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上,八十几个人站在那儿,也是黑压压的一片,齐桓面无表情的站在众人的最前面,机械而冰冷的宣布着每个人都需要遵守的各项规则,如果仔细听,你甚至能从每句话里隐隐的听出些不友好和蔑视。
    “基地九点钟熄灯,六点钟至六点半,洗漱、早饭,十二点和下午六点,午饭和晚饭,教官有权随时对此做出修改。不许私自下楼,外出要得到教官的批准;不许私自前往其他宿舍;不许与基地人员私下接触;不许打听你们在特训期的得分;不许使用任何私人通信器材与外界联络;你们的信一律交给我寄发;训练期间称呼名字一律使用编号……”
    袁朗这会儿不在,刚才被铁路叫走了,也不知道要商量什么事情。
    陈亦站在齐桓的左侧拿着本花名册慢悠悠的翻看着,看着看着陈亦的眼睛忽然停在了一个人的名字上,安林,这个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个名字的后边居然缀着一个数字42号,艹,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在下面小声议论,
    “这不就是蹲监狱吗?”
    齐桓抬了抬眼皮,目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说话的兵,
    “我强调一点,除教官和我之外,你们不能跟任何基地人员私下交流。有意见吗?”
    那个兵让他那冷冰冰的目光刺得缩了一下,嘀咕着回应道,
    “没有”
    “大声点,你属蚊子的”齐桓骂道。
    那个兵立刻嘶吼着回应道,
    “没有,教官”
    “告诉你们,就算这是座监狱,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资格坐”
    齐桓不屑的扫了一眼眼前八十几个士兵,转身走到了陈亦身边。
    “陈队,要不要指示两句”
    陈亦摇摇头,将手里的花名册展开,指了指一个名字让齐桓看。
    安林?齐桓没明白陈亦什么意思,可再往后一看,心里顿时忍不住骂了声‘娘的’
    这不是戳妖孽的肺管子吗?
    “卧槽,陈队,咱大队的文书是新来的,有些事不知道”齐桓挠挠头,眼睛的余光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人群中的安林,精干的,站得笔直,正抿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年轻人此刻根本不知道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一会儿分配人,你知道该怎么做”陈亦不怀好意的看着齐桓。
    “您的意思分您那队”齐桓不死心的想为安林争取一条光明大道。
    “放屁,分我那儿,你是想让你们队长戳我肺管子是吗?”陈亦冷笑。
    齐桓显得有点可怜巴巴的,
    “我们队长看见这个会削死我吧”
    “齐桓,无非是先死后死的问题,人嘛,终归是要一死的,就看是死的轻于鸿毛,还是重于那个泰山”陈亦做了手势,齐桓顿时恍然大悟,陈队绝对就是那个泰山啊。
    其实陈亦还有另一层意思没说出口,那就是安林的背景实在是太强悍了,虽然安林本人看着很淳朴,但是在现实中这种高干子弟就是个棘手的烫山芋,绝对不好摆弄,万幸的是,老幺现在不在,这种难啃的骨头还是留给他好了,陈亦几乎要在心里窃笑起来。
    于是,在齐桓和陈亦的主导下,被念道名字又是单数的人都归了陈亦,双数的自然包括安林则归了袁朗。
    许三多听见齐桓叫自己四十二的时候,有那么瞬间的恍惚,一种淡淡的幸福感像烟雾一样袅袅的充斥着他的整个心脏,他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很多年。
    刚开始到老a的时候,许三多就被分到和两个海军上尉还有谢书臣在一个房间,这会儿虽然只有他一个人是屋里的双号,齐桓却没有调整房间的意思,大概每个房间都是如此混编的。
    第二天领军服,袁朗站在了陈亦身边,准备认认自己的人,一会儿带出去训话。齐桓站在一处高台上,开着扩音器,冷冰冰的陈述着,所有受训人员,在受训期间不得再穿戴军衔的,因为以代号相称,所以所有的人都是从零开始,也就是说,都是他的士兵。
    与以前一样,大多数领到作训服的人,都不太满意,因为他们发现那套作训服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简直普通得让人没情绪,丝毫不能引起作为一名军人进入特种部队的自豪感。
    齐桓叫道四十二号的时候,声音明显有一秒钟的迟滞,在他的余光(虽然没扫到)外加敏锐的第六感里,顶头上司的袁妖孽的头上分明已经冒出了三味真火,正直奔自己烧来。
