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达部落就要攻上来啦!”一个卫兵神色慌张地冲进总统府。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爸爸捻着八字胡,平静地说道。
    “吓,这么快……”妈妈抱着我,抚摸我的头。我能感受到她的焦虑。
    “总统,请您下令吧。我们誓与敌人决一死战!”卫兵恳求着我爸。
    爸爸望向窗外,太阳又大又热,像一个炽热的火球。
    “不用着急,以我的判断,达达达部落不敢在这么热的天气下冒险攻城。”爸爸言谈间气定神闲,“只要我们在月亮升起之前把防御工事做完就行。”
    这座坚不可摧的城堡就是我们的国家——它被称作“太阳之城”。据我爸爸说,这里的人民每天都生活得很幸福,就像永远生活在太阳的光明中。我坚信爸爸的话是对的,因为我们一家的生活就是这样幸福的。
    不过,我们的敌人达达达部落竟然也自诩为“太阳之城”,那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临近黄昏,当最后一群尖嘴乌鸦从头顶飞过,外围城墙上的防御工事业已完成。从人民家中征收来的上千床棉被被整齐地排列在城墙上头,这是用来阻挡敌人进攻和掩护本国勇士的最重要防线。而我们用作进攻的第一批炮弹是无数的馒头,白面馒头,肉馅馒头,还有发了霉的黑馒头……
    “虽然武器谈不上多么先进,”爸爸深吸了一口烟,然后长长地吐出白雾,眯起眼睛说道:“但我们拥有士兵的团结,人民的支持,我相信我们的国家坚不可摧。”
    话音刚落,站在城墙上聆听的二百名士兵一起掌声雷动,齐呼万岁。二百名士兵,好多啊——这几乎是我们太阳之城全国的兵力了,我第一次见他们齐聚一堂,看来这次真的要与敌人决一死战了。我心底感到兴奋之余,还有说不出来的忐忑。
    决战开始之前,为了安全爸妈和我回到了总统府——士兵们都去守卫了,偌大的的屋子里正剩下我们一家三口,没有人出声,周围静悄悄的。我越发感到焦虑,就连一向淡定的爸爸也变得坐立不安。
    隐隐约约,我们听见城堡西侧传来聒噪刺耳的声音,想必敌人已经开始进攻了。
    “我出去看看!”爸爸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爸爸刚走出门,就与一个慌忙跑来的卫兵撞了个正着。
    “总、总统先生,敌人的攻势太凶猛了!恐怕我军难以抵挡,您还是先和夫人、公子一起逃走吧!”那个卫兵哭丧着脸,喊劝着。
    “混账,作为总统,我怎么能抛弃士兵和人民而自己逃跑呢!”爸爸气愤地大骂道。他咬了咬嘴唇,命令那个卫兵:“走,带我去城墙,我要亲自督战。”
    看着门外的月光下,爸爸和卫兵走远的身影,我忍不住追了上去:“爸爸,我和你一起去。”
    “你们等等,”妈妈也跟了上来,“我也去。”
    爸爸是最清楚的,我们全家一起奔赴前线,倒不是因为我们多么英勇——刚才那个卫兵劝我们逃,其实是他想逃,士兵逃了也就真逃了,可是如果总统逃了,敌人一定不会罢休,势必会对我们穷追不舍。作为总统和总统的家人,除了死守和进攻,我们无路可逃。
    而我觉得,全家人在一起会让我们心里多一些安全感。
    刚接近城墙,我们就已经远望见漫天的烧饼(注意,这是敌人的炮弹)向我城堡袭来。敌人的进攻猛烈可见一斑。
    我随爸妈爬到城墙上。眼前的景象实在令人心痛——二百名士兵中已有接近半数弃城逃跑,剩下的士兵中有约五十人被坚硬的烧饼砸晕,清醒的士兵中还有一部分人在消极怠工,也就是说,只剩下极少的勇士还在与城外敌人进行殊死斗争。
    黑夜里火光四起,杀声冲天,太阳之城岌岌可危。
    “你们先躲一躲!”爸爸朝我和妈妈喊道。与此同时正有大片大片的烧饼从天而降,险些击中爸爸的肩膀。他躲闪着冲向指挥台,从用水泥砌成的台子下面抽出一大麻袋包子,挺身向士兵们命令道:“馒头杀伤力太小,改用包子武器。”
    韭菜包子,白菜包子,豆沙包子等各式武器经由英勇的太阳之城官兵之手,向敌人投掷而去。敌人的炮弹也由简易的烧饼改成了较为先进的馅饼。在被火把照耀的深夜,呐喊声,愤怒声,包子馅饼落地声愈加响亮了。
    我和妈妈躲在用棉被堆成的防御墙后面。有一个从侧面飞来的馅饼打中了我的脸颊。“哎呦,真疼!”我呻吟着,却闻到了馅饼的香气扑面,我感到肚子饿了,拿起馅饼想咬一口,不料被正在指挥战斗的爸爸发现了,他敲了一下我的后脑勺,愤怒地说:“臭小子,这个武器还能用,待会儿还要仍回给敌人!”
