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的血已经不怎么流了,但是伤口看着却很吓人,长长的一道口子,从小腿肚一直蜿蜒而下,脚踝处的伤口就比较浅了,只是刮破了皮,沁出淡黄色的水,碰一下阮静河就直抽气。
    周先生看了看,弯腰在阮静河翻出来的东西里头找了一会,却也没找到能够包扎的东西来,阮静河说:“不要紧,你看我刚才不是照样下来了。”
    他说着就把裤腿放了下来,周先生站着叹了一口气,脸色不太好看,但说是不大好看,其实也是他惯常用的表情,可能他对阮静河笑脸相对比较多,所以突然用这种严肃的表情,让阮静河觉得自己闯了祸。
    他不知道周先生脸色这么难看,是因为自己的腿受了伤却没有告诉他,还是因为他把他的车子弄废了。
    阮静河虽然爱臆想,可这一次也觉得周先生应该是因为车子才沉着一张脸。他一条命都未必有周先生的一辆车值钱,何况只是区区一道伤。
    周先生没说话,走到车子后面,把车子的后备箱打开,把他们的行李从里头拿了出来,车子“咣当”几下,终于完全落地,车门就直接散落到地上。
    着车子真是修都没办法修了。
    周先生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全都塞进包里面,然后把行李往旁边一放,问道:“还能走么?”
    “能走,能走。”阮静河说着赶紧从石头上下来,弯腰去拎自己的包,周先生挡住了他的手,自己拎了起来。
    阮静河也不敢逞强,跟着周先生往上走。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矫情的缘故,他下来的时候虽然也是忍着疼,但是丝毫不觉得影响自己走路,可是如今看到了自己腿上的伤口,那惨状就一直盘旋在他脑海里,每走一步他都在想,肯定伤口在往外涌血呢。
    他忍不住停下来低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脚踝处的血又流了起来,可能是因为走动扯动了伤口,他有些不忍心往前走,对自己前所未有的仁慈。
    周先生意识到他落后了,就回头看了他一眼,阮静河赶紧跟了上去。
    他跟了上去,周先生却停下了脚步,看了他一会,忽然放下了手里的行李。
    阮静河以为周先生拎着太累了,赶紧过去要帮忙,谁知道周先生却蹲了下来,说:“我看你也别逞强了,还是我背你上去吧。”
    “不用不用不用,”阮静河慌着拒绝:“不用了,我能走。”
    “你看看你的腿,”周先生看了看他的脚踝,说:“我这是替我自己想,现在背你只是背一时,如果任由你流血,将来可能就得一路背着你了。”
    路边还有村民围着往下看,被这么多人看着,阮静河心里头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周先生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说:“上面人都看着呢。”
    阮静河只好老老实实地趴了上去,周先生背着他往上走,但是路真的不好走,脚下踩着的石块也摇摇晃晃踩不稳,阮静河被周先生背着,心里头那些小粉红又上来了,这一次因为有那么多人看着,他就更心猿意马了,又激动,又羞涩。
    看来周先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生气,反而对他这么好,他真的想趴到周先生的耳朵边上,问一声:“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
    其实他们也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后来侥幸认识,并交往到现在,也全凭运气而已,是他自己运气好。
    周先生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最上面的一段坡有些陡峭,他背着他走的很吃力一只手托着阮静河,一只手抓着坡上的杂树,防止脚下打滑摔倒下去。
    周先生把他背到路上放下来,自己又回去拿行李,周围的村民过来看阮静河的伤,阮静河很尴尬地站在路边,一双眼睛只盯着周先生看。
    他有些尴尬,不想自己突然成了大家注意的目标。
    “小伙子,你这腿疼不疼?”
    “不疼,”阮静河说着就把编起来的裤腿往下放了一点,周先生拎着行李上来,站在路上喘了一会气。
    他们俩的行李加在一块也挺多的了,周先生原本带了很多四川的特产还有几瓶好酒,行李箱比阮静河的还要重很多。旁边的村民问说:“你那车还能要么?”
    “报废了,用不了了。”周先生说:“老乡,这儿哪儿可以搭车?”
    “那这可就远了,镇上有个大巴,去县里的,你们得先搭车去县里,才能转长途汽车。”
    “镇上远么?”
    “镇上也远,几十里路呢,大雪又封了路,就更难走了。”
    他们这一回是真的到了鸟不拉屎的地方,阮静河朝周围看,只看到连绵起伏的山脉,零星散落的民房,不仔细看,还真的以为他还在四川,四川的农村几乎都是这样坐落在山峦之间,不像他们老家,虽然也有闪,但地势平坦,村庄更是集中。
    “那这儿有诊所么。我这孩子腿受伤了,”周先生说着指了指阮静河的腿:“有没有地方给他包扎一下?”
