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男也叹了口气,说道:“师父,如果我们学陈教主,再次将天机打碎,是否能够延缓这种局面发生?”
    沈元景摇摇头道:“恐怕不行。天道受过一次伤害,早就有了防备,我们这般一点点的旁敲侧击,都引出如此大的震荡,若一次下手太狠,恐怕会有灭世灾劫。”
    “急则速死,缓则温水煮青蛙。”余英男不免有些急躁:“然则要怎样动作,才能解这一种劫难。依着眼下情形来看,几百年后,恐怕连个会用飞剑的都没有。”
    “哪里还能等几百年之久,据广成金船里头遗留书籍推算,万年大劫不过还一两百年吧。”沈元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
    “不过你急个什么,这与你倒是不会有多少关系。以你现在的境界和法力,若要飞升,总也在这几十年之内。”
    余英男安静下来,想了一想,确实如此,说道:“那眼下这般情形,都是要堕入灵气荒芜,我们还要继续与峨眉派争斗么?”
    沈元景点点头道:“非争不可。从前争是因资质好的弟子、法宝就只这些,如要壮大道统,避免不了;现在争也不是为我为你,而是为了替门下其余人求一线生机。
    你们被我用了各种法子,才成长到现今这个地步,再往上我是无能为力,司徒平、你、明娘、八姑和神鸠我倒不担心,可还有几人跟不上来,他们不定有那个本事,能在百年之内顺利飞升。
    如不能将峨眉扫除,你我走后,我这道统不能延续倒无所谓,只是将他们落下,要挨报复,处境定然不妙。
    如近来凌道友夫妇飞升,强令门下弟子全都闭关青螺峪;叶道友飞升,将徒弟托付给八姑,都是如此考量。”
    “那我便暂且不飞升,一路照看他们。”余英男斩钉截铁的道:“省得师父你还要操心这些,不得安稳。”
    沈元景笑道:“哪有这般好事,天道由得你想留便留么?况且你能照看他们几个,你徒弟呢?徒孙呢?纵你神通广大,能护一辈子不成。”
    余英男昂着头说道:“能护几个是几个,能护几时是几时。总不能我逍遥快活,叫他们困顿世间。何况也要拖累师父,到了如今还要东奔西走,不得解脱。”
    沈元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道:“你这丫头,出去一趟,好似多愁善感了些。也是这些年来,进步太快,偏偏又根基不稳,才有如此表现吧。
    看来我是不能耽搁了,要早早了结天下事,将剑修一脉的入门之基,由广成道法尽快转化,说什么也不能让你继续受苦。”
    余英男连忙摇头,说道:“跟随你学剑修之道有五人,我是最先一个,他们都没有这等事情,我也自然没有。不过是离家太久,想念师父罢了,无须为我打乱你的计较。”
    沈元景道:“他们可和你不同。红儿年幼,境界又不够,且不去说。明娘虽然胆大,但心态极稳,所得剑丸又是土性,自带凝神之用。
    八姑修道年久,原本就历经磨难,悲欢离合见得太多,心中不染尘埃;神鸠更不用说,四千多年的岁月,虽大半时间都是沉睡,可醒来的孤寂也不好过,能挺过来,自不用担忧心志不稳。
    只你从两岁起,比石生还懵懂,又无前世记忆,就跟着我,一路风霜过来,虽成大器,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小姑娘罢了,有些情绪,实属应当。”
    沈元景正在安抚余英男,忽然神色一动,脸上露出笑意,说道:“你暂且等待一会,俞道友比我想象中的要早了一阵出关,大事可期。”
    等俞峦过来,递上一条手链,说道:“幸不辱命!”
    此链通体银色,只微微一晃,才见红黄蓝绿交杂,不知是何材料制成,晶莹剔透,中有异彩连闪,望之极为不凡。
    沈元景接在手里,默默催动,便见着手链化成一条长不过寸的银色丝带,在空中慢慢晃荡,细细看来,竟是一条小小河流,其中光华涌动,内里星星点点,璀璨耀眼。
    他轻轻一招,圈在手腕,此物立刻光彩收敛,只是普通的凡间珠宝一样,笑道:“我原本设想九曲之阵,也断无如此神异,果然阵法一道上,还是不能在道友面前班门弄斧。”
    俞峦说道:“若无道友奇思妙想并奉上如许多的神异材料,我哪里想得到、又做得出这样厉害的阵法?”
    两人互相夸赞一番,沈元景才随手递给余英男。后者看了一阵,说道:“旁的不说,单单是这模样,可比师父自己设想的要好看许多。”
    “这倒是叫人无法辩驳。”沈元景点点头,转头来道:“我看道友神清气满,是否天劫就要来临?渡过此劫,踏入天仙境界,便可霞举飞升了吧?”
