜坡上有个山洞。若山君没出去猎食,必定在里面。”
    常昆点点头:“行。”
    王猎户道:“山君实在凶猛,请恕小人胆小,实在不敢前去。”
    祁六子道:“随你。”
    当下提着短刀,背弓挎箭囊,往垭口下走去。
    常昆道:“你若愿意,便在此等我们。若不愿,自原路返回。”
    也迈步走了下去。
    果然到了下面,是一条小溪。常昆与祁六子两人沿着小溪往上游走,天色已经杀黑下来,便点上火把,照着走。
    溪边无路,大大小小的石头间,荆棘满布。
    常昆走在前面,拿眉尖刀将荆棘劈开,偶尔一条蛇窜出来,嘶嘶的,被他挑开。
    老鸹的声音偶尔响起,哇哇的,极是瘆人。此起彼伏的虫鸣,叽叽喳喳,有的洪亮有的阴诡。
    走不久,天色只剩下一丝。
    就看到左侧远处一片斜坡。坡上有个大洞,黑漆漆的。
    这片极是安静,除了些许虫鸣。
    山君在的地方,不安静不行。这是虎威。
    常昆举目望去,感官放开,并未感到老虎的存在。倒是虎威明显。他以前修成白虎外相,要说虎威,没人比他更有感受。
    料来山君猎食出去了,此时不在洞中。
    祁六子放缓步伐,一边将火把熄灭,一边抽出短刀:“应该是这儿了。”
    常昆点点头:“先去瞧瞧。”
    两个人摸黑到山洞一侧,祁六子捡起石头往山洞里丢,叮叮咚咚听到回响,但没有老虎的动静。
    他道:“想是出去了。”
    常昆早知道老虎没在里面,点点头:“等着?”
    “等。”祁六子靠着石头躺下:“先歇歇,待会儿有力气杀虎。”
    就这么等着,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山里别的不多,蚊子多。祁六子时不时打一巴掌,早被蚊子咬的满头包。
    他好奇于常昆竟然不被蚊子咬,忍不住道:“我听说有的人生来不招蚊虫,没想到昆哥儿也是。”
    哪里是常昆不招蚊虫,实在是他劲力微妙,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蚊子想咬他也攀不上,刚一沾着就被他劲力给震死了。
    忽然,周围的鸟雀虫鸣熄灭,一股子腥风扑来,黑暗中,一头猛虎散漫走出,不紧不慢的向山洞走来。
    常昆目力强悍,把这虎看的清楚。
    人常说吊睛白额虎,这老虎就有这意思。十分凶恶威猛,生的又大——不算那条钢鞭一样的尾巴,光身子就有一丈长,扑地行走,肩高五尺余,实在是个庞然大物。
    祁六子也看到老虎的影子,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暗道这虎果然不同寻常,这么大,难怪那么多猎户、王长喜几个捕快,大多折在这虎的爪牙之下。
    正所谓云从龙风从虎,老虎走起来,正叫做虎虎生风。
    不过常昆发现,这老虎朝着他们藏身之处看了不止一眼。
    “被它发现了。”
    常昆道。
    老虎未必能发现常昆,但如果发现了,那必定发现的是祁六子。
    常昆站起来,拄着眉尖刀:“我先去会会这畜牲。”
    六子道:“我找机会放箭。”
    纵身翻过石头,常昆跳到山洞前。那老虎立时止步,抬头望了望常昆,便甩甩尾巴,来回横走。
    一双眼睛变着法打量常昆,瞅一瞅常昆手里的刀。
    倒是安静,也不叫也不吼,非常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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