    “村口就有,你们顺着这路往上走,拐了个弯就到了,他们家门前写着卫生所几个字呢,要不我带你们过去。”
    “那真是谢谢了,”周先生说着去提行李,那老乡却是热情,直接帮他拎起了阮静河的那个大包。周正回头看了阮静河一眼,低声问说:“能走么,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能走,走慢点就行了……”阮静河脸上微热,自己率先往上走,周先生就跟在他后面,村民们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等他们走的远一点了,目光就从他们身上转移,转而去看沟里的那辆已经报废的车子。
    “这车子,他是不要了吧?”
    “一辆车,报废了也是一辆车,他会舍得不要?”
    “那未必,我看他们俩像是城里人,有钱,谁还在乎这么一堆废铜烂铁。”
    “你别说,这车虽然不能开了,可是车轮子什么的,还能值俩钱吧,就是只卖铁,也能卖不少钱。”
    村民们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却也没有人下去,因为车的主人还在村子里,他们还不确定这辆车是不是已经被主人废弃了,万一自己去捡了,主人再回来怎么办?
    他们村的卫生所,跟大部分山村的一样,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医生了,看病全靠经验,小小的一间房,连输液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一排架子,上头放着药。老医生正在屋里看电视,领他们过去的那个村民进了门就喊道:“二大爷,有人来瞧病呢。”
    阮静河跟着进去,发现里头很大的药味,还有屋子里空气不畅通所弥漫的潮湿的霉味,外头冷,这里头也不暖和,只有一个火炉子,就在电视机不远的地方,老医生坐在旁边烤着火,听见有人说话,就回头看了一眼。
    “就这个小伙子,腿受伤了,”那人说着就拉过阮静河,把他推了过去。周先生进来,说:“您给包扎一下吧。”
    那老医生戴上老花镜看了看,说:“怎么伤这么重?”
    “二大爷你刚才没出去看,这两位的车子刚翻到村头沟里去了,这腿伤了一点就算是命大了,差一点连命都搭上呢。”
    阮静河把裤腿卷起来,那老医生拿了药水给他消毒,这一下阮静河知道疼了,刚一碰就哼了出来,腿本能地打着颤躲避,周先生就放下手里的行李,在他旁边坐下,按住了他的腿。
    阮静河就不好意思了,于是强忍住疼,紧紧抿着嘴唇低下头来。
    不过真的是不好意思了,腿被周先生按着,还是忍不住哆嗦几下,周先生的一只手忽然扶住了他的背,轻轻地抚摸。
    阮静河心里一热,头就微微别过来,几乎要靠在周先生的肩头上去。可是他又不敢,也不好意思,只是脸颊微微蹭着周先生的肩膀,好像是有意,又好像是无意触碰。
    然后周先生就突然揽住他的身体,把他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阮静河觉得自己这伤,伤的也太值得了。
    但他又有些羞涩,觉得周先生肯定是洞悉了他内心想要依靠着他的想法,才会把他搂过去,但这些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此时此刻依靠在周先生的怀里,而且他感受到了周先生对他的疼惜,因为当大夫触碰他伤口的时候,除了他自己的腿的不由自主的颤动,他还感觉到周先生搂着他肩膀的手,也会在老医生触碰他伤口的时候,微微用力,抓一下他的肩膀。
    很轻微的反应,却都被阮静河察觉了,周先生心里紧张他,才会替他觉得紧张,替他觉得疼。
    于是周先生每一次在他肩膀上的微微用力,都让他心里特别满足,他微微把脸往下,靠着周先生的胸口,连羞涩都忘记了。
    第31章 住宿
    老医生把阮静河的腿包扎好,就开始问车子出事的事,旁边送他们来的那个村民问:“兄弟,你那个车子,我看都报废了,你还要么?”
    周先生看了一眼,他就笑着说:“你要是不要,我们就拾掇拾掇,别堆在里头,等雪化了沟里有了水,就全沉在水里了。”
    “不要了,你们看着有什么能够用的,就拿去用吧。”周先生说:“不过别都当废铁卖,我那车子还值俩钱,有些零件你可以拿到镇里卖,比一般废铁强。”
    那人眉开眼笑地去了。老医生看着他走远,说:“村里就再没有比明亮这小子更精明的人了。”
    周先生笑了笑,阮静河小声问:“真不要了?”
    “人生地不熟的半路上,怎么要?”
    阮静河就不吭气了,他是觉得可惜了,周先生的车子值钱,他是知道的,换句话说,他跟这些村民一个样,就算是很普通的车子,在他眼里毕竟是小轿车,那也是不舍得随便就扔了的。
    周先生走到屋外,朝外头看了看,雪是不怎么下了,可是地上学却很厚,过了村,路上的雪不知道有多厚,他让阮静河在诊所等他,自己一个人往村口走,接过走到村边上,就看见路上厚厚的积雪,上面的还印着车轮印,往前看,白茫茫一片,连别的村庄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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