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次间一阵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传出来,是王夫人用帕子捂住嘴在哭,还有众人低低劝慰,语声细碎。
    王谏闭目,泪水顺着腮颊滚下,悲怆道:“为父无能,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
    王亨失神地想:母亲的嫌疑洗清了。若母亲连夺爱的妾室都能容下,为何容不下救了自己儿子的馨儿呢?
    忽听王诘道:“这不过是你的推测!”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忍不住质疑。
    王亨道:“不错,这是侄儿的推测。但止儿明明得风寒死的,为何中了沉香?二伯母若非心虚,为何要派人去葛家察看,并偷了这个扔进水?”
    王诘激动道:“你二伯母再蠢,也不会留下这样证据!”
    王亨道:“她当然不会留!这个是止儿另外做的。”
    王诘道:“你怎知道?”
    难不成真是死人告诉他的?
    王亨道:“侄儿推测的。今天才得到证实。”
    他两年前开始着手调查这个案子,凡是与此案有关的人,不管活人还是死人,他都暗中细细调查过。
    当在葛家见到这竹制水枪时,他便觉得奇怪:止儿一个大丫鬟,留下几件衣服簪环还说得过去,为何收着这小孩子的玩意儿,还郑重把这样东西送给妹妹?
    他觉得这水枪怕不寻常,略一想,便想到二太太送给卫姨娘的那罐酒酿,很容易想通了水枪的用途。
    他便反复推演各种可能。
    一次推演不成,推翻再来。
    最后,他推出这种结果:
    卫姨娘被害,止儿并未参加,只是蒋氏和刘婆子干的,但不知怎么被止儿发现了。止儿年轻不善掩饰,露出了行迹。蒋氏要杀人灭口,又怕引人疑心,所以半年后才动手。之前蒋氏派人盯着止儿,止儿警觉,于是想方设法托人给妹妹送了这包东西,其中包括竹制水枪。
    王亨推测,止儿是在求救。
    可惜,不知为何没成功。
    据葛贵家的说,这包袱是止儿的一个好姐妹送来的——那姐妹后来被蒋氏给发卖了——止儿死后,葛贵家的便将这包袱里的东西都保留下来做念想。
    王亨便告诉葛贵家的,止儿或许不是病死的,而是被灭口了,要她配合自己演一出请君入瓮的戏。
    不等他动手,恰逢刘棠提出打赌,他便顺势接了下来,并于昨晚突然袭击,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昨晚王亨故意对众人道,死人的东西会说话,抛出诱饵。
    果然,蒋氏按捺不住了,以配合审案为由,叫刘婆子上葛贵家,通知止儿妹妹送止儿的遗物来,并察看虚实。
    刘婆子看见水枪,魂飞魄散。
    这时候,她怎敢留下这东西?
    所以,她便装作不经意,将这东西塞入了袖口,想着扔掉了就完事;而葛贵家的也装作没看见,要抓她个现行。
    至此,便证实了王亨的推测。
    葛贵家哭道:“我姐姐死得冤啊!”
    梁心铭心想,还真是冤!
    王诘依然不肯接受现实,喃喃道:“这不可能!我不信”
    王亨冷笑道:“能制沉香的秦太医虽然死了,他三个弟子和家人也都死了,但少有人知道,他还教过一个女子医术,就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而这个女弟子——”
    说到这他停下,定定地看着王诘。
    王诘在他锐利目光下,避无可避,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
    李侍郎催问:“这女弟子是谁?”
    王亨道:“这女弟子后来嫁入了安定伯府,就是二太太的亲娘,二十年前仙逝的安定伯老夫人!”
    王诘踉跄了下,差点倒地。
    王谏则目眦尽裂。
    梁心铭唏嘘,查得真够深!
    王家兄弟还有疑惑,王充问:“可是当年查验了罐子里剩下的酒酿,说无毒啊?”
    王亨道:“酒酿不是水,是酒糟、醪糟。若是一罐水,那沉香注射进去,整罐水便都染了毒。醪糟则不同,毒液注入,只停留在那一层的那一点。舀的时候,只要没搅散了毒液,便不会扩散到其他地方。卫姨娘连吃了七天,第八天上,才将毒液都舀干净了,所以罐子里才没有残留。”
    说着,命人取一坛吃了一半的酒酿来给众人看。
    众人看后恍然:毒液注入,确实不会扩散。
    王亢又问:“太太为何恰好在那天送绿豆糕给卫姨娘呢?难道这个也是算计好的?”
    王亨道:“不错!就算母亲那天不送绿豆糕,也会在某一天送别的东西,只要卫姨娘死了了,母亲横竖都脱不了嫌疑,因为那段时间二伯母时常过来劝母亲。”
    他高声叫:“何妈妈!”
    何毕家的急忙从东次间跑出来,恭敬道:“大爷。”
    王亨道:“把那段时间二伯母劝母亲的话告诉大家。”
    何毕家的应道:“是。”
    她深吸一口气,对众人道:“那段日子,那边二太太常劝我们太太:别和老爷置气,把夫妻情分耗没了,便宜了外人;叫她要有大妇气度,说卫姨娘不过是个妾,用些小手段、送些吃穿笼络了,老爷见了喜欢,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太太虽然性子傲,却把这话听进去了。那几天,太太不止一次赏东西给几位姨娘。”
    王亨道:“好了,你且下去。”
    何毕家的便福了福,下去了。
    王亨面无表情地看着王诘。
    堂上寂静无声,众人都看着王亨,神情复杂、既敬且佩——这才一天一夜的工夫,就查得这样清楚。
    王谏再也忍不住,一把揪住王诘的官服衣领,脸对脸咬牙质问:“你全知道,对不对?到底为什么?”
    王亨“啪”一拍椅子扶手,霍然起身,高声道:“因为这不是妻妾之争,而是王家大房和二房之争!”
    王谏转脸,怔怔地看着儿子,手下也松了。
    王诘趁机挣脱,胡乱辩解道:“不会的!我不信!蒋氏忠厚老实,怎会做出这种事!一定是冤枉的!”
    王谏愤怒道:“蒋氏老实、不会杀人?那我夫人就像杀人凶手吗?这才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呢!”
    他心如刀绞:眼下证据确凿,王诘都不肯相信蒋氏害人;而他呢,证据不足也认定是妻子害了卫姨娘,难怪她伤心绝望,以至于无法养胎,生下侏儒。
    王诘悲声道:“谏弟,我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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