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文仙走过去,直接按下开门钮,以极快的动作闪身而入,然后关闭电梯门,下楼。
    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韩铸转过身,苦笑着问虎平涛:“你怎么不拦着她?”
    “拦不住,而且就算拦住了也没意思。”
    虎平涛言简意赅,大致说了一下之前在出租房里的情况:“这女的属于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那种类型。你是没看见房间里的那个脏劲儿我一个大男人,生活习惯也还马马虎虎。我实在搞不明白一女的,而且连十八岁都不满,怎么会在那么脏的环境里住下去?”
    “都是懒出来的。”崔文在旁边补充:“每天点外卖,吃了以后连饭盒都懒得扔,时间长了房间里全是垃圾,就更懒得打扫。”
    韩铸皱起眉头问:“照这么说,她每天不上班,也没有工作她哪儿来的钱?”
    “可能是家里给的吧1虎平涛叹道:“类似的情况我们以前也遇到过。都是外地人,还有就是地州来到省城上学的。有中专和技校的,也有大学生。毕业以后不愿意回老家,就呆在省城,随便花点儿钱租个小面积的房子,能找到工作的就暂时安定下来,找不到工作的就边玩边找。”
    “这在某种意义上算是“昆漂”,可如果玩的时间长了,人就懒了。随便找个由头跟家里要钱,然后就这样成年累月的呆着。白天关起门来睡觉,晚上在网吧打通宵。因为晚上店里人少,便宜,只要几块钱就行。”
    “这些半大孩子没有法制观念,跟他们讲道理很难说得通。”
    韩铸疑惑地问:“你们派出所既然可以通过联网核查资料,为什么不跟他们家里联系一下?”
    虎平涛摊开双手:“如果没有触犯法律,我们就不能这样做。这次潘文仙打电话报假警,我们当然要通知她家里的大人,但也仅限于她。”
    韩铸微微点头:“你们也不容易,都难啊1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接到一一零指挥中心电话:尤文郡有人报警,请尽快赶往处理。
    虎平涛带着崔文开着电动车赶过去。
    “尤文郡”这名字一听就是洋名。
    省城从几十年前就启动了旧城改造项目,尤文郡是较早开发的楼盘。解放前,这里叫做中和花园。得名是这里的有一套属于旧军阀的洋房,带花园的那种,别致又漂亮,与当时周围破旧的建筑形成鲜明对比,再加上那套房子旁边有一座“中和楼”,附近居民都习惯了,所以叫做“中和花园”。
    国人对于舶来品的崇拜时间已经很久了,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产生了跪拜的心理。“尤文郡”这个地名就是在此基础上产生。开发商认为有个洋文名字有助于楼盘推销,购买者也会觉得住在这里高人一等。
    其实统统都是mmp。
    虎平涛按照报警电话里说的地址赶过去的时候,之间小广场上已经围着一堆人。
    核心是一个男子,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两人正争得面红脖子粗,互相喷着吐沫星子对骂。
    “你个死不要脸的老东西,偷了我家的东西还有道理了?”
    “麻痹的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谁偷你东西了?”
    “就是你!不是你偷的也是你家孩子偷的。老贼老贼,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了?把证据拿出来!我告诉你,我开着手机呢!你刚才说的这些我都录下来的,回头老子去法院告你毁谤,让你倾家荡产赔个干净1
    虎平涛挤进人群,照例还是先登记双方名字,验看身份证。
    中年男子叫杨海涛,家住尤文郡十一幢八零五。
    老头叫孙启海,住在九栋一一零一。
    处理民事纠纷,基本上以劝和为主。虎平涛没有急于询问具体什么情况,他低头在笔录上“刷刷”地写着,澹澹地说:“你们两家中间就隔着一栋楼,说起来也算是邻居。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非要闹到这种程度?我刚才在外面可是听到了,你们骂的那些话啧啧啧啧,连我都听不下去。”
    杨海涛很壮实,胸前的块状肌肉透过薄薄汗衫透出来,有一股令人畏惧的力量感。他抬手指着站在对面的孙启海,面带怒意,一边解释一边说:“警官您不知道,这老小子坏着呢!他偷了我家的电动车,今天被我抓到现行,可打死都不承认。”
    孙启海一听就炸了,想也不想就张口骂道:“你嘴巴放干净点儿,什么偷不偷的?这明明是我给我孙子买的车,怎么莫名其妙就变成你的了?”
    比这更乱的场景虎平涛也见过。他对双方的对骂充耳不闻,直到写完双方姓名和住址,这才抬起头,环视全场,然后把视线落在杨海涛身上。
    “你的什么车被偷了?”
    杨海涛往旁边挪了一下,让出摆在身后的一辆电动平衡车:“就是这个。”
    虎平涛低头看着那辆车。
    白色框架,黑色轮胎。整体造型很别致,正面的显示器亮着灯,数字代表剩余电量,以及续航里程。只是这车买的时间久了,估计使用者不是很爱惜,表面有很多污垢,整体看上去显旧。
    杨海涛认真地说:“这是我前年给我儿子买的。”
    话音刚落,孙启海在对面就怒声嚷嚷:“你放屁,明明是我给我孙子买的。”
    杨海涛转头盯着他:“你个老不死的,警察来了还敢嘴硬那你说说,你在哪儿买的?你当时花了多少钱?”
    “我”孙启海明显有些迟疑:“我在网上套宝上买的。”
    杨海涛继续之前的问题:“那你说说,买这车花了多少钱?”
    “一千五。”孙启海应该是理清了思路,语速比之前快了很多。
    杨海涛冷笑了一声:“你什么时候买的?”
