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篱笆围成的破落院墙,黄土地面早已被足迹夯平,随着风吹日晒也转换成了黑色,那茅草屋兴许是数年未曾翻修了,已然隐见了凹痕。
    院落中那身穿襦裙的老妇人,正在草棚下忙碌着午间的吃食,也不过是寻常的野菜和糙米而已,那佝偻的身形在寒风中更见颤颤发抖,略有些杂乱的发髻上白发丛生,以粗布包裹后以木钗束发。
    “娘啊,文正回来了......”包文正望着那生养之恩的娘亲,心酸不已,开口之间已有了哽咽。
    十三年的养育之恩,自襁褓之时便无微不至,随着自家的长大,昔日满是青丝的鬓角已然白发丛生,夏日的夜晚会摇着蒲扇驱赶蚊虫,白天牵着自家的小手串门之际,总会抱在怀中,坐在膝盖上,即便是是挣脱了怀抱,那双眼的余光也一直关注着。
    娘亲身形猛然呆滞,伸出满是褶皱的手扶住了灶台,这才费力的转过身来,皱纹沟堑的面颊上浮现了慈祥的笑容,眼泪已经淌落下来,脚步蹒跚的走了上前,拉着包文正的手,柔声哽咽说道:“儿啊,你回来了。”
    “娘啊,儿回来了,你别哭了......”包文正热泪盈眶,伸手擦拭娘亲面颊上的泪水,挤出笑容说道:“劳娘亲担心了,儿好生生的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亲破涕为笑,抬起衣袖低头擦拭泪水,这才瞧见了身侧的黄衫女子,留意到包文正竟是未曾穿外袍,倒是这黄衫女子身上多了一件外袍,疑惑的问道:“这位姑娘......”
    梅绛雪面颊上浮现了娇羞的神色,却落落大方的上前侧身行礼,低声说道:“梅绛雪见过婆婆......”
    “姑娘,你唤我什么?”娘亲错愕之余,以为老眼昏花生了错觉,便拉着包文正的手,佝偻的身形又上前一步,疑惑的问道。
    “婆婆......”梅绛雪声音略大了一些,面颊上的羞涩更重,开口说道。
    “嗙锒”一声,
    迈步走进门槛的小翠,失手将手中的粗碗跌落在地面上,适才听闻有村里人说,包文正已然返回了杨家坳,小翠尚且未曾搁下饭碗,就急忙碎步轻快的走来,还惹得娘亲的取笑,却不想刚迈入包家的门槛,就听到了这一声称呼。
    包文正心怀歉疚的注视着小翠,这个清纯的如同冰下溪水的女子,这个时常来家宅之中与娘亲闲话家常的女子,这个攥下一文钱一文钱,只为给自己买肥鸡果腹的女子。
    “小翠......”包文正心中难忍,便欲上前略作劝慰。
    黄影一闪,梅绛雪便横在了身前,白皙的面颊又冷了几分,居高临下的逼视着小翠,淡声说道:“一月之后,我将与文正拜堂成亲,届时便会搬去城镇。”
    梅绛雪明眸皓齿,冰肌玉骨,身形高挑更是风姿绰约,宛若那云中的黄鹤出尘脱俗,逼视过来更是泛着高贵的气息,与这杨家坳的寻常女子,皮肤蜡黄且发髻略有凌乱,身穿破旧襦裙的小翠相比,那便是凤凰与麻雀毗邻,不论是相貌还是身段,不论是气质还是谈吐,皆是判若云泥。
    小翠恍若那秋风中凋残的野花,凄苦之中还怀有一丝的希冀,避开了身前的女子,已然泪眼涟涟,凝视着包文正的面颊,哽咽着问道:“她说的,可是当真?”
    包文正对这梅绛雪可谓是怒极,但如今却是犹如砧板上的肉,毫无抗拒之力,心中更是不忍这清纯的邻家姐姐如此神伤,便欲开口劝慰。
    “我说过的话,你可是忘记了......”
    梅绛雪淡然一笑,未曾开口,但却有声音送到了包文正的耳中。
    一月之后,拜堂成亲!不管你跟谁家的女子有过婚约,皆需断个干净,否则我便将你两家尽数杀个干净!
    包文正忍气吞声,勉强挤出笑容,说道:“是真的,一月之后便要拜堂成亲。”
    娘亲心知此刻气氛极为尴尬,便走了上前站在了包文正的身侧,欲言又止,最后叹息说道:“闺女,婶婶也是刚听闻此事......”
    小翠凝视着包文正,眼泪止不住的淌落,却是一言不发,仿若那被抛弃的怨妇一般,道不尽的凄凉和哀伤,这一刻仿佛天地都失去了眼色,变得黯淡无光。
    梅绛雪嗔怒的盯着身前的女子,而后转身便走到了包文正的身侧,伸出柔荑牵住了包文正的衣袂,轻声说道:“文正,这是谁家的女子,何故来此哭哭啼啼,惹人生厌。”
    这梅绛雪即便是人,那也是可飞天遁地的修道之人,也是冷漠孤傲的女子,非是自家所能抗衡;若不是人,那就是是茹毛饮血,勾魂夺魄的“妖魔鬼怪”,更是万万招惹不得。
    若是真梅绛雪当真动怒,拔剑将小翠杀了,将杨家坳杀个干干净净,自家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也是毫无抵御的能力。
    包文正便故作有些厌烦,却也在告诫梅绛雪不要过分,于是淡淡的说道:“这是邻家的小翠,与我乃是青梅竹马。”
    “哼!”
