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苏长安又一次提起了刀。
    天雷又一次汇集,比之上一次,愈发磅礴也愈发汹涌。
    浑身是伤的苏长安仰起头看着天际那一道黑云,面色冷峻,犹如千载寒冰。
    “小子!不要在费劲了,天要亡我螣蛇,你何苦白送性命?”螣蛇大声喊道,苏长安之前舍命救他已是让他感动万分,如今天地震怒,比之方才还要强横数倍的天雷凝聚,苏长安决计抵挡不了,他是真心不希望苏长安为了他再铤而走险。
    他好歹年长苏长安千岁,若是苏长安有个好歹,他这做长辈的当真是不知黄泉路上当如何面对苏长安。
    但是苏长安对于他的呼喊犹若未闻,他只是直直的看着那道劫雷,身子犹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轰隆隆!
    伴随着一阵闷响,那道劫雷再次凝结完毕,眼看着就要轰下。但天雷未降,天威已临。
    那巨大的威压犹如一千钧重担压了下来,百兽蛰伏,众生伏首。
    任何生灵都在这煌煌天威之下,瑟瑟发抖。
    苏长安依然没有躲避的打算,他将自己的腰身挺得笔直,手中的夏侯血寒芒闪彻。
    轰隆隆!
    又是一声巨响,那天雷在那一刻犹如破笼之兽,山呼海啸一般直直的下坠,朝着苏长安杀来。
    苏长安的双眸之中在那时闪过一道寒芒。
    “浮屠三千!”
    他发出一声暴喝,背后的剑匣猛然开始颤抖。
    而后一声剑鸣,犹如龙啼凤吟一般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接着,只见一道黑芒自剑匣之中飞出,身后尾随这一道如溪流一般绵绵不绝的白芒。
    那是浮屠的三千灵剑。
    它们以浮屠为首,在苏长安的头顶以莲花之状排开,浮屠三千便在那时组成了一朵白瓣黑蕊的剑莲。
    “莲花绽!”
    三个音节自苏长安嘴中响起。
    那朵剑莲猛地旋转了起来。
    青筋再一次自苏长安眸子的两侧凸起,他面色潮红,狰狞又愤怒。
    磅礴的灵力犹如潮水一般自他体内涌出。
    他再次紧紧握住那把夏侯血,立于胸前。
    “前辈助我!”他这般暴喝道。
    此言一落,那三千灵剑的剑身猛地开始颤抖,仿佛有什么事物要自那剑身之中破茧而出。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那之后,一道道白衣刀客的虚影忽的浮现在了那三千灵剑的剑身之上。
    他们白衣胜雪,他们腰挎长刀,他们发丝飘零,他们面容冷峻。
    哐当。
    伴随着三千道长刀出鞘的脆响,三千刀客的长刀同一时间出鞘,与苏长安一般,他们手中的刀亦被他们双手紧握,立于胸前。
    这时,天雷已然落下,直抵刀客们的身前。
    苏长安的双眸之中顿时爆出一道凌冽的紫芒。
    “雷劫五式。”
    他这般说道声线冷若寒霜。
    此言一落,他周身的气息翻涌,那三千刀客周身的气息亦是翻涌。
    而隐隐之间,他们彼此之间的气机竟然渐渐融合,最后赫然融为一体。
    那并非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的量变。
    而是超出人理解的质变。
    他们仿若形成了一个整体,气势不断的升腾,就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天雷落在那朵莲花的中心,也就是浮屠剑的剑尖之上。
    叮!
    一声清脆的剑鸣荡开,浮屠剑上剑意迷茫。
    那紫色的天雷好似泥牛入海一般,顺着浮屠剑的剑身不断的下涌,雷蛇通过莲花的花蕊不断的传导到那些组成莲花花瓣的灵剑之上。
    不,准确的说是传递到那些灵剑之上所浮现的刀客身上。
    苏长安**着的上身再一次开始变得殷红——作为这朵莲花的主体,他吸收了近一半的天雷之力。
    这让他的情况变得颇有些糟糕,但他依然咬着牙在坚持。
    他知道这一次的天雷比之上一次要强大数倍不止,而这也意味着他必须承载比之上一次更多的天雷之力方才能帮助螣蛇度过这一次的劫难。
    天雷之力还在涌入。
    他仿佛没有尽头一般,依然汹涌不觉。
    苏长安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周身更是早已被皮下破碎的血管溢出的鲜血所覆盖,他整个人看上去此刻就像方才从血池之中爬出来一般。
    他的双眸布满了血丝,高高【凸】起,像是下一刻便会爆裂开来。
    而那些刀客们也似乎抵达了某种极限,他们的周身满是不断闪现的电芒,手中的长刀更是布满了紫电雷光。
    “雷劫五式——三千天雷劫!”
