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一寻思,倘若蚊子真是趁大家不注意,孤身一人往上跑了,那他手脚未免也太快了点。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从3楼下到2楼,蚊子依旧是走在我前面的,那么他最早也是在2楼消失的。我们下一层楼的过程不超过6秒钟,统共算下来,从上一次看到他人开始,一直到我们站在底楼发现楼层已然破千为止,不过才短短的20秒钟而已。保守一点估算,就算楼层总数只有一千来层,那蚊子现在也已经到了10楼,这也就意味着,蚊子在短短20秒内,最少爬升了8层楼的高度。
    死蚊子的超能力,难不成是飞毛腿?
    小刘嘴角抽搐道:“方组长一个人,做甚跑上面去了?”
    小白瞄了我一眼,垂眸道:“小文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他这么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我心道,死蚊子不喜欢开玩笑?那我之前看到的蚊子是什么鬼?
    小刘怪笑一声:“我一当马仔的,也不好指摘人方组长,不过,大伙儿也瞧见了,那方组长连声招呼也不打,这头一秒还让我们跟他旗子底下行军,一眨眼就自作主张撩袖子单干,这不成心晃点我们?”说着又打着手电筒往上照。
    我也跟着往上看。虽说手电的光和人的目力都有局限性,可我莫名有一种感觉: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上面的楼层至少又翻了好几番,而且还在以一种骇人的速度,不断呈指数增长。
    方才第一个发现楼层飞涨的人也是小刘,看来他知觉倒挺敏锐,只是,他这腔调我很不喜,我向来就神烦这种不分场合搞斗争的做派。这时候就听西装男道:“是我让他往上爬的。”
    我讶然望向他,吃不准他是不是在给蚊子补尚方宝剑。小刘干笑:“队长,您的话,我是愈发摸不透了。这方组长往上跑,楼层只会越来越高,对我们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我也茫然看着西装男,却见他双目一凛,沉声道:“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我下意识就想到了胶人虫牲,想到了那种浑身融化的怪物,寒毛不由就倒竖起来。我头皮发麻,扫视四下黑暗,总觉得冷不防就会从某个角落窜出来一只。
    然而,我什么怪物都没看到。我咽了口唾沫:“究竟什么来了……”话没讲完,我脚下忽的一个趔趄,几乎摔倒在地上,手中胡乱一抓,抓到某个人的胳膊,抬眼一看,是西装男的衣袖。他淡然看了我一眼,就仰头望着看不到顶的穹顶,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脚底下剧烈的摇晃,我看的莫名其妙,心想难不成他在转移注意力,免得像我一样狼狈?
    小刘显然也没料到会来这么一出,险些摔了一嘴泥。我好不容易站稳了,放开了西装男胳膊,忽听小白道:“快看壁灯——”
    我抬起头,不由怔住了。只见墙上那九盏微波炉大小的青铜壁灯,竟一盏接一盏脱离了墙壁,反地心引力地往上飞了去。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壁灯往上打去,只见橘黄色的光芒一点点远去、缩小,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圆点,最后消失在了视野中。
    我还来不及思索究竟,忽然觉得脚底下有点不对劲,低头一瞧,大理石地板居然开裂了。我耳中噼里啪啦一阵响,就见裂缝宛若多米诺骨牌一样,瞬间就往四下蔓延开去。
    omg,怪物该不会是要从地底下冲出来吧?
    顷刻间,地板碎屑已从裂缝中钻了出来,然后就重蹈壁灯的覆辙,一时间,拳头大小的尖锐石块像一场倒着下的冰雹,刷刷刷就往楼顶飞了去,其速之快,我胳膊和下巴立马就被割了好几道口子。
    我抹着脸上的血,骂了声娘,脚下冷不丁又是一个踉跄。我刚要继续暗骂,忽然意识到,这回跟头一次感觉似乎不太一样。怎么说呢?这一回就好像乘电梯下楼时,电梯刚刚往下走那一瞬间的感觉……
    对,就是那种感觉!失重的感觉!
    正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听小白道:“大家快进楼梯,快!”
    小白的应急能力是出了名的,所以一群人半点犹豫没有,几个箭步就跨进了楼梯——确切地说,是像女鬼一样,脚不连地地飘了进去。途中我又被愈下愈大的石头冰雹剐了层皮,半路上还差点飞了起来,多亏小白在楼梯里伸手拉了我一把。
    我双手死攥着楼梯扶手,也顾不得检查伤口了,眼睁睁看着阶梯上那些半朽木板,一片接一片飞快往上飞,就好像铁钉被磁铁一忽儿吸过去了一样。此时此刻,我要是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那就真的可以去捐脑花,看看人类的脑沟到底能有多平了。
    我大骂:“这庄宇在上面开了个巨型吸尘器!”
