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陆歧醒来的时候三个舍友已经出去约会了。陆歧打个哈欠,揉揉惺忪的睡眼,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看着散落一地的椅子碎片,陆歧俯下身一片片捡起来拿袋子装好,准备待会下去吃早餐的时候拿到宿管员那里报销。陆歧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下次一定得控制住情绪,不要在朋友面前发大脾气。
    接下来的这几天,陆歧除了早晚晨练和食堂吃饭,其他时候都待在宿舍没有出去,这个春节仿佛和陆歧没有丝毫关系。一开始陆歧也耐不住寂寞,会胡思乱想,想家想武学想前程,偶尔也会想想柳瑜,到了后面慢慢习惯也就好了。看着在爱情滋润下的三位室友整天忙进忙出、容光焕发,陆歧也打心底替他们高兴。只是热闹都是别人的,自己什么也没有。
    年初五的上午,唐晋航那边终于派人过来接陆歧了。由于周恒等几人都不在宿舍,陆歧写了一封信压在周恒书桌上,告诉他们自己应唐晋航的邀请出去游玩几天,让他们不要担心。随后,陆歧便和派过来的使者一同乘着马车出了校园。
    这是陆歧自打入校以来的第一次外出,平时在校园里还没什么感觉,现在出来了,陆歧觉得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格外新鲜些。“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吗?”陆歧暗自感叹着。
    来接陆歧的这位使者自称小五,年纪在二十三四左右,比陆歧稍微大一点,身材中等,对陆歧极为恭谨客气,总是称呼陆歧为“陆少爷”,整得陆歧怪不好意思的。“小五哥,咱们这不是往成都去的方向吧?”陆歧掀开车帘问道。
    “禀告陆少爷,咱们不是去成都唐门本部呢,而是去二太爷的别院。”小五恭谨地回答着陆歧。
    “小五哥,不要叫我陆少爷啊,听得我怪别扭的。你就直接叫我陆歧!”陆歧直截了当的建议着。
    “那可不行,这样不是坏了规矩么?您是晋航少爷的贵客,我不敢怠慢呢!”小五抽动着马鞭,一边呦呵赶马一边回答陆歧。
    “二太爷的别院是在哪里?咱们过去要多久?”陆歧也不再纠结称呼的问题了,改问其他的。
    “别院地址请恕小的不敢透露,等您到了就知道了。按这个速度赶路,咱们在今晚三更之前应该能赶到。如果您觉得太累,咱们也可以在驿站休息一晚。”小五简单明了地回道。
    “赶车的是小五哥你,我坐在车里怎么会累?只要小五哥你体力跟得上,咱们还是早点到比较好,晋航估计也在那边等我们。”陆歧说完,放下车帘靠着车厢闭目养神。
    其实在出发之前,唐晋航便命令小五接到陆歧后一切按照陆歧吩咐行事,此刻听到陆歧如此说,小五手中的马鞭挥舞地更快了。也恰如他所言,马车在三更时分来到了目的地。
    车停后,陆歧从车厢里面下来,打量着眼前的这座院子。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只看见大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门正中贴了个倒“福”字。门两边挂着一副对联,上联是“认天地为家休嫌室小”,下联是“与圣贤共语便见朋来”。门上方的牌匾写着“隐龙别院”四个大字,落款小字是唐昭武书于五十三岁。“隐龙别院,好名字!只是这对联少了点春味,倒似特意为欢迎我而写,这规格有点太高了吧?”陆歧心里寻思着。
    在小五通报后不久,打开大门迎接的竟然是唐晋航,他脸上挂着笑快步走上前迎接陆歧。陆歧没料到唐晋航竟然等他等到这个时候,还亲自出门迎接,心头一热也大步迎了上去。两人互道新年快乐后,唐晋航搭着陆歧的背给他引路。
    “陆歧,我爷爷向来睡得早,所以未能亲自来迎接你,他让我向你表示歉意!”唐晋航对陆歧说道。
    陆歧连忙回道:“晋航,你这样说可就折煞我了!我过来已经是打扰你们了,你等我到这个时候我是受宠若惊。唐老还这样客气,我简直都无地自容了。我求你了,晋航,你我之间还是不要讲这些客套话了。明天一早,还得请你带我去给老爷子拜年!”
