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九灵鬼圣依旧没有为之动容,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冷风呼啸,衣衫不动,发丝不动,神情不动。
    他也没有动手废除林判官的修为,也没有说阻止的话,只是用他那黑色眼珠凝视着女子。
    “唰唰唰……”
    又是几道鬼印落地的声音,有几名勾魂使者和阴差站了出来,用冷淡地眼神看着九灵鬼圣,似乎还带着一丝怜悯?
    所有鬼民的目光里,都开始涌现出这种怜悯。
    “罢罢罢,你们都留下来吧……”
    九灵鬼圣觉得有些恍惚,他苦笑一声,缓缓将自己身上的鬼印卸下来。
    紧接着,他就在众鬼民惊异地目光中,一把将鬼印捏碎。
    “鬼圣!三思啊!”
    林判官见状急忙上前阻拦,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鬼印碎块已掉到地上,摔成残渣。
    沉默。
    无论是林判官,还是其他鬼民,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代表整个至高无上权力的鬼印,化成了残渣,象征鬼帝的特殊气息,从鬼印碎片中一点点弥漫出来。
    为什么?
    虽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但规矩是死的,又不是不能改,作为鬼界帝王,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何必闹得如此地步?
    他们不理解,难道所谓天道的秩序、鬼界的尊严,就这么重要吗?
    “你们不用觉得不可思议,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是本帝的责任,与你们无关。”
    此刻,九灵鬼圣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微笑,像是禁锢在他身上千百年的枷锁,终于解开了。
    “当然,国不可一日无主,我这样做,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九灵鬼圣操纵着鬼印碎片外泄的气息,缓缓输入到林判官的身体里。
    “林判官,从今天起,你就是九灵鬼界新任鬼帝,带领阴差维护九灵界的和平……”
    ……
    九灵鬼圣离开之后,整个鬼城再也没有人为难苏凡二人,反而把他们奉为了拯救鬼界的大英雄。
    作为英雄自然会有奖励,新晋鬼帝林判官问苏凡有什么要求,他便顺理成章的提出了两个要求。
    大量的鬼界气息,和坐传送阵去幽冥鬼界。
    第一个要求很容易满足,整个鬼界上万鬼民,每家都奉献出一丝鬼气,以表达对苏凡的感激之情。
    至于第二个要求,则需要稍等两日,因为传送阵不像砖瓦楼阁,需要有专门的鬼阵师进行激活。
    苏凡觉得也无妨,毕竟在这儿等两天,总比步行去下一方鬼界要好得多。
    被阴差们带到接待贵宾的宫殿之后,苏凡让骷髅看好小男孩,自己则跟王秉轩商议下一步计划。
    “老王,现在我鬼气息也重新补满了,再过两天咱们就能坐传送阵了,这回应该能到幽冥鬼界了吧?”
    “嗯,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至于饕餮鬼,我们也可以交给那里的行刑官……”
    王秉轩扭头看了一眼小男孩,皱眉道:“不过我还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忽然那么听你的话了?就因为那几道凡间的菜肴?”
    对于这个不能吃阳间食物的勾魂使者来说,
    自然不知道它的魔力。
    于是苏凡琢磨了一番,开口解释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味同嚼蜡?’”
    王秉轩点点头,表示听过。
    “那就好办,简单来说就是他吃了我做的菜之后,口味变了,吃别的味同嚼蜡,自然就听我的话了。”
    苏凡接着说道:“刚好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会把你和鬼城吐出来,不仅仅是为了感谢我,也是因为他看不上了之前吃过的东西了,明白了吗?”
    “原来如此……”
    王秉轩若有所思地说道:“没想到他最恐怖的地方,现在居然变成了他的弱点,苏先生真有你的。”
    “这算不了什么。”
    苏凡轻笑道:“主要是这饕餮鬼见识太少,要是他曾经去过人界,可就没那么好骗咯。”
    去过人界吗?
    王秉轩心里默默想着苏凡的话,忽然大叫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些什么。
    “糟了!”
    “糟了?什么糟了?”
    “苏先生,您说他没去过人界比较好骗,那轻薄鬼呢?她可是从人界下来的啊。”
    王秉轩紧皱眉头说道:“她不但去过人界,而且实力与饕餮鬼不相上下,在这一层没有阴差是她的对手,现在我们把她弄丢了,万一她像饕餮鬼一样,奴役了一方鬼界,那可就不太妙了!要不我们趁这两天,去把她找回来吧?”
