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四点,陆伟终于打电话过来,刘威走到洽谈室去接。
    “刘总,我现在在段总的办公室,段总就在我的面前,他非要15万,而我就对他说,我们只能给10万,段总让我打电话问问你,你看这事……”
    陆伟的语气很为难。
    刘威一怔,上午我不是说过,可以给段武20万么?
    转念一想,随即明白,陆伟这是在替他省钱。
    陆伟先开价10万,段武还价15万,陆伟不想答应得太爽快,免得段武又往上加码,就打电话跟自己来演个双簧。
    说不定段武正在竖起耳朵听两人的对话呢。
    刘威咳嗽两声,用不情愿的语气道:“我们要他的场地,满打满算也就赚个十来万,都给了他,我还赚什么?这场地我不要也罢,舒舒服服做一个馆得了。”
    “是,是。不过,多加一个馆,虽然不赚什么钱,但对我们威牛展览的知名度还是有很大提升的。”
    陆伟顺利入戏,配合刘威的话。
    “老陆,你说我们辛辛苦苦忙一场,就为了赚点名声,值得吗?”
    刘威开始升华他的质疑。
    “刘总,我觉得还是值得的,人总不能只为了钱生活吧,当然,亏钱就算了。”
    刘威停顿几秒,仿佛在做一个艰难抉择,最后道:“行吧,这事交给你全权处理了,总之有一个原则,亏钱的钱我们绝不干。”
    挂断电话,刘威往沙发上一坐,想着刚才跟陆伟的配合,忍不住笑了。
    过了十多分钟,陆伟发来一条短信:“段武签字了,展馆那边也同意了,把段武的馆按照10元/平方改租给我们。”
    当初就是段武接受不了12元的价格,展馆才把一个馆租给刘威,他的价格是10元。
    这样一来,新增的这一万方面积其实还少了2元/平方的成本,相当于额外只用了13万就拿下这个馆,比原来准备的20万少多了。
    刘威心情舒畅,回了一条短信:“好,干得漂亮!通知业务员继续招展,目标,招满两个馆!”
    .
    过了一会,兴奋劲消退,刘威开始感受到了压力。
    面积增大一倍,这是双刃剑。
    往乐观看,赚钱会多一倍,名声也会响一倍。
    往悲观看,要是亏钱,也会多一倍。
    关键是自己在接下来半个月的时间如何运作。
    可选择的手段其实不多,消费展,普通市民就是客源,当然是加大广告投入了。
    在哪里投广告呢?
    刘威想到了报纸。
    在2006年,传统纸媒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东洸市有两家大报,《东洸日报》和《东洸都市报》。
    前者主要刊登官方消息和正规新闻,后者主要是跟民生有关的内容,东洸市民茶余饭后都喜欢拿起一份东洸都市报来读。
    显然,要吸引市民参观车展,在都市报上打广告最合适。
    刘威这样一起念,脑袋里马上跳出一个名字...徐宁慧。
    徐宁慧是他学车时认识的小美眉,在都市报当记者,两人目前的状态是时不时发个短信,并没有见面。
    刘威考虑了一下,拨通徐宁慧的手机。
    “喂,刘威,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徐宁慧的语气很兴奋,刘威听出背景噪音很大,她应该是在外面。
    记者嘛,在外面跑新闻很正常。
    “小徐,我想问你一个事……”
    徐宁慧马上就笑了:“你叫我小徐?嘻嘻,真有意思,好像我俩是办公室的同事一样。”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
    刘威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太紧绷,好像坐在谈判桌前准备谈判,就让自己放松下来,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叫我阿慧吧,我身边的朋友都这么叫我。刘威,有什么事呢?”
    徐宁慧风风火火地道,略带一点喘息,像是大步走在街上。
    “我想在你们都市报做广告,你认识人么?”
    “认识呀。你想替谁打广告,叉车公司?”
    “不是,我自己开了一家公司,准备做一个汽车展,需要打广告。”
    “你自己的公司?你什么时候开公司了?”徐宁慧很惊讶。
    “说来话长,我们见面再说这个吧。这事有点急,你能马上帮我问问么?”
    “可以呀,你打算投多少广告费?”
    “几十万吧,其实我对预算没有太严格的限制,只要你们的方案好,费用高一点我也能接受。”
    “用几十万来打广告啊,你怎么这么有钱?富二代,还是暴发户?”徐宁慧继续她的惊讶模式。
    “这个以后细说,你能不能马上帮我问问?”
    “行,五分钟之内答复你。”
    过了几分钟,徐宁慧果然打电话过来,说约好了广告部的同事。
    “刘威,看时间差不多到点了,干脆我们一起吃个饭吧,边吃边聊,怎么样?”
    “行啊,我请客。”
    刘威把这边酒楼的地址告诉徐宁慧,约好吃完饭到公司坐坐。
    傍晚,刘威和陆伟到酒楼开了一个包厢,一边聊着事情,一边等徐宁慧。
    到了约定的时间,徐宁慧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男人过来了,典型的文化人气质,只是眉眼间多了一点金钱的味道。
    刘威与他交换了名片,这人叫李志玶,是东洸都市报广告部的副主任。
    四人简单寒暄,就座,
    很快酒菜上桌,开吃。
    李志玶在路上听徐宁慧介绍过刘威的情况,见面之后并没有多问这么年轻就有钱开公司之类的话,而是直接转入了正题。
    刘威把自己的意图道出,主要是想在接下来半个月时间通过报纸进行造势,吸引市民看车展,请李志玶报个价。
    李志玶问刘威:“刘总想打几次广告?”