    梅绛雪冷笑一声,回眸不屑的撇了一眼小翠,而后走到了娘亲的身旁,面颊浮现了笑意,轻声说道:“婆婆无需如此操劳膳食,待絳雪去置办酒宴回来,日后便携婆婆和公公,前往城中的百亩家宅,自有侍女随侍左右。”
    娘亲更是惶恐不已,那酒宴一说倒还好些,可是那百亩家宅岂不是比这杨家坳还要宽敞,侍女随侍左右更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一时间略微有些呆滞。
    梅绛雪盈盈一笑,伸出柔荑单手一引,一道白光便从背后乍现,而后变作一柄三尺长剑横与空中,踏前一步便立足其上,柔声说道:“婆婆稍等,待絳雪前往城镇置办酒宴,去去就回!”
    言罢,身躯便化作一道白光直冲云霄,仿若那御风而起的仙女一般,说不出的洒脱和孤洁,以及一股若有似无的娇媚。
    随着长剑瞬息而去,那乍起的疾风席卷开来,吹拂着院落的篱笆墙也轻微晃动,更是令娘亲有些立足不稳,包文正伸手便将娘亲搀扶,而后神情复杂的看着身前的小翠,叹息一声说道:“小翠姐姐,回去吧......”
    “儿啊,这女子莫非是神仙不成?”娘亲呆滞的望着那直上云霄的流光,喃喃地问道:“她当真是叫我婆婆?”
    包文正搀扶其娘亲,便径自朝茅草屋内走去,无奈的将小翠晒在一旁,只盼她莫要在此停留,以免惹怒了那梅绛雪,又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片刻之后,小翠失魂落魄的走出了院落,抬脚迈过门槛却是险些摔倒,包文正望着邻家姐姐那黯然的背影,心中也是说不出的酸楚,但即便是没有这梅绛雪,也不能与其婚配,“妖妻鬼妾战黑山”系统的任务,若是到期不能完成,便是抹杀的唯一结局。
    故而,这邻家姐姐不能娶,便是这梅绛雪也是不能娶,正妻便是那百莽山的“春三十娘”,妾室便是那九幽涧的“九幽娘娘”,唯有保持元阳之躯,以至情至性,无双才学作为筹码,才能增添几分胜算。
    至于如何逃避这一月之后的拜堂成亲,唯有与这梅绛雪单独相处的时候,静坐对谈的时候,才伺机想办法吧。
    小半个时辰之后,一道流光自空中闪过,直扑包文正的家宅之中,那呼啸而过的风声摇晃了茅草屋的顶棚,甚至坐在屋内也能感觉到茅草屋的颤抖,父亲虽是听闻包文正此番带回家了儿媳,却是未曾见过梅绛雪,触目瞧见了那一袭黄杉的梅绛雪,自浮空之中降落在自家院落,仿若那迎春花一般的娇艳和柔媚,也是错愕之极。
    “梅绛雪拜见公公!”梅绛雪眼见这皱纹沟堑的老人,诧异之余竟有些恐吓,便上前侧身行礼,宛若那乖巧的儿媳一般,恭声说道。
    与那适才粉拳捶打包文正,冷艳之容逼视小翠,则是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父亲犹豫了一下,这才开声说道:“梅姑娘,你与我儿的婚事,你父母可曾知晓?”
    梅绛雪恭声的说道:“公公莫要担心,絳雪的父母早已仙逝,此刻是孑然一身,因此这婚姻大事,絳雪便可做主!”
    父亲闻言便不再出言,既然这姑娘能御剑飞行,自然不是常人,心中已然有了决断,多说无益。这姑娘落落大方,相貌竟是像那画中的女子一般,倒是自家的孩儿高攀了。
    娘亲已然将桌案整理出来,并且擦拭了数遍,生怕家宅简陋,令包文正面上无光,而后便讪讪笑着站在一旁,杨家坳的农妇一生也未曾出过方圆百里,何曾见过这等貌美的女子,更是有这飞天遁地的本领,也是有些手足无措。
    梅绛雪适才御剑与空中,无非是伎俩而已,既然令包文正已然应允了婚事,日后厮守一生,也心知不可过激,如今便需要扮作低眉顺眼的儿媳,来讨未来公婆的欢心。
    伸出柔荑与那桌案上盈盈一扫,便见一道柔润的白光泛起,那桌案之上便摆满了菜肴,皆是酒楼中的宴席,色香味俱全,依旧散发着腾腾的热气。
    梅绛雪轻转莲步走了上前,搀扶起娘亲与桌案上落座,柔声说道:“絳雪本在山中修道,却与文正一见钟情,因此便私定了终身。”
    “日后有絳雪在,这方原千里的妖魔鬼怪皆不敢造次。”
    “絳雪也会好生侍奉公婆,还望公婆能应允我与文正的婚事。”
    一边低眉顺眼的扮作儿媳说话,一边双手将箸奉与二老,说不尽的温柔和贤惠,那面颊上浮现的柔顺和乖巧,着实令包文正咂舌不已。
    适才动辄就要将自家与千丈高空抛下,又将自家拳打脚踢,此刻身上还有些酸疼,这会儿却扮作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样,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梅绛雪”?
    哪个又跟你一见钟情了?
    包文正故作不屑,撇了撇嘴巴,而后便落座与桌案之前,不发一言的开始享用吃食。
    却见那青葱玉指以木箸夹起了鸡腿,装模作样的奉给了双亲,引来二老的心花怒放,满面笑容。
    “文正,这个给你......”
    却见这梅绛雪夹了一块鱼肉侧身直接放在自家的唇前,而那宛若秋水的双眸中,却是浮现了一丝狡黠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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