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东方尚有一丝鱼肚白,陆南荣已如往常一般早起,准备去后山竹林晨练。刚到走廊没几步,便碰到了女儿陆湘云。
    “爹,早安。”陆湘云行礼。
    “嗯,湘云,你也早。我正准备去竹林活动下筋骨。”陆南荣淡淡地回了一句。
    “爹,昨天宴席上的人是他派来的吧?”虽已擦肩而过,陆湘云却突然问道。
    “没错,左胸前的紫荆花,是他们家的人。”陆南荣微微皱了皱眉,继续说道:“该来的还是要来了。你告诉陆歧了吗?”
    “还没有告诉陆歧,不过他早晚会知道的。昨天爹态度强硬,拒收礼物,湘云十分感谢!”陆湘云满脸愁容,
    陆南荣长叹一声,神情惋惜痛苦:“哎,先别说这件事,等他长大一点再告诉他吧,我怕现在说了会影响他的学业前程。再者,你不用谢我,昨天的事我理应这样处理。当初要不是我...”
    陆湘云不忍老父伤心,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事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也已经走过来了。现在我没别的什么奢望,只要陆歧在就好,他过得开心就比什么都重要。”
    “对了,湘云,你先等等,我和你说件喜事。陆歧成绩出来了,可以去岳湘学府深造。”陆南荣叫住女儿,告诉了他陆歧考试的事情。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歧儿天资聪颖又很勤奋,这是他应得的。”陆湘云对儿子充满了信心。
    “也是,歧儿很为我们争气,很好很好。待会你和他好好聊聊以后学习的事情。再有一个月也该开学报到了。”陆南荣摆摆手,大步往后山去了。
    出乎陆南荣意料的是陆歧早已被彭怀毅叫醒,睡眼惺忪地去竹林练剑试招了。“彭爷爷,太阳还没升呢,您就把我叫起来,您不要睡觉我还要睡呢!”陆歧诉苦道。
    “你小子听说过闻鸡起舞吗?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别抱怨了,快点打起精神,让我看看你的身手到底有多少长进?”彭怀毅一手拉着陆歧,一手拿着两柄长剑,健步如飞。
    “小子,接剑!你可是要拿稳了。”到了竹林,彭怀毅把长剑扔了过来。
    陆歧反手接住宝剑,挺身直背,神情突然由懒散变得肃穆,惺忪的睡眼也有了精神。他抬头凝视彭怀毅,道一声:“彭爷爷,请多指教!”起手一招“敬仰观之”,守而不攻,不失礼数。
    彭怀毅见陆歧气度凝重,剑招有度,当下也凝神屏气,率先出剑直击胸前。
    与长辈过招,陆歧不敢再向昨天那样以智取胜,且彭怀毅实力远胜于己,陆歧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学习机会,所以一展所长,尽情发挥,自首招礼毕之后,竟是招招抢攻,无所保留。
    彭怀毅本是豪迈硬朗之人,且一直以来和陆歧颇为投缘,打内心里欣赏陆歧的个性。只是昨天陆歧以智取胜,彭怀毅虽然赞成但内心仍是不喜这种耍小聪明的做法。今天见陆歧剑招大开大合,迅捷有力,虽然破绽略多,不够老辣,但表现出来的这种精气神已深得陆南荣的真传,彭怀毅不禁心头一喜,暗自称赞。
    就这样,一攻一守,转眼间拆了二十余招,打到兴起处,彭怀毅竟一时忘了这是比试,对着陆歧右腋下的破绽,一招“万马奔腾“,运起内劲发力刺了过去。这一出手,彭怀毅暗叫一声“糟糕”,怕是要伤着陆歧了。
    陆歧听见这一剑所夹的风声,知道来势迅猛,但躲闪已然来不及,临时改前刺为横砍,身子往左倾斜的同时,腰部发力往右前方扭转了一小角度。两剑相撞,发出刺耳的尖鸣,陆歧虎口一痛,长剑脱手而飞,彭怀毅手中长剑被略微带偏,擦着陆歧的腋下直刺入了后面的毛竹之中。
    陆歧刹那间只感到右手一阵酸麻,目眩耳鸣,深吸一口气后方才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腋下的衣服已被划破,身上隐现一丝血痕。彭怀毅也是一阵后怕,赶紧上前查看陆歧伤势,插入竹中的长剑仍自微微颤抖。
    “陆歧,没事吧。”彭怀毅赶紧上前一手搭住陆歧肩膀,关心地问道。
    陆歧摇了摇头,说道:“没事,彭爷爷。不过您这一剑太厉害了,我差点就没挡住。”说完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老彭,好兴致啊,这么早就来指导歧儿练剑了?”陆南荣刚好赶来,大声打着招呼。
    陆南荣走过来后,看了看两人,再看了看插在竹子里的那柄剑,手一伸握住剑柄,然后拔了出来,有点惊讶地说道:“老彭,这一剑颇显功力,你练到《玄心诀》第几层了?”