    “别慌,这点我也想到了。”
    苏凡点点头道:“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不能放任她胡作非为,但是,我们要是只在第一层找,肯定找不到她。”
    “您的意思是说,轻薄鬼不会留在第一层?为什么?”王秉轩不解地问道。
    “因为她是从人界来的。”
    苏凡解释道:“她来下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得到快活,经过这几天与她接触,我发现她是一个有理智且懂得隐忍的女鬼,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很容易就能发现这第一层的鬼魂,并不具备让她快活的能力,就算奴役了也没有意义。”
    王秉轩沉思了片刻,说道:“你说的没错,这第一层说是鬼界,其实和人界城市也差不了多少,轻薄鬼肯定不会满足。至少得下到第五层,那里才是她该待的地方。”
    “不用担心,她会去自投罗网的……”
    听到这里,王秉轩沉默了,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按理来说,这两只鬼都不该是王秉轩操心的问题,薪魂大帝已经将他做为弃子了,他也没必要再履行勾魂使者的职责。
    但可能是出于性格上执念,他依旧觉得有必要把每只鬼都送到相应的地方。
    他忽然抬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找到她,只有亲手把她交到判官手中,我才能放心。”
    听到这话,苏凡彻底无语了,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还这么固执。
    怪不得薪魂大帝要抛弃他呢……
    “老王啊,今天九灵鬼圣让位的时候,你也在场吧?”
    “在啊,怎么了?”
    “他的下场你也看见了,就因为他的固执,导致了他的众叛亲离,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你也不可能抓尽天下所有的鬼魂,把它们送到该去的地方,你
    明白吗?”
    苏凡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王秉轩却一直保持着眉头紧锁、似懂非懂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是在对牛弹琴。
    只得无奈地说道:“要不这样吧,你先带我去找噬魂真仙,等救出皎若之后,我再陪你去找冉念桃如何?这是我的底线了。”
    王秉轩琢磨了一下,最后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
    翌日,天刚刚亮,苏凡便去九灵鬼殿找林判官,询问传送阵修复情况。
    没想到刚走到大殿门口,就迎面撞上刚从里面出来的九灵鬼圣。
    苏凡下意识想装作不认识,结果没走两步,就被他给叫住了。
    “哟,这不是苏小友嘛,你来鬼殿办事呀?”
    九灵鬼圣看见苏凡非但没有表现出怒意,反而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这啥意思?笑里藏刀?
    怎么感觉这老家伙心怀不轨呢?
    “对,我来鬼殿办事……”
    虽然觉得怪怪的,人家都主动打招呼了,不理总归不太好。
    “你这又是干吗?怎么开心成这个样子?”
    “嗨,我这不是刚刚让位嘛,回鬼殿收拾收拾东西,做做工作交接,从今天起,我就是一介鬼民啦,哈哈哈。”
    九灵鬼圣笑得嘴都快合不拢了。
    嗯?
    这家伙离职了怎么还这么高兴?
    好像是早就不想做着劳神子鬼帝了?
    苏凡眯起眼睛问道:
    “九灵鬼圣,我怎么感觉,被你给利用了呢?”
    “哈哈哈哈,既然被你看出来,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
    九灵鬼圣大笑道:“没错,其实三千鬼界融合的时候我就不想当鬼帝了,但我又不是那种不负责任,说不干就不干的家伙,而且手下的鬼差也不同意,于是只好先忍着,这一忍,就是这么多年。”
    “真新鲜,当鬼帝你还嫌这嫌那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苏凡撇嘴道:“不过这跟三千鬼界融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和其他鬼帝有矛盾?”
    “矛盾谈不上,只不过看不惯他们那些蝇营狗苟罢了。”
    九灵鬼圣叹气道:“想要在这诸多鬼界中独善其身、完全顺应天道是不可能的咯……诶,你凑过来一点,我给你说个秘密。”
    “什么秘密?”
    九灵鬼圣悄声道:“其实那小鬼,是我偷偷放出来的。”
    卧槽……
    苏凡瞪大眼睛,“你疯了?狠起来连自己都吃?有这么绝望吗?”
    “嘘嘘嘘,小声一点!别让人家听到了!”
    九灵鬼圣说道:“本来我想着给那小鬼吃了,一了百了,没想到却被你给救了,那我索性将计就计,借此机会退位……怎么样,我聪明吧?”
    苏凡:“……”
    “我也不知道该说你啥好了,劝你耗子尾汁吧……”
    这时,九灵鬼圣突然对这苏凡深鞠一躬,恭敬道: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代表九灵鬼界全体鬼民,对你致以诚挚的感谢。”
    与此同时,他将身上那件印有九颗星辰的夜魔鬼袍脱下来,披到苏凡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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