    “今年过年前。”孙启海回答:“我寻思着过年要给孩子买点儿礼物,我孙子一直嚷嚷着要一辆电动平衡车,我就赶在年前给他买了。一千五是优惠价,当时正好赶上厂家促销。”
    这番话合情合理,虎平涛也不好做评价。他合拢笔录本,看着站在自己左侧的杨海涛,认真地问:“你为什么说他偷你的车?有证据吗?”
    因为警察已经来到现场,杨海涛冷静下来,他解释:“今天是我打电话报的警。情况是这样:我这车是前年买的,那时候我儿子上小学五年级,我怕他暑假没事干,就买了这车给他玩。之所以选择“飞骑”这个牌子,是因为跟我之前买的电动车一样。”
    “当时这种平衡车价格很贵,标价就要五千多让我想想,好像是五千六还是五千七。我是在实体店里买的,因为我买过他们家的电动车,算是熟客,他们就让了一些,给了个优惠,最后谈成五千二。”
    虎平涛颇为意外地看了一眼杨海涛:“前年买的?算下来快三年了,这事儿你记得那么清楚?”
    杨海涛连忙解释:“主要是因为五千二的车价。当时我媳妇就在旁边,她开玩笑说:幸好是五千二。我没听明白,就问她为什么这样说?我媳妇说因为多了一个零,如果是五百二,说出去就不好听了。”
    虎平涛恍然大悟:“五百二倒过来说就是二百五?”
    杨海涛点点头:“买车的时候还有一大堆配件,主要是电池和充电器。这些东西都在家里放着呢,等会儿我回去拿了给您看看就知道了。”
    虎平涛点了下头:“不急,你接着说。”
    杨海涛道:“我儿子很粗心,车买回来的时候他很高兴,宝贝了一段时间,天天骑着玩,后来就没兴趣了。因为充电麻烦,还得楼上楼下抬着过台阶以后才能进电梯。等到暑假结束,开学以后,他玩的时间少了,只有周末才行。”
    “有一天下午,吃完饭,我儿子在楼下院子里玩车。天黑回家的时候就把车忘在外面。这车挺贵的,我赶紧叫上他下楼一块儿找,可找来找去就是找不到。当时我还去小区物管那边调了监控,偏偏丢车的位置没装监控摄像头因为找不到人,我只能自认倒霉,这事儿不了了之。”
    “今天我下早班,回来的路上顺便去菜市场买了点儿菜。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院子里聚着几个老人,看着一个半大孩子玩平衡车。我远远的看着着车颜色和款式就跟我们家之前丢的那辆差不多,于是我走近了看,发现这就是我儿子的车。”
    孙启海听到这里顿时火了:“你放屁!看着像就一定是吗?这厂里造车,成千上万的都是一个模子,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做梦1
    杨海涛没理他,弯下腰,将平衡车翻转过来,指着车体尾部的一处凹陷,对虎平涛解释:“这个地方我记得很清楚————车子刚买回来的时候,我儿子玩的不熟,摔了好几次,这是碰在花园台阶上摔的。原本可以送到店里回厂处理,但我觉得麻烦,而且这点儿破损不影响使用,就没在意。”
    说着,杨海涛拿出手机,点开屏幕:“我当时就拍了几张照片,想着等哪天有时间了再把车子送过去修补。可等到后来,车子干脆没了。”
    虎平涛接过手机,仔细看着照片。
    的确是同款同色的平衡车,对比位置和伤痕破损也一模一样。尤其是照片右下角的拍摄时间,与杨海涛所说相符。
    有照片为证,再联想之前两人的态度,虎平涛心中基本上已有计较。他把杨海涛的手机对着孙启海扬了一下,问:“对于他说的这些,你有什么意见?”
    孙启海怒冲冲地喊道:“照片是他偷拍的。我孙子玩这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拍了照片其实这事儿明摆着,他就是想要讹人,就是想着要抢我孙子的平衡车。”
    虎平涛微微笑了一下:“那你怎么解释手机照片上显示的拍摄时间是去年?”
    孙启海眉头紧皱:“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他自己把日期弄上去的呢?现在手机p图,连老太婆都能变成小姑娘,何况是照片上的拍摄日期。”
    崔文在旁边听着倍感意外:“没看出来啊!您还紧跟潮流,连这个都知道。”
    孙启海脸上流露出得意的神情:“我虽然老,脑子却不湖涂。都说了这平衡车是我从网上给我孙子买的,他就是个骗子,一心想讹我的车1
    杨海涛没有动怒,他冷冷地说:“老家伙,你刚才说你花了一千五买的车,那你说说你套宝上哪家店买的?还有,你拿购物记录出来给我看看。”
    孙启海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年前买的,我怎么记得住?再说了,套宝上那么多的店,我随便选了一家,我哪知道店名啊?”
    虎平涛认真地说:“这个是有记录。这样吧,你打开手机给我看下购物记录,这样就清楚了。”
    “购物记录被我删了。”孙启海语速很快。
    “删了?”虎平涛皱起眉头,对此觉得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删?”
    孙启海顿时露出一副愁眉苦脸,低声解释:“我也是没办法啊!我们家唉,算了,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我家里是老婆子管钱,她从结婚的时候就一直管着,后来换了在银行发钱,就是每个月工资直接打到卡上,我连一分钱都见不着。这日子过的憋屈啊1
    “可我毕竟是个男人啊!总不能身上一点儿钱也没有。我就跟单位上的财务打了个招呼,以后奖金和补贴什么的直接给我现金,这才偷偷攒下点钱来。”
    “再后来,单位上的规矩也改了,补贴奖金也直接打到工资卡上。我实在是没辙”
    “我平时喜欢打麻将,退休以后也玩。只不过打的小,血战,五块钱一炮的那种。”
    虎平涛听出了孙启海话里的意思,试探着问:“买车的一千五,是你在麻将桌上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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