    还没骂完,头顶上轰的一声,整层楼梯井都塌了,我眼中一时只有一个镜头:无数碎片刷刷刷直往上飞,就像嫦娥奔月一样。眼看楼梯越来越稀疏,我心中越来越凉。照这样下去,这座楼梯很快就会不堪重负,粉身碎骨,然后我们五个人就会到天上组一支篮球队。
    正冒汗,忽然听小白道:“我知道队长用意了。”我扭头,小白四肢都插到了栏杆间隙里,看着就跟拶指似的,我赶紧学她,整个人挂到了扶手上。小白眯眼对我道:“不用慌张,再忍一忍就可以了。”
    小白虽然也有些狼狈,但她讲话镇定多了,镇定到都有点棒读台词的腻味。我含糊点点头,见旁边小刘两脚已彻底飞了起来,整个人都飘成了一面迎风旗,忙叫他也学小白,他好歹听进去了。
    这时我忽然感觉手上震了一下,低头一看,就见扶手根部出现了一道巴掌厚的裂缝。我身上血液一下成了冰镇酸梅汤,小刘也白了脸,我失色道:“小白,现在怎么办?”
    小白刚说了句“再忍一忍”,我就感觉脚底下忽的一松,紧接着,整条扶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人带栏杆飞了出去。
    我心想完了,眼一闭,就等着天灵盖在上面某层楼梯上撞得粉碎,然而没想到的是,人往上飞了十来秒钟,头顶似乎连块朽木都没碰上。
    我茫然睁眼,抬头一看,上面一层层的木质楼梯竟全都散架了,碎木板和我就如同流星雨一样往上倒流,井水不犯河水,难怪没把我给撞死。再低头一看,我手中还死拽着那段扶手,不过,因为精神极度紧张,握力奇大无比,差点把木头捏成了碎泥。
    我松开手中碎木,深吸了几口气,然后艰难调整视线,看了看其他两人,立刻又觉得不对劲了。西装男呢?这家伙到哪里去了?我这才想起,刚才在楼梯里好像就没见到他人。
    我苦笑着说了自己的发现,刚说完脸上就被一片支出来的木板划了一下,疼的我嘴一咧,身子一晃荡,整个人就跟烙饼似的,在空中翻了好几转。
    我脑子一下就花了,心中直骂,好不容易稳下来,就想去找小白,扭头一看,半个人影都没见到。我心下瞬时一凉,该不会连小白也失踪了吧?我一下子就慌了,大声喊小白,忽的就听到身后传来小白的声音:“快调整姿势,到我这边来!”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然后明白过来,自己经过刚才那一撞,此刻变成了面朝下,而小白正处于我上方。我努力调整呼吸,舒展手脚,身子这才重新稳了下来,然后循着小白的声音,开始向她游去。
    说是“游”,其实比起在水中游动,不知坎坷了多少倍,而我还得像乌龟一样翻个面,才能去找她。好不容易翻完面,我四下看了看,3点钟方向有一块木板,约莫在一尺开外,于是我伸腿在那木板上用力蹬了一下,然后借着瞬间的反作用力,奋力往上一游,身子果然离小白近了一丁点。如此几个借力,我终于摸到了小白鞋子,同时身上也添了十几道口子。
    我心里一通骂,小白又让我去抓她胳膊。我也顾不得授受不亲了,攀着小白小腿往上爬,爬了半天,总算爬到了她的高度,然后遵照她指示,紧紧握住她的手。
    小白一拉住我,立刻就支腿在墙壁上蹬了一下,然后我们一下子就弹出去好远,刚好与某层楼的阳台废墟擦脚而过。我一身冷汗下来,小白仰头看着深不见底的穹顶,道:“就快结束了,待会儿会有很大的动静,你一定要抓紧我。”
    我茫然点头,心想她怎么知道就快结束了,然后四下一看,又愣住了。“小刘呢?”该不是一头栽进废墟了吧?
    小白道:“放心,他不会有事的。”
    我怔了怔,转念想起小刘安然到达这栋楼的情景,那时候其他三个人也没见有多意外。估计我先前看到的小刘还处在煲机状态吧,等运行一段时间,参数稳定了,机子就煲透了,然后就开始放大招了。
    可是,有一个问题:如果小刘也有异能的话,那他就应该也是一个“虫牲”,可他在汽艇上的茫然,又不像作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踅摸着,忽然间听小白大声道:“来了!”
    她话音未落,不给人任何反应余地的,事情立刻就发生了。
    那一瞬间,我可以清晰感觉到,头顶上的引力似乎放大了好几倍,那巨型吸尘器仿佛开了百万瓦特,底下所有物体都被它往上吸,不容抗拒。在这巨大引力的牵引下,我和小白的手一下子分开了,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地失去了联系。
    我刹那间就在空中翻了好几十转,然后固定下来,头朝上往上栽,一时间变得眼花耳鸣,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清,什么都摸不着,天旋地转中,脑中隐约只有一个念头:
    支少爷的脑袋和身子,很快就要分家了,不知能不能留下点尸块,让支仪捡回去烧点骨灰。爹娘死后都没留下任何尸骨,我们支家骨灰坛总不能只指望支仪一个,这样她未免太亚历山大了。
    迷迷糊糊踅摸着这些,电光火石间,我浑身肌肉猛然一紧,然后脑中一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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