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白冷冷看着那少年,眸底幽深至极。
    “今日还不能说,”那少年道:“明日这契约才能生效,我若是现在告诉你,你们当场杀了我,我岂不是依旧白死一场了吗?”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完美至极的,就像这魂牵契约一般,它固然有些千万般的好,但唯独一个不好,便是契约生效之际,不是缔结的那一刻,而是过了十二个时辰之后。故而,少年的担忧其实也不无道理,若是他十二个时辰内告知秘事,但莫长安和夜白将他收入净妖瓶中,这魂牵契约便算还未生效就作废。
    “好。”夜白闻言,倒也没有多作纠缠,只淡淡点头,下意识拉住莫长安的手肘:“明日这个时候,我们会再来。”
    他说着,便拉着莫长安,转身离开这处幽深之地。
    两人很快出了地下,来到了槐树林中,恰是时,夕阳升起,橘红色的光晕漫过天际,四下无人之际,莫长安动了动耳朵,看向夜白:“师叔,恐怕你得费点儿劲儿,帮我把耳朵和尾巴都收起来。”
    她如今的确术法恢复……甚至于比起往昔更是修为惊人,但对于显出原型的封印,她还是没法子触碰,只能靠着修仙人一流,用仙术再度封印。
    不过,比起从前的封印,这次俨然只是帮衬着她收回原型之状罢了,等到她缓过这一日,便当真可以幻化自如。
    夜白闻说,却是看向她,琥珀色眸底微微深沉:“长安,你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罢?”
    他话音一坠下,小姑娘眸底便划过深邃,随即她惯性的牵起一抹无畏的笑容,眉眼弯弯:“师叔在说什么?还不赶紧帮我收了这耳朵和尾巴?若是旁的宫人前来,看到可是不好。”
    “我说过,你若是不甚开怀便莫要笑了。”他眉梢一蹙,骨节分明的五指落在莫长安的脑袋上,眼尾泪痣微微暗沉:“你今日兀自破了封印……难道还想着隐瞒我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眼皆是疼惜,夜白知道,莫长安早年过得极为苦,可那些时日都没有让她动过想要破除封印的打算,这也就意味着……比起生死来说,破除封印更是要命!
    “我一向以为师叔是个心大的,没想到竟是也有如此细腻的时候。”莫长安无奈扶额,牵起唇瓣,笑吟吟道:“本想着隐瞒一二,却不想还是被师叔察觉到了。”
    她长叹一声,双耳不受控制的摆动的,唇红齿白依旧,像个小姑娘那般,不谙世事:“我这封印,其实是自生来便有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耸肩道:“但这耳朵和尾巴,却是我出生以后不久,便不再出现的……我母亲是九尾赤灵狐不错,但我父亲却只是一介凡人,年纪小的时候,我听我母亲说,她识得父亲已然千年。”
    回忆起自己的母亲,其实莫长安还是有些感慨的,说不上多么伤怀,但到底她五岁前也是父母双全,无忧而又天真。
    她年纪小的时候,便已然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孩子,凡间常常说,好奇害死猫,但对于她来说,其实也是相差无几,她的好奇心比起猫儿只增不减。所以儿时,她常常围着母亲,问她为何会看上父亲,是否与话本子里演的一般,她母亲是为凡人父亲所救,因着想要报恩才最终嫁给了他。
    但她母亲的回答,却是摆头一笑,轻抚着她的脸颊,温柔道:“我与你父亲相识千年,可不是那等子俗世姻缘那般简单。”
    在她母亲的描绘中,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魔君。当然,这些仅仅限于前世,前世的父亲,是魔中战神,人称降诸魔君。
    “他是降诸魔君?”夜白听到这里,不由神色一凛,倒是有些诧异。
    降诸魔君在三界六道之内,算是个比较玄乎的人物,听人说他生的极为风雅,性子纨绔不羁,年轻时候曾无数次扮作天兵天将的模样,偷偷潜入九重天内,调戏仙子仙娥。但奇怪的是,那些被调戏了的仙子仙娥,非但没有受辱的愤恨,反而即便在知道他是魔君之后,还是义无反顾的坠入爱慕之中,对他念念不忘。
    而在这群对他爱慕不已的人中,便是有九幽仙子颜昧。
    颜昧素来清高而又冷漠,会被降诸魔君撩拨入怀,实在出乎众人之预料,但事实就是如此,不知何时开始,颜昧对降诸魔君倾心不已,甚至一改往日的清冷,兀自去太上星君那儿讨要仙丹灵药,只因降诸魔君一句:近来夜不成寐,恐怕要尝一尝仙丹灵药,才能一解惆怅。
    颜昧素来是个耿直的性子,就是那次她讨要灵药,被太上星君问出了所以然来,所以才致使九重天上,谁人都知晓九幽仙子心系降诸魔君一事。
    “对,他是降诸魔君。”莫长安失笑,回道:“那时我母亲并没有多加叙说,因而我也只是知道他的陨落,却是不知他年轻时如此放浪形骸,不知收敛。”
    莫长安觉得,她的性子有一半是随了她父亲的,毕竟她长成以后,多方探听,才得知降诸魔君与九幽仙子等人的一段痴缠故事。
    颜昧那时的确对降诸魔君很是上心,可上心归上心,奈何她其实是有未婚夫婿的,上古仙君魏夜上神,便是与九幽仙子颜昧有过婚约,此婚约乃魏夜上神一心求娶,最后颜昧之所以应下,也只是因为心无所恋,未曾遇到降诸魔君。
    故而,在颜昧的心意传开时,魏夜便怒气冲冲的追上了魔君府邸,想着找到降诸魔君,报仇雪恨。
    这仇、这恨,自然是关于颜昧移情之意。
    三界六道,那时都指望着魏夜能与降诸魔君来一场天崩地裂、山河震动的比试,但谁也没有想到,天崩地裂没有等到,山河震动也没有等到,等来的是降诸魔君一句抱歉,便再没有任何硝烟气息。
    依着那时降诸魔君的原话来看,他是这样说的:“在下虽然与九幽仙子情意相投,但奈何如今才知道,九幽仙子早已有了未婚夫婿,委实令人惋惜、痛惜。为此,在下自罚三杯,以天地为鉴,特起誓再不主动与九幽仙子有所往来。若违此誓言,五雷轰顶而亡故!”
