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是思思和她的娘亲廖氏。
    这次回京,思思送了不少银子回家,她爹娘十分感激,廖氏便进府给惠娘请安,梁心铭见过一面。
    只是,她们来作什么证?
    梁心铭看着思思和翠儿相似的容貌,灵光一闪,忙转脸以目询问王亨,王亨冲她点头,意思就是这样。
    童世贵看见廖氏,失声道:“小梅!”
    廖氏愤怒地瞪他。
    林平喝道:“下跪何人?”
    廖氏吓一跳,呐呐说不出话来。
    思思抬头回道:“婢子叫思思,是梁大人府上的丫鬟。这是婢子的娘亲。十八年前是童世贵家的丫头。”
    众人无不罕异,没想到这样巧。
    林平忙问:“廖氏,这么说,翠儿竟是你亲女?当年你是怎么离开童家的?童世贵待你们如何?”
    思思忙推廖氏,示意她快回话。
    廖氏哆嗦道:“大人,民妇……民妇……他不是人,把民妇卖了不算,把翠儿也不当人……”
    她颠三倒四、杂乱无章地说起往事,林平不住追问,总算弄明白了经过:廖氏(小梅)本是童家丫鬟,被童世贵霸占,怀了翠儿,从此厄难降临,被大妇各种摧残欺凌。好容易生下翠儿,情况并没有好转,不过是童家多了个小丫头崽子而已。童大奶奶妒性极强,对小梅母女打骂不休,童世贵就像没看见一样。童大奶奶又命家中掌管买卖的管事将小梅带去湖州卖了。被童世贵撞见,童世贵竟答应了。因为童大奶奶娘家是富贾,童世贵在买卖上多仰仗岳父。
    廖氏被卖给海外客商。一场突如其来的的台风,使那海商的商船沉了两艘,一夜家败,于是廖氏又被卖了。这次她运气不错,被一小商贩买了,就是思思的爹。夫妻两个辗转来到京城,靠着小买卖艰苦度日。
    因她生了三四个,抚养艰难,那年听说新科状元要买丫鬟,状元游街那日,廖氏见过梁状元,觉得思思跟了这样人将来定有好日子,于是托赵子仪将女儿送了来。
    廖氏道,她以为童世贵再心狠,翠儿总是他女儿,不至于抛弃,谁知竟被赶出家门做了乞儿。
    童世贵这下无可抵赖,却又狡辩说:你现在的女儿在梁大人府上,自然下死手踩他,其实他当年不知情。
    王亨不与他聒噪,又传第二拨证人。
    这次的证人是童家的下人,叫阎婆子,以前和小梅住一屋的。小梅被卖后,阎婆子暗中照顾幼小的翠儿。然而,她不过是个粗使打扫的婆子,能力有限,护不住翠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翠儿被赶出童家。因为翠儿在华阳镇街头乞讨,童大奶奶嫌弃丢了童家的脸面、妨害了她的贤名,暗中让人驱赶毒打翠儿,想逼翠儿离开华阳镇,就清净了。翠儿被打得重伤,就是那次被林馨儿救了。林馨儿给了翠儿一包银子,翠儿去买药治伤,才得以活下来。这是翠儿告诉阎婆子的,叫阎婆子不要担心她,说王家小少奶奶会收留她的。
    阎婆子指证:暗中替童大奶奶干坏事的,是童大奶奶的心腹,说了名字,就是刚才作证的童家仆妇。
    王亨便总结道:“童世贵对翠儿根本毫无亲情,早抛弃她了。翠儿活着时尚且不理会她死活,时隔多年,因何突然告梁心铭?可以推断:他一定受人指使诬告!”
    众人都深以为然,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林平“啪”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童世贵,你受何人指使,状告梁大人,还不速速招来?”
    童世贵大喊道:“小人冤枉啊!”
    他说王家势力大,王亨和梁心铭又身居高位,不是童家能比的,华阳镇的人谁不帮王家说话?又说梁心铭定是见思思和翠儿长的像,又查明了廖氏的来历,所以才买了思思,就为了让她母女替自己开脱,不然的话,哪有亲娘不帮自己亲女儿伸冤,反帮仇人的?