    彭怀毅摇了摇头,说道:“惭愧,这么多年苦修也才刚练完《清心诀》不久,勉强进入玄心阶段。刚一时失手,差点犯大错伤了陆歧,也亏得陆歧临时想得到改直刺为横砍,改剑法为刀法,大力劈开了我这一剑。”
    陆歧闻言,马上道:“没事,彭爷爷,我也没有受伤,能得您指点,陆歧受益匪浅。你们口中所说的《清心诀》和《玄心诀》到底是什么?”
    彭怀毅道:“《清心诀》和《玄心诀》是南门谢家的玄门正宗内功心法,以道家思想为核心所创。你以后去了岳湘学府若是成绩优秀,就能够学到这功夫!”
    陆歧赞道:“原来如此,难怪这么厉害!”
    彭怀毅道:“走吧,我们下山,不要打扰你外公在这里练功了。”
    下山吃过早餐,陆歧换了身衣裳,赶紧去给母亲请安。陆湘云也正想找儿子聊聊以后去岳湘学府读书的事情,毕竟只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开学报道了。陆歧自小到大就没有离开她出过远门,她既不放心又十分不舍。但陆湘云本性十分要强,且不想因为自己的这种心态影响了儿子,所以仍是故作轻松地说道:“歧儿,你做好去上学读书的准备了吗?”
    陆歧点点了头,说道:“妈,当然做好了。我还得出门学点本事,才能不负您和外公、舅舅他们的期望。”
    陆湘云说道:“嗯,你能这样想就好。不过不要动不动就是不辜负我们的期望,不要被你外公影响,把家门复兴的单子都压在自己身上,娘只要你活得开心就好了。”
    陆歧有点不以为然,暗自忖思:“能力越大,压力越大,压力越大,动力才能越大。母亲这话还是稍显女人了。”
    陆湘云接着说道:“还好岳湘学府所在的湘武郡离我们这也不是太远,不论是你回家还是我们去看望你都是十分方便的。”
    陆歧这个时候却沉默了下来,他不知道如何向母亲陈说自己的想法,犹豫了一会,陆歧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妈,有句话我说了您别生气,我不打算去岳湘学府学习,我决定去川渝唐门的神机营。”
    “什么?”陆湘云听到儿子这么说,十分的诧异和不解,“你知不知道川渝离我们这有多远?你知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况?到了那边,万一出了什么事有谁能照顾你?我不准你去!”