    苏长安知道再这么下去,已然不是办法,当下心头一沉,口中怒吼道,手中长刀更是在那时挥出,而他头顶的刀客们亦如他的影子一般,在同一时间这般做到。
    于是,三千道刀芒裹狭着惶惶天威,伴随着天雷怒吼,狠狠的飞向远方那一处早已在苏长安刀芒下化为平地的山丘。
    轰!
    巨响乍起。
    数百丈大小的凹坑豁然浮现,方才渐渐降下的尘埃,再这时愈发汹涌的升腾,遮天蔽日,笼盖四野。
    就连大地也在那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动,远处的嘉汉郡似乎也受到了波及,有那么一些房屋在这样的剧震之下塌陷。
    “又...又做到了?”身下的螣蛇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血盆巨口张得老大。
    他自问活了这一千年来,天下事物未曾有过他不知晓的存在,即使是那些被神族们视为大敌的邪神们他也与之有过交手。
    但这些光怪陆离的景象比起眼前这个少年却忽然显得那般不值一提。
    那般强悍的天雷,即使是他螣蛇,这位妖族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妖君都无法生出半分反抗之心的天雷,竟然一次又一次在苏长安的手中折戟沉沙。
    可这样的震惊并未在他的脸上持续多久,便再一次化为了惊恐。
    那天雷虽然在苏长安的牵引下又被卸去可大半的力量,可依然存有的几分力量在微微停歇之后,又一次卷土重来。
    “阴魂不散!”螣蛇暗骂一声,便要出言提醒苏长安。
    可那道天雷的速度极快在微微的收敛之后,便又一次凝聚成形,直直朝着苏长安袭来。
    而方才已经耗尽灵力的苏长安,此刻低沉着脑袋,三千灵剑归鞘,气息萎靡的站在半空之中身子摇摇欲坠。
    “小子,小!!!”心字还在螣蛇喉咙打转,那雷电便已经击打在了苏长安的身躯。
    这一次的苏长安没有任何防备,或者说他根本没有办法架起任何的防备。
    连番两次的天雷已经将他的灵力彻底耗空,身子亦是虚弱无比,仿佛如有千钧重一般,是不出半分的气力。
    待那天雷及身,他的身子一震,一股巨大的痛楚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便死去。
    他毕竟修炼仙道,肉身强悍无比,远超出寻常星殒修士。
    但这曾被他引以为豪的肉身强度,此刻除了让他在死之前体验更多的痛楚,似乎并没有任何的用处。
    死亡就这么突兀,又理直气壮的来到了苏长安的身上。
    他体内的若木开始疯狂的运转试图用生机来滋养苏长安正在飞速衰败的肉身。
    但与天雷的破坏力相比,若木所能爆发的生机显得杯水车薪。
    就要死了吗?
    这样的念头不可置否的浮上苏长安的脑海,他感到一阵无边的疲倦感涌来。他的眼皮渐渐低沉,眼看着就要彻底关上。
    铛!
    那时,一声高亢的刀鸣之音响起。
    那把夏侯血不知为何,开始自主的颤抖,血红色光芒覆盖了刀身,一阵阵夹带着愤怒与绝望的嘶吼自那刀身上发出。
    这声音好似那九幽黄泉之下的亡魂,好似从阎罗炼狱爬出的恶鬼。对着世上的一切生灵,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一道道虚影开始自苏长安的刀身上涌出。
    他们的模样扭曲,几乎看不出身前的模样,甚至让人分不清他们究竟是人是兽。
    他们的双目血红,龇牙舞爪,嘴里不断的发出一阵阵似人非兽的嚎叫,好似时刻都在承受着无边的痛苦。而自他们出现那一刻起,一股无比阴冷的气息便在那时不住的朝着四周蔓延开来。
    他们开始朝着苏长安的头顶的涌去,头也不回的冲入那道足以将星殒毁灭的天雷之中。
    以他们的实力,自然比不得星殒,甚至比不得一位寻常的修士,待到触及天雷的那一刹那,他们的身躯便在那天雷的威能之下不断的拉扯撕裂,然后化作青烟散去。
    但这样的遭遇并没有让任何后来者心头生出半分的退意,他们依然前赴后继,犹如飞蛾扑火一般涌向那道天雷。似乎是想要以自己的身躯为苏长安挡下这道天雷一般。
    “这是....恶灵?”螣蛇又是疑惑,又是诧异的言道。
    他从未见过这般的景象,数万恶灵,为了一个生人,竟然甘心赴死?
    要知道恶灵虽然并不强大,但却因为身前所遭受的罪孽,而对任何活着的事物抱有彻骨的恨意。不落井下石便罢了,又怎来救人这一说?
    是的。
    他们确实是恶灵。
    是莱云城枉死的百姓,寄存在苏长安的刀中。
    此刻,却为了苏长安,一个又一个的悍然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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