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秦键在段冉的陪同下聆听了诺曼的学生四重奏音乐会。
    上半场的作品清一色两首贝多芬作品,下半场是一些浪漫主义时期作品以及返场尤诺曼本人与学生一同演奏的一首全新作品。
    比起伽马钢琴重奏团的那一场,来看这场音乐会的人可以用寥寥无几来形容。
    所以整场音乐会下来,台下的反应也就是偶尔冒出的几个掌声。
    不过这也让秦键享受了一场环境安静舒适的音乐会。
    抛开下半场而言,只谈上半场的贝多芬作品。
    幸好他在音乐会前对今晚的音乐会做了一番功课。
    作为一个对于弦乐不够专精的听众。
    单从各个声部所演奏的音准音色以及演奏者的肢体修养来看,这无疑是两部很符合现代舞台所需求的贝多芬作品展示。
    尤其是其中op.135f大调四重奏作品中的第一乐章,成片断状的旋律线被四名学生乐手以流动般的连串弓法演奏出来,给人以无比欢快的感觉。
    尾声处,在最精致的金缕银丝音响之后,一个强到骇人到收尾音将整部作品精气神一并贯穿。
    通篇听下来,整个作品中没有哪个乐句表现出了1800年之前所该有的模样。
    这一点,也正符合贝多芬晚期写作四重奏的特色。
    所以如果没有兰顿先前的个人说辞,秦键会为这首作品打上“这就是贝多芬作品该有的样子”这一标签。
    只是现在他有些犹豫。
    不过也好,至少这给了他一个可以继续探究的基点。
    他可以尝试着站在兰顿的角度来分析——这首作品的演奏为何不可以穿上纯正贝多芬的外衣。
    音乐会结束回到家之后,借着段冉继续帮他整理行李的功夫,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戴着耳机继续研究了起来。
    他的做法很简单,就是听世界公认的版本,然后找差异。
    于是他先后听了三个版本的op.135第一乐章。
    分别来自巴托克四重奏演奏团、韦格四重奏演奏团、以及一个相对有些年代的布什四重奏演奏团。
    可三个版本的录音听下来,他只能说,自己之前在音乐厅里的判断确实有些武断了。
    单是录音中三个重奏团在音乐中所表现出的那种剑气合一般的默契就足以让人将今晚诺曼学生所演奏的现场抛之脑后。
    这并不是说四名学生的专业水平有时水准,轮单打独斗的能力,他相信这四名校友都是好手。
    只是四重奏并不是把四个人拉到一块就可以了。
    以韦格四重奏乐团的演绎为例。
    音乐一开始,当耳机里第一主题忽然跳出的那一刻,给秦键的感觉就是仿佛整个世界一下回到了十八世纪维也纳风格的轻盈和清晰。
    他不用去仔细分别每一个乐句是不是符合时代精神。
    四个人浑然一体。
    他的所有注意力都被连续的音乐前进所吸引,他顾不上去思考这是不是贝多芬,他觉的他就是在听贝多芬。
    这一点与车尔尼在奏鸣曲集里演奏的感觉有些相似,音乐一出来,听觉神经就被完全挑逗了起来。
    秦键也作出了一种假想。
    如果将诺曼手下的四个乐手换成四个真正的大师级职业乐手,依旧按照其乐思来排演,出来的效果是否又会有什么不一样?
    这只是一种无法实现的假想,其结果他也不得而知。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此次来维也纳的寻找贝多芬一行,不会太过顺利。
    当然,他也不期待顺顺利利。
    唾手可得的东西总不会给人太多安全感。,
    就像他选择了兰顿而没有去选择那些贝多芬名家的学子学孙。
    放眼整个欧洲,他可以找到施纳贝尔「被称为将贝多芬钢琴音乐重塑的传奇钢琴家」的弟子,或车尔尼一派的后人。
    可以想象,秦键与这些人一起交流贝多芬,至少从对方的名号上来看,他能获得更具“干货”性的内容
    但施纳贝尔之所以是施纳贝尔而不是某某的弟子,是因为他演奏的贝多芬32套钢琴奏鸣曲独一无二。
    秦键相信没有任何人教导过施纳贝尔如何演奏出这第一无二的一套曲目。
    因为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施纳贝尔。
    同时,施纳贝尔也没有再能教导出另一个“小施纳贝尔。”
    同理,也没有第二个车尔尼。
    与其说贝多芬造就了车尔尼,倒不如说车尔尼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当车尔尼大量书写了一套又一套推进钢琴事业发展的练习曲后,再他回头再次拿起贝多芬的乐谱重新校对那32首钢琴奏鸣曲的时候——
    秦键可以肯定,那个时候的车尔尼是在以车尔尼的身份来研究贝多芬,而不是以一个弟子的身份来继承老师的衣钵。
    在秦键看来,施纳贝尔与车尔尼的共通处不仅仅是他们同属贝多芬的绝世钢琴作品的绝世专家。
    更重要的两点,其一,他们都是奥地利人,生在这个贝多芬发迹的地方。
    其二,他们都是依靠着自己走出了一条不寻常的路。
    所以,秦键孤身一人来到了维也纳,带着肖邦冠军之名,计划从零开始,只是意外于在开局获得了一只随身陪伴的小胖子。
    在这趟充满幻想色彩的寻觅之旅中,他选择了另一个大胖子。
    兰顿。
    一个在钢琴演奏界连学徒都算不上的秃顶邋遢大王。
    可又有谁能料定若干年以后的兰顿会不会成为维也纳音乐史上的又一历程杯。
    就像当年,瓦格纳年轻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嘲笑他的音乐,没有人愿意排练演出他的作品。
    然而当尼采也成为瓦格纳的音乐信徒时,又有谁能说瓦格纳没有继承德国音乐的意志呢?
    “时间迟早会给出答案。”
    一声清脆的“老公”从客厅传来,秦键收回思绪,“怎么啦?”
    “我收拾完了,很辛苦!”
    “辛苦了!”
    “那你是不是饿了!?”
    “我不饿!”
    “不,你饿!你想吃米线了!”
    于是秦键摘下耳机,自觉的去到了厨房。
    ...
    次日一早。
    维也纳施坦威公司将秦键昨日订购的b211亲自送上了门。
    全部安装调试完毕后,客厅里终于有了两架钢琴。
    借着工作人员在场,秦键调整一下两台钢琴的位置摆放。
    重新调整的位置可以用两个人背对背演奏。
    这是段冉提出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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