    “妈,你听我说。”陆歧帮母亲倒了一杯茶,双手递过去。陆湘云却板着个脸,并不肯接。
    陆歧无奈,只得把茶水放在母亲面前的桌上,然后说道:“我知道您一时肯定接受不了,觉得我放着岳湘学府不去却要去神机营,是脑子犯傻。但您先听我说完,第一、岳湘学府里面分为宗家班,重点班和普通班,而我这成绩不算太拔尖,去了岳湘学府也只能去普通班,想得到重点照顾是不可能的。但是神机营教学一视同仁,不分宗家和外来人员,我喜欢这种公平的气氛。
    第二、我从小就喜欢机关算术这类东西,而唐门此术独步天下,兴趣是最好的老师,进入唐门对我而言是最合适的。
    第三、不论是在岳湘学府还是在神机营,都是要努力学习,学成归来,距离远近反倒不是问题。川渝的饮食偏麻辣,不存在生活习惯问题的。而且呀,儿子听说川渝美女多,搞不好回来的时候还能给您捎一个漂亮媳妇。妈,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完,陆歧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并双手端起茶杯再恭敬地递了过去。陆湘云看着眼前的儿子,心里感叹着他总算是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只是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呢,陆湘云一时还是转不过弯。他说的这些理由看起来都成立,但去岳湘学府好处更多啊,他怎么就考虑不到呢?同时,儿子又非常的固执,一旦想好要做的事情,劝都劝不回。
    鸟儿长大了,总是要往远处飞,陆湘云不想儿子像自己一样被束缚住,于是接过儿子手中的茶杯,喝了一口,说道:“为娘答应你就是了。为娘不指望你能有多出色,也不指望你带个什么漂亮媳妇。娘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开开心心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男子汉也是要到外面磨砺一番,才能承得住事,担得起担子。”
    陆歧看到母亲这个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但仍然强做笑颜地说道:“妈,这不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嘛,儿子还可以好好孝顺您。就算以后去了那边,儿子也会照顾好自己的。从小到大,儿子哪里吃过亏?”
    陆湘云也笑了笑,说道:“好啦,为娘也只是一时感伤。你年轻,该出去闯闯,为娘也不老,等得起儿子让我享福的那天。你找个机会和你外公商量一下这个事情,他也很关心你。”
    上午,陆歧、叶欢和任轻尘被几位老爷子叫到客厅下棋。三位老人当中,叶治棋艺最好,彭怀毅却是最好胜,所以这两个人只要一对上,就经常吵得不可开交。今天,彭怀毅硬拉着陆歧和他对局,叶治和陆南荣则互相切磋,叶欢和任轻尘没有选择自己下,只是这边看看,那边瞧瞧,图个热闹。
    陆歧心不在焉,下到一半就已经劣势明显,不由得叹了口气。
    彭怀毅看了一眼陆歧,洋洋得意地说:“小子,昨晚上还大吹法螺,说能杀我个片甲不留,就这点本事吗?”
    陆歧左手两指夹住棋子,略微用力地往中盘一放,下定决心说道:“外公,彭爷爷,叶爷爷,我决定去川渝唐门的神机营。”
    众人听到这话,都是大感诧异,一时竟没人搭腔。过了一小会儿,陆南荣脸色不郁,沉声说道:“你怎么想着去那里了?”
    陆歧用食指轻敲着桌面,清了清嗓子,提声道:“外公和诸位长辈请听我说。川渝自古人才辈出,秦时李冰,西汉司马相如,三国的武侯,盛唐的武则天、李太白,宋朝的苏门父子,皆为不世出的天才,文治武功炳耀千古,我自小便深深仰慕向往,此其一。昨天彭爷爷说的,谢家宗主年老体衰,思想僵化,而唐门宗主重视教育,求才若渴,如此去唐门,我会有更好的发展空间,此其二......”
    陆南荣勃然大怒,右手用力一拍茶桌,打断了陆歧的话:“够了!你一个小孩子家能懂什么!你说的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我看你是平时自由惯了,没一点家族意识!”
    陆歧不敢出声了,但头仍是高高扬着,显然是并不认为自己做错。叶欢和任轻尘尴尬地站在一旁,面面相觑。
    叶治劝陆南荣道:“老陆,不要动气。孩子一时冲动也是正常,等下开导开导也就没事了。”
    陆歧这次倒是铁了心,固执地说道:“我已经想明白了,我要去川渝。外公,我尊重你的意见,我也并不是没有家族意识。外公、母亲、舅舅以及各位长辈对我的期望和关心,我一刻不敢或忘,只是我希望外公也能尊重我的意见,让我去外面闯一闯。”
    “咳咳…好,好,你长大了,不用听外公的话了,不用外公管了,那你就走吧,有多远走多远。”陆南荣气的咳嗽个不停,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看门家僮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什么事?”陆歧问道。
    家僮道:“报老爷,歧少爷,衡邵郡衙门来了官差,说要带走俊云少爷!”
