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听闻黑羊子问自己造反需要什么?尚未答话,就听黑羊子继续说道:“无外乎两个条件,一要有钱,二要有兵,有钱就有粮草军械军饷等等,而有兵则就能雄踞一方。如果两者齐备,一旦时机成熟,吞食天地,颠倒乾坤也是为未可知。敢问大帅是也不是?”
    李成梁点了点头,黑羊子接着说道:“大帅想必不知,辽东白莲青子堂虽为江湖门派,但是其座下就有十万信徒,对白莲宗极其虔诚,忠心不二。辽王虽然无有兵权,但是贺天熊却能一呼百应,一旦举事,立刻手中就有十万兵甲,自古有云,插下招兵旗,自有吃粮人,辽东气候恶劣,苛捐杂税繁重,贫苦无家之人甚多,虽然贫苦,但却是民风彪悍,好勇斗狠,天是王大,我是王二之徒比比皆是,只要给饭吃,哪管皇帝姓李姓朱?另外贺天熊虽然没有充足的财力,但是辽王可是富甲一方,辽王出钱,贺天熊出人,白莲教徒加上招兵买马,到时兵员应不会下二十万之众,就算扣除老弱病残,保守估计可战兵甲十五万只多不少。
    到时东皇徐天波在东南进犯,朝廷必定复招剑隐俞大猷领兵,驻守浙江福建,将戚继光调往两广,领兵平倭。只要剑隐词宗一走,宁远就无绝顶高手,到时东皇也好,贺天熊也罢,不用亲来,只需派出收下一二武功高强之人,挑选时机,行刺大帅,如若得手,关宁铁骑必乱,这时辽王举事,手握十余万兵甲广宁起兵,重金贿赂尼堪外兰从外夹击,则辽东必定落入辽王之手,到时候进可挥军南下,直抵北京;退,可仰长城之险,割据辽东,已然立于不败之地。因而大帅此刻就是他们最大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大帅最察兵事,自当知晓我是否是信口雌黄,危言耸听?”
    李成梁听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当初只想东南如有乱起,朝廷必会重启俞大猷官职,这样师兄就能官复原职,到时张居正居于朝堂,加上麻氏父子。他们四家东西南北各坐镇一方,互为照应,从而使那些朝中异己不敢轻易背后中伤弹劾。却没料到辽王要反,因此眼底下的形式已经岌岌可危。如果俞大猷和戚继光离开辽东,那不用东皇亲来,就是那冷烟剑客贺天熊,行刺于我都是易如反掌。如我毙亡,关宁铁骑群龙无首,广宁就在关内,距离宁远仅有百余里之遥,莫说二十万兵甲,只需几万兵丁,则宁远危矣,宁远一旦陷落,辽王与尼堪外兰内外夹击,则辽东定然不保。想到此处,也不由得后背有了湿意。
    黑羊子等了半晌,见李成梁眉头紧锁,一声不吭。自己也就不再言语,静静等待。
    过了片刻,李成梁站起身来,一躬到地,说道:“如不是先生冒死相告,李成梁身死事小,国家安危却是大事,请受一拜。”如今明白其中缘故,因而李成梁对黑羊子也不禁改口称呼先生。那黑羊子赶紧还礼。
    李成梁说道:“如今事态紧迫,我要速派人进京面见东阁大学士禀明此事,讨来兵符,好做打算。”
    黑羊子却笑道:“大帅真是关心则乱,方才刚讲空口白牙,大帅都难相信,何况太岳张大人呢?,退一步讲,就算张大人相信,如今并无真凭实据,怎能一道兵符,讨伐藩王?唯有一道圣旨,调辽王入京面圣,从而将其软禁在京城,但是信使往返需要时日,圣旨到了也需要时日,等圣旨到了,辽王就知道消息走漏,这是要将其拿回京城囚禁,就算不反,也要反了,到时候假装接旨,借机拖延时日,只需派人寻找时机行刺大帅,再举起反旗,那样大帅可就性命堪忧了。”
    李成梁也想到此节,不过想到师兄俞大猷就在府上,除了东皇亲自前来,否则就算冷烟剑贺天熊,也是自寻死路,不过却不说破,却询问道:“那以先生之见,本帅应当如何应对呢?”
