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彬虽然被带下去了,但是朱鉴还在殿上。
    从将袁彬二人带上殿之后,他就退到了一旁的文臣队列当中,与此同时,在身旁同僚的议论声当中,他也终于明白了现在的状况。
    廷鞠,使团,泄露沙窝军情,太上皇指使,金刀为证……
    几个短短的词语,已经足够朱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大致推测了出来。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了,朝廷为什么会提前知道也先要突袭沙窝,还给郭登发来了准许调动大军的军令。
    但是也是在此刻,他发现自己做了一件错事!
    他终于反应过来,天子用密诏,派他前去出使瓦剌,而且做出了那么大的让步。
    看似是为了迎回太上皇,但是实则,目标却是袁彬!
    想明白了这些,朱鉴心中有些悔意,早知道,他就不该把袁彬给带回来。
    然而,世上是没有后悔药可吃的。
    随着袁彬被带出大殿,使团三人重新被拉到了殿上。
    不过这一次,卢忠并没有再揪着许彬和萧维祯,而是终于将目光转向了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的张軏。
    手里抓起张軏的证词,卢忠声色俱厉道。
    “大胆张軏,廷鞠之上,你竟敢欺君罔上,你不是说,不曾见过什么袁彬,也不曾泄露过什么军情,那么你看,这是何物?”
    虽然是在问张軏,但是使团三人却是同时抬头。
    于是,他们便瞧见,卢忠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熟悉的小巧金刀。
    当下,萧维祯的脸色便是一白,与之相对的,许彬则是面露喜色,直接道。
    “不错,正是这柄金刀,当日在瓦剌营中,袁彬所持的,便是这柄金刀!”
    然而,卢忠却没有理会许彬,而是将金刀放到张軏的面前,继续逼问道。
    “张大人,事到如今,你还要继续自误吗?还不将实情尽数道来!”
    这番姿态,让一旁的焦敬等人,心中顿时一紧。
    他们也并非对于刑案没有了解,刚刚天子那么轻易的放过了袁彬,他们就已经有所预料。
    卢忠现在,明显是在诈供!
    骤然见到金刀这样的物证,一旦心理防线不够强大,立刻就会被诈出实话。
    满朝的目光都集中在张軏的身上,只见他的神色一阵变化,勉强道。
    “卢指挥使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何物,老夫不曾见过!”
    眼见张軏继续否认,卢忠也不着急,笑着道。
    “张軏,这金刀都到了你的面前了,不曾想你还要负隅顽抗,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本指挥使也不怕告诉你,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本指挥使能拿得到这金刀,难道,拿不到人吗?”
    说着,卢忠一挥手,道。
    “来人,将袁彬带上来。”
    于是,大殿外头,立刻有人将袁彬押了进来。
    不过这一次,和刚刚出去的时候不一样,袁彬早已经被五花大绑,嘴里也被堵住。
    而且,他身上原本穿着的锦衣卫袍服,也已经不见了,被换上了一身破旧的囚服,就和许彬三人一样。
    进了殿中的袁彬,眼瞧见许彬三人,顿时就瞪大了眼睛,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被两个押送的锦衣卫按的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瞧见袁彬这副模样,张軏三人都变了脸色。
    萧维祯颤着声音,道:“这,这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抓得到袁彬,他分明在迤北,你们是什么时候……”
    此刻的萧维祯,显然已经因袁彬的出现而变得方寸大乱,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这个时候,卢忠冷冷的打断他,道。
    “什么时候抓的,怎么抓的,和萧大人无关,你只需要知道,锦衣卫想要查清楚的案子,就没有查不清楚的!”
    说着,卢忠转向张軏,继续问道。
    “张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张軏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变得艰难无比,半晌,他的脸上浮起一丝痛苦之色,道。
    “我说……”
    听闻此言,被两个锦衣卫按着的袁彬,疯狂的想要抬头,但是他一个人的力量,又怎么可能抵抗过两个专门安排的锦衣卫。
    与此同时,萧维祯也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望着张軏。
    在众人的注视当中,张軏叹了口气,道。
    “萧大人,事到如今,已经瞒不住了,还是如实说吧。”
    说罢,张軏深深在地上叩首,道。
    “陛下容禀,之前的供词,是臣欺瞒陛下,瓦剌之行,使团的确曾泄露军报,许大人所言,俱是实情。”
    “嗡”的一声。
    虽然心中已经大致有了猜测,但是张軏如今真的承认下来,满朝之上还是一片哗然。
    紧接着,张軏再度叩首,继续道。
    “臣实有罪,但是正如许大人所说,使团之所以如此行险,乃是为了伏杀喜宁,营救太上皇。”
    “当时,我等本不愿如此,但是袁彬持金刀而来,称不杀喜宁,太上皇难以南归,命我等依计行事,旨意在上,我等不敢违抗。”
    “到达宣府之后,我等虽有心向朝廷禀明,但却担心此事宣扬出去,会有损朝廷威仪,天家威严,故此不敢说出实情。”
    “臣情知有欺瞒朝廷之罪,但还请陛下念在臣遵旨而行,为尊者讳之心,恕臣之罪。”
    话音落下,朝堂上更是议论纷纷。
    焦敬等人脸色铁青,死死的望着跪在殿中的张軏。
    在一片议论声中,卢忠点了点头,道。
    “好,萧大人,如今张大人已经招供,你还要说,一切都是许彬的指使吗?”
    萧维祯脸色苍白,嘴唇颤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时候,张軏叹了口气,道:“萧大人,事到如今,我们能做的都做了,是非曲直,还是让朝廷来论断吧……”
    闻言,萧维祯望着张軏的脸色无比复杂。
    当初在野狐岭的时候,明明是他交代自己,一定要咬死许彬不放,这样两个人才能脱罪。
    结果到了现在,自己撑住了,反口的人却是张軏自己。
    看了一眼一旁被五花大绑的袁彬,萧维祯心中也是一阵无力,片刻之后,他终于也低下头,道。
    “陛下恕罪,臣也是顾及天家体面,并非有意欺瞒陛下。”
    大殿当中陷入了安静。
    三人都俯首认罪,到现在为止,这桩案子总算是审清楚了,但是老大人们的心情,却无比复杂。
    刑案审清楚了,接下来的逝去,就是政治领域了。
    张軏和萧维祯的话,虽然有为自己辩解的因素在,但也的确让不少大臣不由得感到忧虑起来。
    这件案子一旦宣扬出去,百姓们得知太上皇为了伏杀喜宁,竟然用边境军报骗取也先的信任,该如何看待朝廷?又该如何看待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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