    听到这个消息,彭怀毅和陆歧搀着陆南荣,一行人急忙往前厅赶去。
    陆俊云正和官差在争吵理论,陆南荣咳嗽着问道:“两位官差,不知我儿子犯了什么事?”
    一位官差厉声答道:“你儿子好大的胆子!承建官府办公楼,暗地里却偷工减料,现在就等着坐大牢吧!”
    陆俊云大声争辩道:“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我陆俊云是什么人,会干这种缺德事?那栋大楼所用的木材都是从云贵山区精选的!”
    另一名官差喝道:“有什么话到公堂上去说,在这嚷嚷什么!跟我们走!”
    彭怀毅站出来说道:“两位差爷请慢!看在我彭怀毅的面子上坐下先喝杯茶,休息一会再走也不迟!”
    两名官差一看是彭怀毅,赶紧行礼道:“彭大人,不知道您在这里,失礼了!只是这案子太大,我们老爷吩咐今天就要把陆俊云押回去收监。”
    彭怀毅把两人拉到一旁,悄悄问道:“两位是否有什么内幕消息,可否透露一二?”
    官差轻声说道:“彭大人,既然您问到,我也就多嘴一句。这案子和陆俊云的小舅子有关,陆俊云用的是最好的木材,但是他小舅子偷梁换柱,携款潜逃了!”
    彭怀毅大惊失色,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官差答道:“只看能不能破财消灾了。”
    随后,陆俊云被两名官差强行带走。陆南荣张嘴欲破口大骂,不料一口气没回上来,直接晕倒在了地上。
    陆俊云被抓,陆南荣病倒,主心骨没了,陆家上下乱成了一锅粥,在大堂里哭的哭,喊的喊。陆湘云见状站出来大声喝道:“都别吵了,当务之急是把弟弟从大牢里救出来!彭叔,叶叔,你们有什么办法没有?”
    彭怀毅道:“我马上赶回衡邵郡,上下去打点关系。你们要赶紧筹钱,有钱一切好办。”
    官司打了半个多月,陆家四处筹钱,彭怀毅多方打点,陆俊云终究还是放了出来。刚从牢里出来的陆俊云遭此打击,胡子拉碴,脸色憔悴,早已没有了昔日的豪气和雄壮。
    陆彩云心疼的看着弟弟,安慰道:“俊云,出来了就好,不要想太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话虽如此说,但陆家为了营救陆俊云,不但把除了大宅之外的财产全部耗光更是欠了一屁股的债,家道就此中路。陆俊云一想到自己识人不明导致家徒四壁,父亲卧床不起,禁不住悲从中来,嚎啕大哭。
    求学之初遭遇家族巨变,如此背景下,陆歧选择去唐门的神机营反倒变得明智,因为岳湘学府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远远高过了神机营。陆南荣身体抱恙,卧病在床,却仍不同意陆歧的决定,他固执地认为陆歧应该选择岳湘学府,哪怕是借钱也要供陆歧上学。
    今天是陆歧出行的日子,陆家一行、叶治祖孙和特意赶来的彭怀毅都站在路边给陆歧送行。陆湘云牵着陆歧的手,不断叮咛着,陆歧装作不耐烦地发牢骚,背过身去,眼眶却已变红,喉咙也有些哽咽。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为不耽误赶路,陆歧向大家一一行礼别过,然后跪倒在了母亲和舅舅等人面前,向他们磕了三个响头,道一声珍重,就毅然地转过离去。此时此刻,躺在病床上的陆南荣也知道外孙即将远行,浑浊的双眼老泪横流。
    男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山穷水阔,来日方长,不知陆歧前往蜀地又会发生怎样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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