    “哈哈,你说的是。这几天家族里面各种繁文缛节,把我弄得头都大了,一时都忘了调整。行,你的卧室到了。我就睡在你旁边这间房,有什么事你就叫我。今天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去拜见老爷子。”唐晋航拍了拍陆歧的肩膀,把他带到了卧室。
    卧室很大也很干净整洁,空气中有一点淡淡的檀香味,值得一提的是靠墙处还有一个书柜,陆歧走近一看,发现里面全是自己爱读的作品。陆歧满足地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行李,坐在房中的八仙桌旁,用手一提茶壶倒了一杯茶。茶也是刚刚泡好的,峨眉毛峰,一抹淡碧,几丝清香。陆歧慢慢地品味着杯里的香茶,对明天和唐昭武的会面也多了几分期待。
    第二天一早唐晋航便过来邀陆歧共进早餐。陆歧稍事洗漱,略正衣冠就跟着唐晋航出门了。“陆歧,昨晚睡得可好?”唐晋航问道。
    陆歧面带笑容地答道:“床很大,整个人都可以摊着,十分舒服。不过说实话,还真没怎么睡着。”
    “嗯?怎么呢?”唐晋航奇怪了。
    “一想着待会吃完早餐就要见你爷爷了,我心里有点紧张啊。”陆歧老实地回答。
    “谁告诉你吃完早餐见我爷爷的?”唐晋航故作惊讶地问道。
    “那?今天不见你爷爷吗?”陆歧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也不是。快走吧,我爷爷等着和我们一起吃早餐呢!”唐晋航一拉陆歧,加快了脚步。陆歧听了唐晋航的话,脑袋一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着往前走了。
    不一小会,唐晋航领着陆歧进了用餐的地方。很简单的一个小房子,当中一个餐桌,桌上摆着一碟包子、一碟馒头、两碟咸菜,每人座位前放了一碗八宝粥和一碗面。一位老者身着黑色裘衣,负手而立,正背对着门欣赏着墙上面的字画,似乎并未察觉有客来临。
    唐晋航往前一步,朝老者恭敬地行礼,然后说道:“爷爷,晋航给你请安!我已将陆歧带了过来。”陆歧见状也慌忙行礼,朗声道:“唐老安好,小辈陆歧给您拜年请安!”
    唐昭武摆了摆手,转过身来说道:“不用多礼,请坐!老夫出身军伍,你们不用在意这么多规矩!”话语干脆,中气十足。
    陆歧略抬头偷偷打量着这位老者,他年纪约六十上下,长相和唐晋城有七分相似,脸型略显瘦削,太阳穴高耸,鼻梁挺直,颌下一缕两寸长须,黑白掺杂。唐昭武似发现了陆歧在偷看他,眼睛里神芒一闪,吓得陆歧赶紧又低下了头。
    待得唐昭武落座之后,唐晋航和陆歧两人方才各就各位。唐昭武指着桌上的早点说道:“粗茶淡饭,陆歧不要见怪了。”说话语气较之开始缓和了许多,带有一种和子孙后辈交谈的亲切之感。
    “哪里,唐老您太客气了!”陆歧回道,他也放下了心头拘束,伸手用筷子夹起一个馒头,蘸着咸菜和粥吃得很开心。唐昭武不再多言,拿起筷子吃了起来,而此时,唐晋航方敢端起面前的粥碗。
    唐昭武吃得极快,几下功夫就解决掉了面前的早点,然后放下筷子坐着静等。唐晋航看爷爷吃完了,也不自觉地加快了用餐进度。陆歧吃完眼前的这些食物,仍然意犹未尽,竟抬头询问唐昭武:“唐老,请问还能给我再加一碗粥吗?这粥的味道比学校食堂好吃太多了。”
    唐昭武闻言一愕,随即大笑道:“来人,给陆少爷再加一碗粥!”然后,又望向陆歧道:“陆歧,一碗够了吗?”