    思思道:“胡说!大人之前根本不认识我娘。大人买了我们很快就上任去了,哪有功夫查什么。我娘说的是你虐待她和我姐姐的事,何曾帮大人说什么了?”
    她跟着绿风欢喜等人耳目熏染,口齿也伶俐的很,一针见血地揭穿童世贵攀咬梁心铭的用心。
    王亨则问道:“我王家势力大,所以华阳镇的人都帮王家说话。你这意思是:哪怕本官将全华阳镇的街坊都找来作证,都证明不了你抛弃亲女,对不对?只有你和这两个媳妇说的是真话?”他的口气不无揶揄。
    靖康帝脸一沉,这分明耍赖了!
    童世贵一见皇上和主审官的脸色,心虚了,急忙道:“小人也不是那个意思,但小人真没有诬告。梁大人若是没害翠儿,她是怎么逃的?怎不告诉皇上和众位大人?”
    他看出王亨要定他诬告的用意,便狡黠地撇开这点,咬死说梁心铭害了翠儿,要她解释逃脱真相,把审问的焦点又引到梁心铭金蝉脱壳的问题上。
    王亨当然明白他的用意,之前也确有诱导审问方向的意思,眼下却不能再回避,不然就显心虚了。
    不回避就没招了吗?
    那他这些年岂不白混了!
    王亨站起来,对上拱手道:“皇上,各位大人,梁心铭一直不说她如何逃脱的,因为说了也没人信。”
    童世贵道:“还没说怎知没人信?”
    林平喝道:“住口!”
    王亨也不理会童世贵搅局,继续道:“都说微臣擅长刑名侦查,可是微臣追查馨儿被猛虎吞噬真相多年,一直不得进展,可见孟氏母女害人手段隐蔽。”
    众人纷纷点头,这他们都知道。
    王亨又道:“当年只有吴繁看见馨儿被虎吞了。吴繁也只看见虎吃人,并未认出吃的是馨儿还是翠儿,更不可能看见馨儿害翠儿。若知道,他当时能放过馨儿吗?所以,吴繁说馨儿害了翠儿,纯属诽谤。”
    林平等人又点头,这推论属实。
    王亨继续道:“吴繁既死,再无人知道当时情形,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才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那天金成宇一听说有人告梁心铭,没经过任何审问,就断定她害了翠儿。为什么?因为金成宇挪用户部帑银的事被梁心铭察觉,他要先下手为强,置梁心铭于死地!金成宇之流如是,反贼亦如是!无论梁心铭怎么说,他们都不会相信!”
    最后,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大堂上寂静下来。
    寂静中,王亨幽幽道:“其实,撇开律法条文不提,这件事显而易见:原告是虐待并抛弃亲女的童世贵,证人是以鱼肉百姓获罪的吴子葵,被告是对素不相识的乞儿也伸出援手的林馨儿、长大后为国为民的梁心铭,谁的话可信?”
    靖康帝等人心头震动不已。
    王亨又道:“然刑部审案讲究真凭实据,是不能撇开律法条文的。故而微臣认为,此案的关键在于:查明童世贵是否诬告。若是诬告,便予以驳回并严惩;若他并非诬告,才该往下审问。这也符合审案程序。”
    既是诬告还审什么?
    梁心铭嘴角微翘——今天的堂审她是被告,可是她到现在还没捞着开口呢,全让王亨抢去了。
    靖康帝威严道:“如此,就按王爱卿所言审理。”他看向林平和谢耀辉,微微蹙眉,心想到底不如王爱卿和梁爱卿思维敏捷,这就不知怎么办了?
    林平心里焦急的很,看向谢耀辉,期盼他能再提建议,让胶着的案情有所松动也好,启发自己也好,都行。
    谢耀辉微微摇头,他也没辙了。
    王亨虽然指控童世贵诬告,却没有实据,仅凭童世贵抛弃亲女是不能证实诬告的。同样,童世贵告梁心铭也缺少实据。他们又不能撇开律法条文……
    正在这时,堂下有衙役来回:“王家说,又有新证人了。”
    林平大喜道:“快传!”
    靖康帝也眉开眼笑起来。
    须臾,王谏领着一个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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