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可算来了,弟子都愁死了。”
    赵曙当了快十年皇帝,又远征三年,还留了小胡子,在别人面前,那可是杀伐果决,长驱十万兵的英主雄才,伟大的皇帝陛下一枚。
    也只有面对师父,才会露出无能为力的一面。
    谁都有愁得事情,赵曙不在乎塞尔柱的几十万铁骑,不在乎宫里的争奇斗艳,甚至连议政会议的吵闹也不怎么发愁。
    唯独让他睡不着觉的就是宝贝儿子赵顼。
    没错,就是个六岁出头的奶娃娃!
    当年赵曙远征的时候,孩子还穿着开裆裤呢,话也说不利索,赵曙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是回来之后,小东西猛地长高了一大截。
    唇红齿白,肥嫩的小脸,可爱的婴儿肥,简直像个小天使。
    但是皇帝陛下没高兴两天,就发现了毛病,他这个宝贝儿子不会背诗,不会读书,不会算术,甚至连名字都不会写!
    按照规矩,皇家的孩子5岁就要进学堂,可这位都6岁多了,还没有去,赵曙生气了,他找到了王青,夫妻俩这么多年,第一次吵得脸红脖子粗,赵曙扬言要收拾儿子,王青却像老母鸡似的护着。
    “圣人好大的脾气,一走就是三年,我们母子相依为命,孩子才多大,用得着急赤白脸吗?分明是厌倦了,嫌弃了,瞧我们娘俩不顺眼了……”
    “你说的都是什么话?”赵曙怒吼道:“咱儿子要是什么都不懂,以后怎么继承江山,怎么当好大宋的天子?”
    “什么?我儿不能当天子?莫不是圣人有了新欢?”
    哪跟哪啊!
    赵曙发现他是掉坑里了,讲不清楚了……费了好几天的功夫,才总算说服了王青,不再护着倒霉孩子。
    但接下来让谁教,又成了难题。
    进皇家学堂,太苦了,王青舍不得。
    请先生过来,也不是没请过,结果都被熊孩子气走了。
    要找到一个管得住小家伙的,又能让赵曙和王青都放心的,实在是太难了……“师父,你一定要帮帮弟子,要不然,我都有心把他送人了!”
    王宁安吓了一跳,“陛下,才几岁的孩子,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师父不知道,这小子太调皮了……”赵曙跟王宁安倒苦水,原来在5岁的时候,就送赵顼去皇家学堂,结果只要去了就肚子疼,就嚷嚷着头疼,没法子,把他留在宫里,请先生来教。
    正巧是冬天,为了照顾先生,在椅子下面放了一个小小的炭火盆,坐在椅子上,有热气熏着,很舒服。
    结果呢,休息的时候,先生拍在桌子上打盹儿,赵顼就偷偷跑过去,把先生的袍子塞到火盆里……一把大火,烧跑了第一个先生。
    半个月后,换了第二个,这位更惨,也不知道在哪弄了几个钉子,给放在了椅子上,先生一屁股坐下去,就扎了好几个窟窿,差点连菊花都碎了……赵曙絮絮叨叨讲着,“弟子这些日子已经问了不少人,奈何人家都知道底细,不愿意进宫,弟子没办法,只能请师父帮忙了。”
    王宁安哼了一声,“陛下,我就知道,好事轮不到我的头上!”
    赵曙也觉得不厚道,连忙赔笑:“师父可是教育大家,六艺学堂,天下闻名,教子有方,人所共知,师弟那么优秀……弟子不奢望那个逆子能有什么过人之处,好歹让他懂点道理,也就知足了。”
    提到了教子有方,王宁安的嘴角也抽搐起来,老脸火辣。
    奶奶的,你们家有个熊孩子,我们家也有,而且还不小了!
    王宁安想起了狗牙儿,果不其然,这小子结婚没告诉他,偷摸生了孙子不说,又带了十几个女子回来,莺莺燕燕一大群,败坏门风,着实可恶!
    一想起儿子,王宁安也没了自信。
    赵曙却不这么看,“师父,你别找师弟麻烦,他是替我背锅……塞尔柱那边,部落众多,一个征服者过去,就要和每个部落结亲,才能统御八方。弟子实在是没法收留这么多,所以,就请师弟代劳了,要是师父不高兴,就惩罚弟子算了!“
    王宁安更气了,“陛下,这不是惩罚的事情,他在倭国弄了一帮倭女,去西域又弄了一帮,家宅不宁啊!”
    赵曙连忙赔笑,“师父不用担心,师弟很有办法的,他把这些女子都编成了队,以军法训练,听话着呢,绝对不会让师父烦心的!”
    赵曙哪知道,他刚说完,王宁安的眉毛都立起来了!
    媳妇多得能组成军队了?
    王宗翰,你想名留青史,你爹还丢不起这个人呢!
    此刻王宁安什么都不想了,只想把狗牙儿叫到眼前,给他一顿胖揍,打死算了!王宁安怒火冲天,赵曙找不出劝解的词儿,正在焦急呢,突然有太监跑进来。
    “圣人,大事不好了,议政会议打起来了!”