    陆歧坦然一笑答道:“足够了,谢唐老!”
    唐昭武起身一挥衣袖,对唐晋航说道:“晋航,我先回书房了。等陆歧吃完早点,你和他一起到书房来见我。”“好的,爷爷。”唐晋航答道。
    唐昭武走后,陆歧不敢再有所耽搁,等粥一到马上喝完,和唐晋航一起前去书房。唐昭武的书房布置也很简单,除了琳琅满目的书籍便只有一个书桌,几把会客的椅子。唐昭武换了身便装,正在书桌前挥毫弄墨。唐晋航和陆歧进了书房后都不敢入座,而是毕恭毕敬的站着。
    陆歧四下打望着书柜上的书,发现大部分都是一些兵法和机关学,中间夹杂着一些史书、药学和文学典藏,竟没有发现一本武功秘籍。陆歧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他原还指望着在这里能看到《非攻七式》甚至是《天论九问》呢!
    唐昭武突然说道:“别傻站着,自己选本书坐着看一会。我这幅字还要一小会才能写好。”陆歧闻言找了把椅子坐下,唐晋航轻声问道:“你要看什么书?”陆歧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唐晋航从书架上选了一本《资治通鉴》后对着陆歧坐下。
    约莫一刻钟左右,唐昭武终于写完了。他看着自己写的作品似乎非常满意,对着轻轻一吹,拿起镇子镇住四角,把笔往笔架上一搁,转身坐到了陆歧和唐晋航上方的太师椅上,接着笑道:“哈哈,老了之后,也就这点爱好,让你们久等了。”
    陆歧拱手道:“哪里哪里,能得观唐老创作实属陆歧之幸。”
    唐昭武闻言眉头一皱,责道:“陆歧,怎么又和我讲客套了?开始在餐厅吃饭的爽快豪迈哪去了?”
    陆歧答道:“爽快豪迈的是陆歧,文绉穷酸的也是陆歧。所处地方不一样,陆歧自然也不一样。”
    唐昭武哈哈一笑,很是开心地说道:“早就听晋航说你能言善辩、口才不凡,今日一见没有令我失望!我问你,让晋航放弃武试决赛的是不是你?”
    陆歧看了一眼唐晋航,然后回答道:“唐老慧眼,什么事都瞒不过您!”
    唐昭武轻抚胡须说道:“晋航这小子我是清楚的,他凡事都要争第一。这次你能让他放弃与晋诚的比试,不容易,替我们省了不少的麻烦,我得谢谢你!”
    陆歧连忙起身行礼,恭敬地回答道:“唐老您言重了!我提的这个建议只是恰好和晋航想法一致而已,最后做决定的还是他自己。另外在学校的时候,多亏了晋航,不然我的进步也不会这么大!”
    唐昭武手一按示意陆歧坐下,说道:“年轻人不居功,还懂得感恩,这很难得。而且就算面对我,你也没有泄露《尚武心经》一字半句,保密意识非常强。陆歧,你是个人才!”陆歧听到唐昭武这样表扬自己刚想谦虚几句,唐昭武紧接着道:“我听晋航说你对《尚武心经》里面的内功心法颇有些意见,有没有这回事?”