    然后他就看见安林浑身上下似乎洋溢着粉红色的泡泡,他脸上挂着极其幸福的笑容走到自己的面前,又极其宝贝的捧起了自己的军服,简直像飘一样回归了队列。
    齐桓深刻的觉悟到,自己恐怕难以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没人能体会到袁朗心此刻有多痛,就像一个被精心保护的伤疤被狠狠的撕开,任由鲜血涌出,而这个曾经的伤口连他自己都以为已经愈合的很好,好到可以面对一切。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迁怒于任何人,因为时间总会让一切消逝,即使不是现在,在将来也会有一个或者无数个战士成为四十二号,可他就是觉得安林像一个贼一样,偷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
    这天中午的午饭时间,没人注意到齐桓失踪了,只有陈亦知道齐桓此刻正在奔向375高地的峰顶,他思索了片刻,就让吴哲又多打了一份饭。吴哲还挺纳闷的,怎么南瓜都在食堂吃饭,齐桓自己去跑375高地了呢,这小子抽疯啊。而陈亦则是笑而不语,一脸的神鬼莫测。
    头一个的星期的体能训练到还好,除了每天累的跟个死狗似的,倒也没什么不平静的事情发生,直到有一天,一个黑漆漆的夜晚,天空中连颗小星星都没有,已经秋天了,原本干净的场地上又落了一层枯叶。
    齐桓看了看手腕上的夜光表问:现在吗?
    袁朗说:现在。
    冷脸的齐桓看起来都有些不忍心了,队长紧急集合的时间真是越来越提前了,如果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别想睡觉了。略微踌蹴一秒钟,齐桓还是小声的说道:
    “说真的,他们每个人都到极限了,他们的体能都是出类拔萃的。”
    但黑暗中的袁朗却不动声色,他说,所以从现在开始就是拼意志了。
    齐桓吹响了哨子。
    那一声尖利之极的哨声,炮弹一般在军营里炸开了。
    随后是齐桓的声音:紧急集合!
    许三多一跃而起,那房间里其余的人仍在沉沉地睡着,只有谢书臣略微抬起了一下脑袋,看了看表,然后呻吟道:
    “你们教官就是个神经病”
    许三多一边穿衣服一边仓促的回应着:
    “你不懂,他是为我们好”
    话音未落,人已经冲了出去。
    39号的郑大海被惊醒了,听着被撞击的关门声喃喃自语道:
    “这哥们绝对是个抖m”
    谢书臣将被子蒙上了头,想着你懂个屁,便又沉入了梦乡。
    走廊里一片兵荒马乱的情景,隔壁的那个空军少尉纪晨手里抓着衣服,光着膀子就冲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套衣服,然后还嚷着:
    “妈的,不是今天休息吗?&
    尹刚也是双数,和他一个屋,也是一脸的恼火:
    “紧急集合还需要理由吗?”
    ……
    许三多是依然第一个冲下楼的,周围还是一片夜色,最奇怪的是一个人也没有,连哨兵和刚才吹哨的齐桓也没有。果然还是这样,队长整人的老习惯一点没改,许三多心情颇好的站在场地中央,沉默立正,对于他来讲,现在的每一秒都是在享受。
    往下的人基本速度等齐,络绎不绝地冲了下来,大家自行地开始列队。仍是一片空地,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这支刚集合的队伍已经有点松动,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尹刚站在许三多旁边四处张望着:
    “刚才那吹集合哨的是咱们吗?”
    “废话,单数他们的紧急集合号是吹喇叭。”
    “你没听见喊紧急集合的就是那个冷面杀手。那透心凉透骨寒的声音。”有人啧了一声,似乎打了个寒颤。
    “没人啊?怎么没人啊?”
    “开玩笑吧?”
    队伍的嗡嗡声越来越大,无数的人已经开始东张西望了。
    只有许三多笔挺地站着,他太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在你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出现,然后给你判个死刑,彻底摧垮你所有的信心,让你觉得你辈子也就是孬兵。
    交头接耳得正是热闹,一个人影慢吞吞地从树丛后踱了出来,那是袁朗,众人讶然中都沉默下来,显然袁朗已经在树丛后呆了很久了。
    “各位聊得好吗?作为你们的教官。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急着告诉你们。”
    坏消息让人心生警惕,而好消息三个字让人们的暂时忘却了满身的疲惫,精神稍微振作了一点。
    袁朗宣布:“坏消息是,每人要倒扣两分。我说我们的规则,做好事没分加,做错事扣分,一百个积分,扣完走人。两分本来是给大家见面礼的,队列中不交头接耳好像是新兵连就有吧?”
