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果代价是我死掉呢?”
    那时候白岐低笑着看着她,温声问道。
    姜衫眸子翘了翘唇角,“我要说我求之不得,你又要生气了。”
    白岐低低的笑了起来,肩膀直颤,连声音都带着难以遏制的笑意来。
    那时候他说了什么来着,是了…
    “真不该一时冲动救了你,没心没肺的女人。”他说。
    白岐被弹药巨大的冲击力掼的踉跄了两步,一双透着些狠戾的眸子带着嘲讽的笑意看着她。
    “你看…”
    他说,让她看什么却没说出来,他的脸上连痛色都没有,身中数枪的他眉心皱了皱,就这么直挺挺的朝后倒去。
    姜衫有一瞬间的耳鸣,接着就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音了。
    秦烈试图下车,枪声却越发密集起来,接着车门被合上,车子飞速的朝着来时的路上狂奔而去,透过微有些暗色的防弹玻璃,那人安静的躺在那里。
    即使狂风大作,即使飞沙漫天,终于安静的没了那些本性使然的他,依旧看上去清隽如初,再没了任何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也没了纠缠两世的费心纠葛。
    他怎么会救自己呢?
    某一个瞬间,姜衫脑子里不停的回响着这样一句话。
    秦亦灏捂住了她的眼睛。
    “没有办法的,乖,别看了。”
    听觉转瞬间全部回笼,骤然的黑暗让姜衫的身子虚软起来,下一刻秦亦灏的身子蓦地僵了!
    他的眸子暗潮翻涌,坚毅的下巴收的极紧,像是被手心里骤然的温热给灼伤了一般,差点把手收回来,差点想把怀里的女人翻转过来,可他终究还是怯于某种情绪,连问都没敢问出来。
    外界的枪声大作逐渐从耳际消失,没有那么多生离死别后风花雪月的情绪做佐,车子开的快极了,连给人思考和悼念的机会都没有。
    可的确,他连个防弹衣都没有穿,多处要害中枪,死都该死绝了。
    白岐死了?
    这个认知让姜衫陌生极了。
    她是为了什么而重生的呢?因为她恨极了,可究竟在恨些什么,却说不太真切,受的伤太重了,以至于她连最初是为了什么而触发的那恨意都忘了。
    你能想象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吗?
    复杂极了,复杂到根本无法给人研磨细品的机会。
    五岁,她第一次见了十二岁的他。
    已经初张开的少年宛如青竹,对着好奇的看着他的小姑娘露出一抹善意的笑来。
    “跟我来。”他说,“哥哥带你去看花园里的管家新养的兔子。”
    后来她长大了些,不解的问他为什么第一次见面要带她看兔子,那时候温柔的小少年说。
    “因为你像兔子啊,软绵绵的,无端的让人想把你保护起来,可我总不能抱着你,就只能带着你去抱兔子了。”
    她十岁,十七岁的少年已经初长成了大人的模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脸上的笑容看在她眼里越发的飘忽了起来,总像带着面具,对着她也疏远了很多。
    她得了领舞的机会,姜薇落选,找了学校高年级的男孩子放学后堵她,那天恰巧白岐答应了来接她,看到被围在中间哭哭啼啼的她,脸上总带着的那几分笑意突然就没了。
    几个男生被收拾的很惨,长成的少年已经有了一身的本领,足以用狠辣的手段护着身后的小女孩。
    “别哭了。”他有些无所适从,心疼的摸了摸她的头,“有我呢,不会让人欺负你。”
    那次的事情闹大了,之后说着要保护她的少年就不见了踪影。
    后来她才知道,他被白慎狠狠的揍了一顿,在雨地里罚跪了三天三夜,之后他被送去了参军,白家和姜家的交往逐渐淡了下来。
    十五岁,二十二的他结束了部队的生涯。
    再见面他脸上的笑容更淡了,那是她第一次明确的当着他的面许出了多年的愿望。
    “我长大了要嫁给白岐哥当新娘,以后给白岐哥生一堆的孩子。”
    后一句话她偷偷加上的话让那人脸上的表情有些龟裂,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
    可那也是第一次他告诉她,“叫我白岐,不用叫哥哥。”
    两世加一起近五十年,姜衫有近乎小半个世纪的生命力横贯着一个叫做白岐的男人。
    不能的,不是她,你就永远无法理解这样的感受,不是她,你就永远无法知道那种爱到极致骤然转为恨意的痛苦不堪。
    如果没有过那些无微不至,又怎么撑过那么多次的伤害,内心却依旧始终如一。
    她爱过他,她也无数个日夜恨过他。
    她曾经绞尽脑汁的想要住进他的心里,也曾汲汲营营的想要逃离他的桎梏。
    她现在有多恨他,曾经就有多爱他。
    结果现在,他竟然死了。
    “我会派人把他的尸体带回来。”秦亦灏的声音有些压抑,“你别哭。”
    如果不是秦亦灏使劲儿的扳过来她的身子,拿着纸巾细心的擦着她的眼睛,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可最可悲的是,她连自己为什么会哭都不知道。
    你终于摆脱了他。
    你终于再不用日日提心吊胆的担心着终有一天再被那人重新桎梏。
    他彻彻底底干干净净完完全全的消失在了你的生命中,你明明应该感叹一声,“真好。”
    可偏偏眼泪比谁掉的都欢快。
    “死都死了,带尸体干什么?”姜衫声音竟然出乎寻常的平静,“他还威胁过我,真死了会被那群禽兽奸尸呢,正好让他自己…”
    说着,姜衫蓦地绷紧了嘴,烦躁的闭了闭眼睛,有些疲惫的靠在了秦亦灏的身上,再没有说出一句话。
    谁也不知道此刻她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些什么。
    车厢瑞安静极了。
    秦亦灏脸色阴沉,所有人眼观鼻鼻观眼,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此刻秦少的脸色。
    车子飙的很快,后来基地里追出来了几辆,追出了几里地也没了踪影。
    等左闪右避的顺利回到红其拉甫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秦家有几位受伤比较严重的立刻被抬去了随队的军医处。
    姜衫被安置好后秦政委来了一趟,秦亦灏拦在门口没让他进去。
    姜衫是被秦战接走后才出的事,虽然知道这样的事情怪不到秦战身上,秦战这几天也追悔莫及的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去找,为着姜衫的事,他的鬓角甚至出现了数根在这个年纪绝对不该出现的白发。
    可秦亦灏的怒火却没有因此有丝毫的减轻,秦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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