    陆歧答道:“禀告唐老,确有此事!在我看来《尚武心经》第四部和第五部的内功心法过于激进,与武学正宗有点背道而驰!”陆歧在唐昭武面前毫不隐瞒自己的态度。
    “那好,我倒想听听看哪里背道而驰了!”唐昭武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尚武心经》前三部内功心法循序渐进,中正平和,对于修行者而言,不论是修身或是练功都是大有裨益。但自第四部开始,便显得过于激进,好勇斗狠,练习者往往会迷失心性、争强好胜,这样不但不利于以后的修行更容易误入歧途!”陆歧侃侃而谈,观点十分尖锐。
    “夏虫语冰,小儿之见!”唐昭武双目电闪,突然厉声斥责,“《心经》来历课堂上老师也教过你了,此书创于诸葛武侯,八年前由宗主唐昭文协同唐门众多前辈英豪耗尽心血进行修正增补,以便你们年轻一辈更好地学习领悟。你说好勇斗狠,我倒想问你没有血性又如何称得上七尺男儿?没有血性又如何尚武?没有血性又如何保家卫国?你年纪轻轻,见识浅薄,怎敢对《尚武心经》如此大放厥词?”
    唐昭武本是唐门万军统帅,发怒生气之时犹如雷鸣电闪、泰山临崩,此番一连串的诘问,口气之严厉压得一旁的唐晋航大气也不敢出。
    陆歧却施施然站起,对着唐昭武恭敬行礼,然后不卑不亢地答道:“前辈先贤的心血,陆歧感恩于心,敬佩万分。唐老教训得极是,陆歧才疏学浅原本也不该对《心经》妄加点评。只是此次自己练习的时候常有心神不宁、浮躁不安的现象,故心存疑虑。待到比武之时看到唐晋诚发狂暴虐,心性迷失,更是加深了心中疑惑。
    您老所说有理,男儿自当有血性。只是尚武血性不等同于好勇斗狠、嗜血好杀,个人武学修行和家国大义终究有所区别,陆歧私以为不能等而处之!”
    唐昭武不怒反笑,口中说道:“好,说得好!陆歧,你很有胆识,只是年轻人不能仅凭自己臆想来推演世间之事。你一直都有提到武学修为一事,我就和你谈谈什么叫武学修为。
    你说《心经》第四部、第五部内功心法过于激进,你练得心浮气躁,唐晋诚练得丧失心性,就连我的孙儿唐晋航也很是不解,但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你们自身修为不够的一种体现?
    你们还年轻,练功遇到疑惑困难,这很正常。正因为这样才需要有老师和学堂的存在,由他们帮助你们释疑解惑,辅导你们继续修行。但是一遇到和自己理解不一样的东西便横加指责,那是不对的。
    武学一道,多彩多姿,世间众人,性情各异。同一种功夫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理解,你们的性情和《心经》前三部较为相投故掌握的快,与后两部差异较大,故心烦气躁,进度缓慢,这不是很正常吗?”
    唐昭武略作停顿,喝了口茶,从太师椅上站起继续说道:“《心经》是有两个版本,一版为武侯编的原版,一版是我们改编之后用作教材的,从上两届开始试行推广,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两个版本大同小异,只是细微之处有所区别,你要看原版就让晋航待会找给你吧!孔夫子有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版本互相之间本无高低之分,不适合你的未必就是坏的,也并非适合你的就适合别人。
    再者学校里面有老师,所以就算自己走到前面去了也不要妄加指点,好为人师!你和晋航两人现在的武功放在唐门神机营里根本就不够瞧,放在军中也不过就是一个小队长的水平,要走的路还很长啊!
    陆歧,你和晋航都是聪明人,我也就不多说。但切忌聪明反被聪明误!年轻人还是要多看书、多练武,少些胡思乱想。我刚才让你们找书看,你怎么就呆坐着不动呢?该好好反思反思了!”唐昭武说完似乎有点疲倦,坐回太师椅上双目微闭,静心养神。
    唐晋航很久没听到爷爷如此语重心长地发表长篇大论了,心里万分感慨。待看到唐昭武摆手示意,唐晋航便打了个眼色给陆歧。陆歧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和唐晋航一同起身对唐昭武行礼后就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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