    俞峦微微一笑,说道:“且不着急。红儿不是才找到圣姑,我总得等上一阵,将一切交待,再论其他。”
    前次上官红寻回圣姑,入到幻波池中,才得了九曲黄河大阵中的最后一样冷蝉沙,使阵法完整。
    “也由得你。”沈元景不再多问,转头让余英男将众多弟子都招了回来。除去杨达所在北邙山离着此地较近,时常回来之外,其余一些个徒弟几年未见,互相叙旧。
    更有写徒孙入门至今,也未见得祖师。一时大殿里头十分热闹,众多晚辈细细交谈,亲近关系。唯独上官红弟子嘉然冷冷清清,谁来都不理会。
    等沈元景落座,声音顿消,他叹了一句道:“我当年出世,本只求个逍遥,孰料收下第一个弟子之后,一发不可收拾,以至于现在弟子有十,徒孙倍于此,真是难料。
    初衷亦由飞升灵空仙界,变作如今传承道统,广大门楣,可见沧海桑田之下,连神仙也逃不出红尘消磨,更易了初心。”
    他受了门下徒子徒孙拜见,才叫了十个徒弟来到后院,开口道:“俞道友已将九曲黄河大阵祭炼完成,威力如何,我尚且未有验证过,便打算去往五台山一行。
    大战之前,先将这些个看热闹的除掉,省得两虎相争,豺狼得利。同理华山派亦然,你们几个自己商议,看谁去将之料理。”
    沈元景说罢,也不等待,径直出去办,约莫三个时辰之后,回了府中。
    又过半个时辰,余英男、商风子与邓八姑也一同归来,由前者禀告道:“华山已灭,妖徒无意逃脱。未知师父那边情况如何?”
    “哈哈老祖有些难对付,但在大阵之下,一样翻不起浪来。”沈元景说道:“我并未亲自出手,只以九曲黄河之阵法,催动刀兵斩他躯体,以神沙破他元神分化法术,以雷法灭他神魂。”
    米明娘心中感慨,当年在五台开派大典上,她不过一个喽啰人物,未得邀请,自己硬蹭而往,只为求得一位名师。
    那时候晓月禅师是一大派首脑,威风凛凛,眼中并无她这等人物。孰料天机翻覆,大劫来临,个人修行便如逆水行舟,一旦不能急进,便被冲刷下来。
    似当年这等风流人物,原地踏步便是退步,一个浪头打来,须臾不见,连被提起的资格都没有。
    杨达问道:“今次将五台派和华山派这等和魔教勾勾搭搭的余孽扫除,加之前番师弟师妹们出力,中原大地上,已无有成气候的邪道,魔教无力伸出手来,下一步是否就要准备和峨眉决战?”
    见得沈元景点头,众弟子跃跃欲试,叫着要冲上凝碧崖,却见他摆摆手道:“如今我方势力已成,主动在我,何必要强攻过去。就算损伤一人,换他百人,亦不合算。
    我意前往元江,将那一座广成金船取出。无论峨眉还是魔教来攻,都可使攻守易势,胜算更高。如不肯来,让我顺利得宝,则大局奠定,他们再无翻盘可能。”
    众人自是顺从,计议已定,沈元景与俞峦先将九曲黄河大阵的布阵之法传授,又以杨达、司徒平主持阵法,带领商风子与裘芷仙、石生从旁辅助,其余五个弟子更要准备诛仙剑阵,顾不过来。
    沈元景这才笑道:“果然是弟子用时方恨少。本是要九个弟子驱动阵法,我再从中主持,便可发挥全部威力,如今还少一半。
    原本还想着再创一个十绝阵,眼下看来,要凑齐十个弟子同时在列,更加艰难,只能指望一干徒孙。俞道友若有闲暇,倒是可以听听此阵奥妙。”
    俞峦却轻轻一笑,说道:“难不成道友是想将我支开?可若你进船取宝,少了我来主持九曲黄河大阵,你这几个弟子更加危险。”
    沈元景点点头,不再多言,让弟子们分批前往元江布阵,等到了预定的时日,叫一众徒孙紧守洞府,同俞峦一起,到了江边沉宝之处。
    此时天色已暮,斜阳如挂在树梢的灯笼,散发红彤彤的光,温暖而又不刺眼。远岸林木似乎排成队列、预备行动的部队,静悄悄的,只偶尔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如同一层层的往下传令。
    沈元景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五艘蛛粮船,放在江中。又将一大两小三只金蛛,递给俞峦,说道:“这金蛛得自韩仙子,这些年灵草灵药喂养,力气见长,拖出金船应该足够。
    另外两只是英男从海外带回,多喂养些时候才能派上用场。不过眼下做个备选,万一事有不谐,还能补救。
    道友你且收好,等我入到广成金船中,寻觅中枢的时候,若有外地来扰,你可随机应变,衡量是否需要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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