    “那么多馅饼也不差这一个,孩子还没吃晚饭呢,”妈妈帮着我说话,“就让他吃一口吧。”
    “不行!”爸爸一把夺过馅饼,向城墙外的敌人投去。“这是危急时刻,怎容得下半点马虎?”
    战斗激烈地持续几个小时了,作为弹药的各种食物逐渐用尽。很多包子馅饼都在敌我两军之间扔了好几个来回,陷也掉了出来。不得已,爸爸又临时派人去人民家里征收来锅碗瓢盆用作替补弹药。继续发射。
    双方伤亡都十分惨重,可是仍有一部分敌人进攻顽强,他们就快冲破围墙了!这时有一个士兵向我爸建议:“总统先生,现在形势危急,我们用那种武器吧……”
    “那种武器?这个……”爸爸有些犹豫。
    厮杀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凄惨,城门被撞得哐哐作响。“好吧,”爸爸下定决心,“赶紧去征收那种武器!”
    由于战事正紧而人手不足,爸爸只得派我去征收那种武器。我带上两个卫兵和一大包注射器上路了。
    我们这次要向人民征收的,叫做血液。
    我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走向平民区。远远地,我望见了很多人,男女老少各不相同,他们也正朝我走来。我有些激动,看来,人民们全都走出家门,热情地迎接总统的儿子了。
    可是,走近时,我突然听见有一个人大喊:“打到总统府,抢回我们的粮食!”紧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呼应,“还我们的血和汗!”
    他们个个怒发冲冠,喊声震天,比前线战场上的达达达部落还要气势汹汹。我吓傻了,全身痉挛。
    一个卫兵拉了我一把:“咱们快跑吧,人民要起义了。”
    来不及多想,我和卫兵撒腿就跑,拼命地跑,向着来时的方向,向着那座飘摇的城墙,向着那片月光散落了一地的地方。而我们身后是大批人民的怒吼和追逐。
    虽然越跑越快,而我内心的信仰却在滑向深渊。这场战争要输了,输的不只是我们,还有敌人,更还有身后大片的人民……
    (外一篇)走,我们去开鱼店
    这座小城就像一个混乱的梦。我常常走在这混乱的梦里。
    那天,你突然来,来到我们这座小城里。你说要我陪你走走,你要走走这小城,看看这小城,然后,在这里开一家店。
    开一家卖鱼的店。
    我们先是去了北边的郊野。那里像是大自然精雕细琢过的迷宫,铺着漫长的绿草坪,淌着汩汩的小河流,有山,有丘,还有迷惑方向的白桦林。最重要的是,那里坐落着一所学校,一所大学——那是一处代表理性和知识的地标。你要去那里,因为你的心底仍保存着一种朝圣的情结。
    你说要我走在前头,好做向导来带路。可你又时时依偎在我身旁。你说你要去朝圣,却又总顾着和我开玩笑。我们一路走去,一路都是森林和野草。我们没有看见建筑,也没有看见学校,只顾着走走歇歇,谈谈笑笑。终于我们累了,却仍旧意犹未尽地笑。你和我原路返回,一路都是都是蓝天,一路都是白云。
    你又说要我带你去看海,我说这里没有海呀,你忘了么?你说你忘了,但又想起来了。所以你要开一家店,开一家卖鱼的店,专卖海鱼。
    虽然这里没有海,却已有一些鱼店,卖的全是新鲜的海鱼。
    对哦,你说,我来就是要去海鱼店瞧瞧,那些店在哪儿呢?
    那些店就在闹市区。那里街道错乱,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也是一座迷宫。而鱼店就隐藏在迷宫深处。
    天色渐渐暗了,月牙隐隐地挂上天头。清淡的月光和残余的夕辉融合在一起,共同照亮这傍晚。
    傍晚的街上,人海依然汹涌。我拉着你的左手,在人群里穿挤。穿过一条古旧而繁华的街,路过无数家百年老店以及悠久楼房,数着头顶上无数根横悬着的细黑电线,与无数个行路的人擦肩。直到我们走到较新的街上时,夜幕已经降临,城里亮起了霓虹。你的脸在光影中有些朦胧,声音在喧嚣中有些微弱,你问我,鱼店在哪儿。
    就在这排楼的后面,后面有一间没有窗户的大屋,那屋就是一家鱼店。
    我们去了那里,那里没有光,也没有电。从晚上待到早晨,我们没有看见一条鱼,却看见几百个孩子从屋子里蜂拥而出,跑到天井里做起了早操。最后从屋里走出的是一个花衣服女人,她自称是店主,她说,昨天的鱼已经卖光了,今天的鱼还没有来。
    然后你笑了,笑得如同清晨的阳光。
    你离开这座城之前,再三地告诉我,你还会回来,你将在这里开一家店,一家卖鱼的店。
    ——那将不会是一家普通的店,而是一片蔚蓝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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