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孟远翔跪下后,孟无澜也跟在父亲身后跪下了,听见王亨舌灿莲花,愤激之下就要张口,被孟远翔暗中拦住。
    孟远翔知道儿子想说什么:王亨一心顾全林馨儿的情义,却忘了孟清泉也是双方长辈为他定下的,他顾头不顾尾,王家依旧是背信弃义。
    可是这话他不敢说。
    至少不敢在这里说。
    正如王亨所说,当年他是侏儒时,孟家并没有联姻的意思。若当着这些人和他据理力争,只会让孟家更丢脸,少不得暂时忍下这口气,去找王谏商议。
    王亨再桀骜,也是王谏的儿子。
    他就不信,老子管不了儿子!
    就算制服不了王亨,也可以从林馨儿身上下手。王亨不是把林馨儿捧得高高的吗?他偏要把她打下尘埃!在死人身上做文章,死人还能爬出坟墓来辩解?就算她想爬也爬不出来,她尸骨无存,连个坟墓都没有!
    孟远翔一脸屈辱地回到座上。
    刘棠见王亨不肯用亲事赌斗,他的提议害得孟远翔被打脸,心中惴惴,八字眉愁苦地趴着,暗自想主意扭转局面,挽回孟远翔的心,并给王亨制造阻力。
    能爬上三品官的位置,都不是无能之辈。刘棠也许才学比不上王亨,但在人情世故方面却精炼的很。
    心下一转,他便想到一个主意:横竖已经和王亨赌上了,不如再多赌一个案子。他敢断定,只要他提出这个案子,王亨将无可拒绝!而不论赌斗结局如何,他都是赢家。
    想罢,他便站起来,高声道:“皇上,微臣孟浪,本想成人之美,谁知成了多管闲事。微臣向王翰林赔罪。”说完,对王亨深深鞠了一躬,说“请王大人见谅!”
    王亨剑眉上扬,毫不客气道:“刘大人有什么话请直说!”
    梁心铭听出他的潜台词“有屁快放,别装模作样!”不由嘴角一弯,随即警惕地看着刘棠,看他有什么新招。
    靖康帝也不想节外生枝,委婉道:“王爱卿,刘爱卿自觉失言,当众赔罪,足见他心胸宽阔,爱卿不可再误会他。”说着以目光警告刘棠,等他自己声明无事,只是单纯的道歉。
    刘棠便尴尬了,因为他的确有话说。
    他不想错过这机会,权衡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提议并不算刁难,皇帝应该没理由怪罪,因此壮胆道:“王大人快人快语,本官确实有话说。也没有别的话,就是想和王大人多赌一个案子,以示公正。”
    王亨问:“什么案子?”
    刘棠道:“这案子和王大人有关。”
    王亨双目顿时锐利,重重道:“说!”
    苏熙澈忽感到不妙。
    靖康帝则一脸懵懂。
    梁心铭也没反应过来。
    孟远翔……很期待!
    刘棠端出一脸正气道:“二十多年前,你父亲王大人曾去京城府衙报案:卫姨娘被人毒害身亡。此案所有证据都指向大人之母王夫人,然京都府衙和刑部都派人前去查证,都没能找出幕后真凶,其罪证也不足以定令堂的罪名。当时令堂正怀着大人,受了这场无辜的惊吓和冤枉后,悲愤欲绝,动了胎气,大人的病由此而来。”说到这,他停下来。
    梁心铭震惊万分,这狡猾的家伙,居然要重审这件案子!
    这案子肯定牵涉王府隐私,不论追查结果如何,王府都将被搅翻天。若真凶不是王夫人还好办,若王夫人是真凶,王亨就麻烦了。不给个交代和结果,别人会说他包庇母亲,掩盖母亲罪行;要给个合情合理的结果,他必定要铤而走险、触犯律法,一个不好就会被政敌揪住把柄。
    可是,王亨万万不能拒绝!
    为母洗刷冤屈,他怎能拒绝?
    更妙的是王谏的态度。
    王谏会为了儿子舍弃卫姨娘吗?毕竟卫姨娘已经死了,儿子却是他的血脉、王家的继承人。
    看看王亨不就知道了。
    他可没舍弃林馨儿!
    苏宰相暗暗叹了口气。
    靖康帝也听明白了,脸一沉。
    孟远翔脸上表情松弛了,却未发表任何意见。
    王亨眼中光芒跳跃,盯着刘棠笑道:“多谢刘大人对王家的关切。这个案子本官接了!本官一定会将它查个水落石出!”声音带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
    刘棠干笑道:“如此,赌斗从明日开始?”
    王亨傲然道:“就从今日开始!大人若能马上破了这两个案子,那岷州就由大人前去。”
    刘棠道:“好!”
    他转向靖康帝道:“皇上,请准微臣先告退。微臣这就回刑部,调出当年案卷查阅。”
    靖康帝道:“准!”
    刘棠便离席了,边走边瞟向王亨,心想终于抢得先机,这气势上就胜出一筹。
    他以为王亨也要跟着告退,结果他才走出几步,就听王亨扬声道:“今日皇上驾临春宴,这桃梨园的花儿也知迎驾,竟开得如此热烈。臣等虽为俗人,也不能输给了草木。待微臣为皇上舞剑助兴可好?”
    靖康帝大悦,高声道:“准!”
    王亨环视全场,问:“谁来弹琴?”
    皇帝发话了,谁不凑兴?
    几人同时开口:“微臣来操琴!”
    大家一看,有老有小:梁心铭、周昌、苏熙澈等好几个人都站了起来,苏熙澈笑眯眯道:“你们这些小孩子,跟老夫争什么争?都给我坐下!”
    大家便笑嘻嘻又坐下了。
    于是王亨提着剑走到场地中间,站在桃树下,拔出宝剑起了个势,便开始舞剑。
    苏熙澈一见他舞动的身形和脚下步伐,双手按下,清越的琴音随之而发。
    梁心铭紧紧盯着王亨,只见阳光下、花影里,一道清寒的剑芒随着红色身影上下翻飞,其势时而凌厉、时而舒缓。凌厉时杀气腾腾,舒缓时赏心悦目。舞剑人剑眉飞扬,双目如寒星闪耀,射出势在必得的决心和信心。那目光透入梁心铭心扉,令她神魂荡飏、情不能自已。
    王亨一面舞剑,一面吟哦。
    当梁心铭听到“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潜龙腾渊,鳞爪飞扬”等词句时,不禁微笑。
    这是大靖版本的《少年中国说》,名为《少年说》,是正元年间的状元、后封为智远侯的黄元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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