    言下之意便是,对不住了兄弟,我是真不知道你未婚妻是你的未婚妻,所以在知道以后,我定然痛定思痛,断绝与她的来往……当然,这个断绝仅仅是我单方面的,若是她主动找上门……嗯,大约也怪不得我。
    如此一个‘积极’的认错与起誓,听得上门追讨说法的魏夜上神一愣又一愣,他本以为,降诸魔君虽风流名声在外,但依着他对颜昧的了解,若非降诸魔君对她也是有意,不会有此结果。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两厢情愿没有看到,反倒是看到了另外的一个场面。
    为此,魏夜没有了应对的策略,便只好率先回到九重天,将降诸魔君的‘无情无义’统统告诉了颜昧。
    九幽仙子颜昧一直以来在众仙眼中,便是个死心眼的人物,因此即便她生的很美,也没有几个上神看的上她,唯独魏夜上神口味独特,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千万年来一直对她死心塌地,好不容易哄着她缔结了婚约,只等着过个几百年正式完婚,谁也不曾想到,中途跑出来一个降诸魔君,实在叫人无奈。
    “正如你所知道的,我父亲前世因着太过滥情的缘故,不幸惨死。”莫长安耸了耸肩,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一甩,甚是娇小可人。
    那时九幽仙子听了魏夜上神的话,倒是没有如魏夜以为的那般,对降诸魔君失了心绪,反而她对魏夜很是反感,不过几日间便求了天帝,打算废除与魏夜的婚事。
    魏夜对此尤为委屈,好端端被绿了不说,还得担下降诸魔君的罪责,受到九幽仙子的抛弃。
    故而,他二话不说,再次上门去寻降诸魔君,大抵有要与他来场生死博弈的意思。
    奈何,魏夜寻上门之前,降诸魔君已然离开,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近一千年后,他才重新出现在众人的眼里,那时他已然有了心爱的姑娘,不再是从前那个嬉笑怒骂,不羁而放浪的模样。
    可在这一千年里,颜昧一直以为,是魏夜逼得降诸魔君离开,甚至于她一度怀疑,降诸被魔君被魏夜偷偷杀害,才致使没了踪迹。
    所以,这一千年里,人家降诸魔君活得恣意快活,和心爱的姑娘嬉戏玩闹,但魏夜上神却是背负着‘杀人’的嫌疑,痛苦不堪。
    本来只是夺妻之恨,顿时便上升到了更深的仇恨,于是降诸魔君方回到魔窟的时候,魏夜上神便问讯赶到。
    在那之间,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只是这一次,降诸魔君的的确确被魏夜上神所杀,本该是魂飞魄散的,但有人暗暗保住了他的一缕幽魂,投入转世之中。
    “降诸魔君那时……是已然受了伤的罢?”夜白看向莫长安,心有揣测。
    据说,降诸魔君与魏夜上神之间的厮杀,不过几个来回,就连魏夜上神也极为诧异,不过转瞬,降诸便毁在了他的手上。
    所以,夜白以为,降诸作为魔中战神,不可能就这么轻易被灭去,除非在那之前,他受了很重的伤,否则就是魏夜上神,也决计做不到如此易如反掌。
    莫长安没有隐瞒,只点了点头,回道:“我身上的封印,就是他倾尽很大的气力,才造下的。”
    九尾赤灵狐本就是上古神兽,这等神兽,不可与外界任何一个种族通婚,哪怕是上神一流也是不可,更何况是魔君?
    因此,在怀胎之前,降诸魔君便率先在她母亲体内种下封印,只有这样,在初初怀了子嗣的时候,就不会因此而伤了她母亲。
    但没有想到的是,如此的举动,却是恰巧碰上上门寻仇的魏夜上神,当然,他也是没有想到,魏夜上神对他仇恨很深,两句话没说完,便与他开打,如此猝不及防的,他就稀里糊涂死了,委实有些……嗯,搞笑?
    为此,她母亲拼命保下他的一缕幽魂,在投入轮回之时,与孟婆打了招呼,又与阎王详谈了一番,才得以让她父亲得以带着记忆转世。
    说到这里,莫长安耸了耸肩,叹气道:“我父亲转世为人,出生在一个富贵人家,我母亲也算是一直陪着他,两人感情倒是没有变,一直到我五岁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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