    刘威盘算道:“初期隔三天打一次,开展前的三天每天一次,开展期间一天一次,大约十次吧。”
    李志玶琢磨了一下,道:“刘总,我有两个套餐,一个是小弄,一个是大弄,价格各有不同,看你选择哪一个。”
    刘威道:“哦,李主任具体说说。”
    “小弄,就是只在报纸上弄个版面,其他的都不做,按照刘总刚才说的要求,我打个折扣,大约是30万吧。”
    刘威道:“大弄呢?”
    “大弄就是除了硬性广告之外,我们还可以帮你发几篇软文。开展前发一篇,介绍这个展会筹备得如何充分,4s店如何表示把价格做到最优惠。
    开展的首日和次日各发一篇,介绍展会如何人气很旺,汽车如何热销,等等,至于第三天我看就没必要发了,因为市民就算看了报纸也来不及观展了。”
    刘威问:“这个套餐多少钱?”
    “40万。”
    陆伟脱口道:“写三篇软文就要10万?”
    这段时间刘威花钱如流水,虽然他越来越感觉刘威可能真是千万富翁,但这么大笔地花钱,也让他心惊胆跳。
    要知道,这时候一个前台文员的年收入还不到两万啊。
    李志玶低头吃了一口菜,不紧不慢地道:“写软文是一方面,刊登软文也要版面费的。”
    刘威心里倾向套餐二,虽然多了十万,可软文的效果不可低估。
    很多人对广告本能地有抵触,但他们分辨不出软文和新闻的区别,以为软文就是新闻,所以很容易被引导。
    但对方报价出来,自己这边还是要压压价的。
    “40万有点贵,如果便宜一点,我对套餐2有意愿。”
    刘威剥了个虾,也不紧不慢地道。
    李志玶看了徐宁慧一眼,道:“这次软文都由小徐来写,小徐的文笔值这个钱啊。”
    徐宁慧没做声。
    席间的气氛顿时有点微妙。
    刘威马上就明白。
    这次徐宁慧把他这单生意介绍给李志玶,李志玶肯定有好处分给徐宁慧,写软文是有稿费的,徐宁慧就自己来写,顺便把这笔钱也赚了。
    只要她有这个文笔,无可厚非。
    益别人,不如益朋友。
    刘威砍李志玶的价,徐宁慧能得到的好处自然会相应减少,是接受还是坚决顶住,这要看徐宁慧和刘威的关系去到哪一层了。
    李志玶对这个无法判断,所以把徐宁慧搬了出来。
    徐宁慧低头不语,原本活泼的神情仿佛失去了生动。
    刘威不忍,顺势笑道:“既然是阿慧亲自替我写文,那我就不讲价了,阿慧,到时一定要帮我写得有鼓动性哦。”
    徐宁慧马上就笑了:“肯定啊,我给你看看我写的文章。”
    徐宁慧从包里拿出几张报纸,把自己的作品指给刘威看。
    刘威接过,大致浏览一番,还别说,笔力简洁而灵动,文如其人,刘威就放心了。
    吃完饭,刘威和陆伟带两人参观威牛展览的办公室。
    在总经理室坐下,李志玶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合同,把相关条款填上去,刘威签字盖章,李志玶也从公文包里拿出公章盖上,这事就正式定下来了。
    李志玶和徐宁慧提出告辞,刘威和陆伟送两人到电梯口。
    李志玶想起一件事:“刘总,软文固然是讲好话,但最好也不别太随便,如果能为你的展会找到一个抓手,宣传的效果会好很多。”
    “怎么说呢?”刘威不太明白。
    “举个例子,比如我们称赞一个人很有爱心,你空泛地称赞他一百遍都不如举一个具体的例子,他每月都把一半的工资捐助贫困山区,而且坚持了十年。这个就是抓手”
    刘威明白了。
    送走了李志玶和徐宁慧,刘威和陆伟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琢磨如何给这个车展找抓手。
    强调展会上的所有车型都是全市最低价?
    这更像是一句广告词,说服力不够。
    强调上级领导很重视?
    可实际上这次展会匆忙上阵,并没有跟有关部门建立起关系,不能虚假宣传。
    刘威回想前世的经验,好像撤展都配有模特,就问陆伟:“你能找到漂亮一点的模特么,最好是外国的?我们在同期搞个车模摄影大赛。”
    “这个不难,我手上就有几个模特群,发个通告就行了,普通模特100一天,如果出300500块,模特的档次就很高了。只是,我们大力宣传这个,好么?”
    刘威叹口气。
    也是,这种事当个噱头还行,真要作为主要卖点大肆宣传,总觉得有点怪怪的,不上档次。
    找什么做抓手呢?
    两人皱眉思索。
    这时徐宁慧发来一条短信。
    “刘威,没想到啊,你这么年轻就这么有钱,学车的时候我可一点都没看出来。”
    “办个展会而已,不算很有钱吧?”
    “我见过不少有钱的老板,但眼都不眨就砸40万广告费出来的,比较少见。”
    刘威轻轻一笑。
    他不是因为有钱才敢这么砸,是因为他笃定这事能做得成。
    如果没有前世的经验,他就算有千万身家,恐怕也不会这么豪气。
    但这个理由不能言说。
    他随手回道:“你这么帮我,我哪能不爽快呢?”
    徐宁慧这次返回短信的时间间隔比较久,只有三个字。
    “谢谢啊。”
    刘威一怔,从中觉察出一点微妙。
    徐宁慧不会以为他在暗示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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