    “什么?”
    赵曙大叫了一声,吃惊不小。虽然他有估计,但是议政会议毕竟推选的都是名士重臣,体面人家,这才第一次开会,怎么就动手了?赵曙大惑不解,当然了,他们这么一打,也有好处,王宁安总算是把狗牙儿的事情放在了一边。
    其实从设立之初,王宁安就料到了,议政会议一定会很乱的。
    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大宋处在高速发展期,各种问题层出不穷,矛盾对立一大堆……更要命的是思想混乱,莫衷一是。这个情况连王宁安都没有办法,他可以参考后世,拿出一套东西,但未必能适合大宋,而且即便适合,还要有接受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要是不犯几次错误,人们是不可能形成共识,达成一致的。
    设立议政会议,就是给各方一个激荡冲突的平台……也正是这种心思,王宁安才没有直接出面,他想看看这些人的水平和眼界。
    可不管怎么说,王宁安也没有想到,第一次开会,就打起来了,你们矜持一点好不?影响,影响啊!
    时间回到两个时辰之前,议政会议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周敦实提出财政亏空巨大,必须调整……这是理学中人一贯的主张,他们认为要削减开支,降低税率……给百姓缓口气,藏富于民。
    周敦实列举了一连串的数字,好些理学议政人员跟着附和,大吐苦水,仿佛再这么下去,就要亡国了一般。
    以诸位宰执相公为首的朝廷重臣,脸色阴沉,很是不满,只是不用他们爆发,有一伙人早就忍不住了。
    慕容轻尘第一个跳起来,他大步流星,走到了所有人中间。
    作为一员名将,他的威风可不是寻常人员能比的,全场立刻安静下来。
    慕容随手指了几个叫的最欢的人,毫不客气讥讽道:“你,你,你!还有你!”他回头,指向了周敦实。
    “你们都是鼠目寸光,都是垃圾!”
    老头子还从没被人如此冒犯过,顿时气得山羊胡子都撅起了,“你?”
    没等他说什么,慕容轻尘就继续道:“我骂你们,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们知道不,这些年大宋每一次出兵,要消耗多少军费?”
    在场众人也有了解情况的,但是却不愿意开口,就听慕容继续道:“在庆历年间,100万贯,能支应10万人半年作战!到了收复幽州,前后动用50万人,直接军费开支超过3000万贯。收复横山,用了30万人,打了三个月,消耗3800万贯。收复云州,区区3万禁军,却用了2000万贯,还不算修路的支出。这次远征塞尔柱,5万人马,打了三年,耗费军费,1亿贯以上!”
    慕容冷笑道:“你们看出什么端倪没有?战争的开销越来越大,发动战争的成本越来越高……士兵的装备,军需武器,人员开支,都在疯狂上涨。按照你们说,偃武修文,再过几年,我大宋就没有余力开疆拓土了!难道你们这些人,就满足于这么大的疆土吗?老子说你们鼠目寸光,有什么不对?”
    慕容是个很优秀的将领,他的观察十分敏锐。
    大宋这些年经济发展太快,包括士兵的军饷,都增加了几倍之多,而且进入火器时代之后,对后勤的要求更是几何倍数增加。
    王宁安强调不打赔本的仗,可慕容却发现,再这么下去,就算能抢来一座金山,也是赔本的!
    任何帝国都有扩张的极限,或许有办法降低成本,但是慕容却不愿意等待。
    “趁着人事成本,军费消耗低的时候,赶快向西打,向南打,把能占领的土地都拿下来,打出千秋基业,这才是正办!”
    理学中人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个粗鲁武夫,居然讲出了一番道理,貌似还没法驳斥,有人气不过,怒道:“你说的容易,可那么大的亏空,要怎么填?难不成要穷兵黩武,劳民伤财?”
    这时候,作为朝廷的代表,曾布站了出来。
    “有关缺口的部分,户部拟开征遗产税和赠与税,弥补不足。”
    理学门下互相看了看,他们丝毫没有准备,开会之前也没有通知。
    “曾尚书,什么是遗产税?”周敦实大声叱问。
    “很简单,就是人死了之后,留下来的财产要缴纳一部分税收给朝廷,然后才能传给继承人,以10万为限,超过10万开始征税。”
    大家听明白了,也全都怒火中烧,周敦实黑着脸,追问道:“那税率呢?”
    “暂定是两成起步,遗产越多,税率越高,最高是5成!”曾布面无表情,冷静解说。可在场众人,尤其是理学门下,全都炸锅了!
    辛辛苦苦,积攒家业,不就是为了后代子孙享用吗!朝廷居然要下手,这是发死人财啊!
    也不知道谁抓起桌上的文稿,朝着曾布扔过去,也有人痛骂:“你怎么不去当山大王?你比土匪还不如!”
    要知道能进议政会议的,谁没有点家产,瞬间就乱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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