    黑羊子哈哈一笑道:“世间万物,逃不过阴阳黑白二字,大帅岂能不知,阴就是阳,黑就是白的道理?看似凶险万分,如果能转阴为阳,变黑为白,不仅安如泰山,又可有意外之喜。”
    李成梁听到黑羊子话锋一转,论起阴阳黑白起来,不禁一愣,不过瞬间明白过来,说道:“先生的意思是为今之计,只要破坏了辽王造反的条件,要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青子堂,要么就想办法断了辽王的银钱?那么自然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黑羊子说道:“不愧是宁远伯,我尚未明讲,已然猜透其中关窍。”
    李成梁略微思索了一下,说道:“话虽如此,但本帅手无凭据,既不能对永平府用兵,更不能带兵冲进王府查抄,这两个条件如要做到,真是势必登天啊。”
    黑羊子笑道:“如果带兵征剿,自然不可,所谓出师有名,大帅岂能没有理由就将十万百姓赶尽诛绝?就算大帅清剿了青子堂,只要抓不住贺天熊,依然是于事无补。而且也就打草惊蛇了?而为今之计,只有从钱上下手。大帅听我详细禀明:那辽王野心勃勃,有了反心,自然要建造兵器甲胄,此乃绝对机密之事,如果在广宁,不免走漏风声,也防朝廷耳目得知,留下罪证。因而采用化整为零之计,将富可敌国之财,分作多份,交托心腹之人,分别带出隐于各地,以备举事之时,各地招兵买马之用,这些人等,隐姓埋名,遍走辽东,选择乡野农庄,藏下无数金银珠宝,为了掩人耳目,所选埋藏金银之地极其平常之处,也无重兵保护,仅仅遣人冒充中原来的富商,购买田地,挖掘地洞,将金银以及兵器藏于地下,上面建造屋舍,表面就像一个庄园,实则地下财宝堆积如山。如果大帅能够将这些金银据为己有,那么一是可以断了辽王财路,而自己又可得到一大笔军需粮草,岂不是一举两得?这便是我方才所讲的大富贵。”
    李成梁略微沉吟道:“先生所言不假,不过一是本帅并不知道那些财宝军需各在何处,二是就算知道,辽王未反,如果出动官军,不就像先生所讲的一般,逼着辽王即可就反吗?”
    黑羊子嘿嘿一笑道:“大帅所讲两条难处,至于第一嘛,辽王将财产散于各地,为了不将其弄错搞混,因而做了一张地图,将所藏之地一一标明,方才大帅不是问我为何和倭寇一起出现在团山堡吗?其因就在这张地图之上。
    李成梁奇道:“此话怎解?”
    黑羊子说道:“那张图不见了。”
    李成梁更加奇怪,说道:“此图关系重大,辽王应当妥善保管才对,如何能不见了呢?”
    黑羊子说道:“辽王自然知道此图极为重要,因此将图画好之后,藏在辽王府的天龙阁内,这天龙阁布满机关,寻常人等进去就死。之前贺天熊亲带贺玉莲来辽王府商议事宜,辽王对贺玉莲早害了相思病一般,一见那贺玉莲,不禁得意忘形,就此高兴多喝了几杯,趁着酒意,带着贺玉莲上了天龙阁,为讨美人欢心,拿出此图说道,这些可是他龙登大宝的本钱,说现在做妾是委屈了贺玉莲,日后如果靠着这个面南背北,登基称帝,许诺定要封贺玉莲为当朝正宫皇后。
    谁知那日贺天熊告辞之后不久,那张图却不翼而飞了,辽王大急,封闭全府,清点查验,掘地三尺,也未找到。清点王府之时才发现他的一个贴身卫兵也同时不知所踪。而那个卫兵正是当日辽王与贺玉莲同上天龙阁的身边护卫之一。而这护卫,恰是宁远团山堡人,他还有个老爹,是团山堡的村长。辽王大怒,正好这时东皇徐天波派手下寨主山田宗方拜见辽王,那山田虽然不知是财宝地图,但是知道辽王丢了至关重要的东西,为了长东皇威风,就自告奋勇,要来团山堡找寻。因我出身也是团山堡人,辽王怕山田不熟地形,用我作为向导,因而这才和山田一道,前去团山堡。而我刚好灵机一动,略施手段,碰巧遇上的正是李少帅,这才能如愿见到大帅。那盗图卫兵其实早已将图托付于我,带着老爹远走高飞去了。而那藏宝地点此刻早已在我心中。因此这第一条,已然不是难事。”
    李成梁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却暗暗心惊不已:“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恐怕此事还有隐情,想必那盗图之人,就是眼前之人,到手之后,已然算准辽王必定找寻追查,因此将那卫兵杀掉,尸体处理妥当,然后再到团山堡杀死村长,处理了尸体,让人误以为失踪。而后辽王查得那卫兵身世,这才派此人向导,引领倭匪,到了团山,就算有什么意外,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倭寇行凶,而不会怀疑到辽王身上。而到了团山堡,自然找寻不到村长其人,引得倭匪聚集全村老少,杀人逼问,再下来引得松儿进了团山堡。这一切原来都并非巧合,而是从开始就在此人的谋划之中。此人心机,深不可测啊。”
    这时黑羊子又继续说道:“至于第二条也并非难处,大帅岂能没有办法?当着真人,莫说假话。关宁铁骑五万军马,又有几千火枪,几百火炮,单是养兵补给,就算凭着大帅和太岳张大人的关系,朝廷军饷无人敢于克扣,但仅凭朝廷军饷,关宁铁骑恐怕早就饿死大半了吧?”
    李成梁不由得心中一动,表面却不漏声色说道:“先生此话何意?”
    黑羊子说道:“大帅是真的要让我点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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