    他在每一个人面前踱过,并且伴之以那种幸灾乐祸的注视,散漫而不在意,看起来是存心让人更加恼火。
    齐桓跟在他的后面刷刷地在记分册上打着叉,看着极其认真并且一丝不苟。
    每个人都沉默了,想着自己还什么都没干呢就被扣掉的两分,妈的,真冤。
    “好消息是,我刚看天气预报,发现明天,不,现在该说今天,是个大晴天。”袁朗搓了搓手,似乎有点兴奋的宣布道。
    大家开始不知所措的沉默的等着,当终于明白好消息就是天气预报时,立刻也就超出愤怒了,何况袁朗还是一脸无辜加天真的表情,简直就像半夜鸡叫的周扒皮。
    许三多没什么表情,依然目不斜视,心里说袁朗就是袁朗,a你的时候仍然是一脸真诚的笑容,不过怎么看都觉得帅气逼人,许三多满心的感慨,却不知道他家领导的形象在别人心里已经开始一落千丈,难以挽救了。
    “你们不高兴吗?这样好的天气,我临时决定加个餐,来个五十公里强行军。相信以今天的机械化程度,你们已经很少享受到这样的运动和沿途风景了,今儿让我们重温旧梦。”
    因为天气好就要强行军?这是什么烂借口,愤怒在每个人脸上一潮接一潮地涌,涌到后来就成了绝望。
    “报告!今天休息日!”
    “教官有权随时做出变更。不熟悉规则,扣两分。”
    “可我们需要休息”
    袁朗冷冷一笑,双手交叉在了胸前,问道:
    “打仗有休息日吗?跑不动可以不跑,只扣十五分!你跑不动吗?”
    “报告!现在刚凌晨三点,哪里来的天气预报”
    “信息时代,我事先上网查的,你质疑教官扣五分”
    “四十二号,你觉得今天天气怎么样”袁朗慢吞吞的踱到许三多面前。
    许三多愣了一下,明显察觉出袁朗的不怀好意,不过他还是极为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这才发现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说天气不错,那是拍教官马屁,马上就会被群情愤怒的战友们孤立。说不好,那毫无疑问的是质疑甚至是反对教官的判断。还有第三种回答,那就是我不知道,但是这种回答在部队里是绝对不允许的。
    齐桓站在袁朗的身后,看着目瞪口呆的安林,内心深处充满了无限同情之意,但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整个老a基地,除了铁大,还能搞得过妖孽呢。
    许三多仰头看了看天,黑漆麻乌的,能看出屁,他重新看着袁朗,然后慢吞吞的说道:
    “无论天气怎么样,都不会影响您的五十公里强行军的命令”
    大概是安林的表情过于平静和驯服,以至于袁朗诧异的追问道:
    “你不觉得不公平?不觉得愤怒?”
    “有点超出体力,但是可以应该克服”许三多顿了一下,忽然又加了一句,
    “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
    整个队伍里,大概除了尹刚这几个从702团出来的人知道安林说的是真心话外,其余的人要么觉得安林是拍马屁,要么就是故意反讽,一时间各种情绪都泛了上来。
    袁朗看着安林,笑了笑,然后说了句:
    “齐桓,给这个兵扣十分,理由是妄加揣测教官意图和过于天真”
    齐桓一笔戳空,在分册上重重的划了一道,他抬头看着袁朗,而后者现在还和许三多眼对眼看着。
    袁朗忘了,这是多少年前他给另一人曾经下过的定义,然后他又想起来了,记得当时那个人还哭了,那个人可真爱哭啊,高城曾经说,那个人一哭起来,眼泪能装满整个运水车……
    可眼前这个人,眼睛里透出的是全然的淡定,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乃至他完全看不懂的笑意,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袁朗忽然背过身,走开。齐桓清楚的看见自己队长眼中一闪即逝的孤寂落寞,他摇摇头,暗暗的叹了口气,赶紧到场边上将袁朗的车开了过来。
    袁朗将一个队列扔在那,上车而去。
    凌晨的山野里,一个队列的人马就这样的奔跑着,伤感而又愤怒,满心被欺骗的情绪,外加从迈开第一步就带着让人崩溃的疲倦。
    两辆野战救护车缓缓跟在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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