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这几个月出了好几件大事。
    其一,吴大公子还没死,他只是在得了爵位以后秘密进了一趟京城,据说是因为皇帝要见他。
    其二,熊五爷死了,据说是闫儒玉杀死的。
    其三,刚刚爬上《无双谱》第二的韩止戈也死了,也是闫儒玉杀的。现在,闫儒玉排在了无双谱第二。
    虽是第二,可因为无双谱第一的位置始终空着,他便炙手可热起来。
    人们热衷于议论与闫儒玉相关的所有事情,差点被他收为弟子的百里一如自然被重提。
    真是可惜,若当天拜师成功,百里一如的地位可就有点“一人之下”的意思了。
    不过很快,百里一如也有了消息。
    他死了。
    不仅死了,脑袋还被貂如意吃掉了。
    此消息一出,人们的目光又盯向了百里山庄。
    千顷地一棵苗。如今这一棵苗死了,百里十步还不得跟仇人拼命?
    果然,消息出了不久,江南吴家就遭到了血洗,吴家大宅里的一百多口人全遭了灭顶之灾。
    可始作俑者像是早有防范,吴错和貂如意都不见了。
    百里十步放出消息,发现吴貂二人行踪者,送上白银五万两。
    江湖中何时有过如此之高的悬赏?还仅仅是报告行踪而已。
    这五万两白银犹如一颗被丢进湖心的石头,瞬间击起了千层浪。
    别说江湖中人了,就连心思活泛的普通人家也留意起来,无论哪里有了吴错的消息,各路江湖人士便蜂拥而至,将那地方翻个底朝天,不知多少人遭了秧。
    即便如此,却没人真的发现吴错和貂如意。
    他们究竟藏哪儿去了?
    又过了不久,一则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传开了。
    通幽门回来了。
    这个神秘阴险的组织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抓了闫儒玉。
    《无双谱》上排名第二的人说抓就抓,颇有些杀鸡儆猴的意思。
    通幽门却没立即杀死闫儒玉,而是放出消息:只要吴错肯到万熊帮露上一面,他们自然就放了闫儒玉。
    什么意思?
    围观者当然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百里十步却是清清楚楚。
    当初吴错受困通幽门,闫儒玉历尽千辛万苦才将他救了出来,如今同样的情景,只是两人掉了个个儿。
    以吴错的人品,没有不去救闫儒玉的道理。
    况且,吴大公子没死,闫儒玉还被他冤枉了。
    问题在于,闫儒玉不是百里十步的对手,吴错又是闫儒玉的手下败将。
    显而易见,吴错不是百里十步的对手。
    可只要他一露面,就会成为百里十步的刀下鬼。
    如此,便成了一道选择题。
    要么让通幽门杀死闫儒玉,要么让百里十步杀死自己,一命换一命。
    心思稍微深沉一点的人还能从中看出一层意思,那就是:通幽门在主动向百里十步示好,引得吴错现身便是它交出的投名状。
    毕竟,百里十步仅凭一己之力独自灭了通幽门一次,这足够给一个门派留下集体阴影,这一次,他们可不想与百里十步为敌。
    百里十步却不领这个情。
    他虽放出了要找吴错的消息,自己却不露面,整天闷在百里山庄。
    任谁都能想象得出,此刻的他已不是什么大侠,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丧子老人。
    对外,他总是拿出坚硬的仇恨的一面,唯有在他萧索的家里,他才能拿出慈爱的悲伤的另一面。
    大暑。
    夏季的最后一个节气。
    吴错要在这时候去万熊帮。
    消息不胫而走。人们相信这则消息有两点原因:
    第一,大暑的头一天是百里一如七七的日子,据说这一天死人是要回门的。
    第二,这消息是吴家的马场掌柜们放出来的。吴家人放出来的消息,自然可信。
    乱哄哄的江湖重归寂静,人们躲在暗处窥伺着,期盼着,或许还有转机?
    管他呢!有谈资就够了。
    问题是,大暑这个节气历时三天,吴错究竟会在哪一天露面呢?
    好事者已经赶往了万熊帮所在的山头。
    这样的旷古一战,以后跟人聊起来,自己当时就在跟前,脸上也有光不是吗。
    七月二十二,大暑头一天。
    这天一大清早,守候在万熊帮山头的人们朝着唯一一条上山的小路翘首以盼。
    此时太阳刚刚升起,还算不上毒,空气里还有一丝阴凉,人们并不难受。
    等到了中午,万道金光降下,草地都发热了,人们虽都找了树荫,却还是被空气里的燥热考得如同拉秧的黄瓜。
    这时已经没有人朝着小路眺望了,反倒都围在了赌局跟前。
    有押闫儒玉救不回来的,有押吴错必死的,还有押两人能联手打败百里十步的,倒是没人押三方都不现身,空欢喜一场。
    到了日落时分,吴错没来,众人又只好随便在草丛里窝着,睡上一晚。
    这荒山野岭的,夜晚有蚊子相伴,最是难熬。
    人们虽都躺下了,想要入睡却是很难的。满山都是打蚊子的啪啪声。
    等夜更深一点,打蚊子的声音小了,却听见了另一种声音,那是男人女人纠葛在一起的声音,听声音便知道纠葛十分激烈,像是咿咿呀呀的大戏。
    好事者们总能给自己找到乐子。
    这时候就有人偷偷潜到那发声之处,在一片白花花的屁股上踹上一脚,于是男人叫骂,女人却羞怯着不吱声。
    不久这边传来嘻嘻索索的穿衣声,那边却又唱起了戏,此起彼伏,一晚都不间断。
    到了第二天,七月十二三早晨,人们多少都熬红了眼睛,兔子一般。
    年长些的看着天气摇头,年轻些的干脆喝酒赌牌——也不知谁推了一车米酒叫卖,独此一家,生意好得直叫人羡慕。
    昨晚发生了纠葛男女则偷偷眉目传情,或是走路时故意擦肩而过,男人就在女人的屁股上拍一巴掌。
    这天不似前一天那般炙烤,却是闷闷的,头顶上一大片乌云,叫树影下的人只觉得心口发闷,恨不得点上一盏油灯。
    不多时,雨就下来了,只顾得赌钱和调情的人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有经验的老人则已经用树叶树枝做了蓑衣披上,像模像样,雨便淋不透了。
    这些有了蓑衣的人瞬间就优越起来,眯着眼看着淋雨的人们。
    他们最爱看的还是女人,女人的衣服一旦被雨水打湿,那实在是最好看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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