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前线,自然不可能像是在后方那样,舒舒服服的睡觉,只是裹上一件军装,和衣而睡,好像刚刚睡着,就给人叫醒了:“旅长、旅长?”
    戴小点霍然而起,揉揉眼睛,是田得雨的声音:“怎么了,哦,天亮了。”
    田得雨给他打来水,伺候着他洗漱,却不像往常那样离开,反而站在他旁边,忧心忡忡的看着他:“怎么了?看我干嘛?”
    “旅长,弟兄们都知道了。”田得雨嘟嘟囔囔的说道:“您放心,您是什么样的汉子,弟兄们都看在眼里呢,要是姓叶的那个王八蛋敢到这来抓您,我田得雨第一个饶不了他。我……我亲手枪毙了他!”
    还不等戴小点说话,门外传来张振华那熟悉的大嗓门:“没错!谁敢来抓人,就直接崩了个狗操的!老子们在前线打生打死,后面居然还有人趁机使坏?”说话间冲了进来,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显然是得到消息之后,一宿都没有睡好。“枝云,你别怕,就不信军法处那些王八蛋敢来抓人,告诉你,只要你一句话,我保证让这些人连火车站都走不出来!”
    戴小点苦笑着摇摇头,虽然对张振华的话很不以为然,心中也很承他的情:“走吧,咱们到指挥部去。哦,小田,你把马文顺、林宁、谢根喜还有井森林他们几个人找来。”
    “是。”
    戴小点和张振华并肩向外,流河镇中已经看不到百姓的身影,触目所及,都是隶属不同部队的军人,看见二人走来,立正敬礼之余,都在用异样的眼神投射到戴小点身上。很明显,赵登禹带来的坏消息,在这不足一夜的时间里,已经闹得尽人皆知了。
    张振华大眼一瞪,厉声喝道:“这不是天桥大栅栏,没有热闹让你们看,滚!”
    众人不敢招惹他,纷纷做鸟兽散了。
    二人前线几步,井森林带着马文顺、林宁、谢根喜迎了上来:“旅座。张旅长。”
    “老井,按照咱们当初制定好的计划,准备进行演习。马文顺,你们几个人带领所部配合一下,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放心吧,大哥……”马文顺在他面前总是没个正经德行,嬉皮笑脸的说道:“保证出不了岔子!”
    张振华不知道怎么回事,疑惑的问道:“小点,什么演习?我怎么不知道?”
    “是关于这一次流河镇作战的作战演习,一直没有和你说,因为我也是在一边摸索一边实施,在战斗中能有多少效果,现在还不好说。”
    张振华和他太熟了,立刻猜了出来:“你小子,又想出什么鬼点子来了?”
    戴小点并未详解,两个人加快脚步,走进镇公所。赵登禹、杨正治等人正在用早饭,看见他们进门,也站了起来:“枝云,先吃早饭吧。”
    “好。”戴小点拿起两块玉米面饽饽,就着刚沏好的热茶,美美的吃了一顿,身边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枝云,你别担心,我和育如、希仲他们都商量过了,这一次,不管如何,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是李致远。
    戴小点笑了笑,他很清楚,若是为了一件数月前的克扣军饷一事掀起大狱,只怕李致远等人都休想能够脱身,他们这样为自己背书,与其说是袍泽之情,不如说是将这惹祸的肇端扑杀在萌芽中。“多谢九思了。”
    朱鸿勋说道:“九思的话也正是我想说的,弟兄们浴血冲杀,不求后方的那些老爷们和咱们一样,只要他们不拖后腿就行——现在居然连这都做不到,简直可恶!”
    “对,伯廷说的极是,这些官老爷,简直可恶!”黄维刚附和着说道。
    一时间,指挥部中人声鼎沸,大骂以叶秀峰为首的一小撮人。
    杨正治苦笑着和赵登禹对视一眼,干咳一声,正要转移话题,外面突然响起一连串闷雷般的巨响:“轰轰、轰轰!”
    “是鬼子开炮了!”随之有战士们的呼号声响起:“准备战斗!”
    戴小点一个箭步冲出镇公所大门,舌绽春雷般的大叫道:“没事、没事!不是鬼子,是准备演习、是准备演习!”
    赵登禹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了出来:“枝云,怎么回事?”
    “是我让井森林他们在做战前的准备,没事的。”
    “什么叫没事的?这种时候你让人在镇子里搞哪门子演习?造成军心浮动,你负的了责吗?”赵登禹真心有些愤怒,甚至是口不择言了。
    戴小点懒得理他,任由他吼了几句,赵登禹更来气了,“戴小点,我和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戴小点这一次连他说话都不听了,迎上几步,向冲过来的井森林几个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井森林、马文顺都成了泥猴了,满头满脸的黄土灰尘,却衬托得牙齿更加洁白整齐了:“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我让小林再在其他的地方准备一下呢。”
    “行,咱们这就过去。老井,你去把新二旅的人集合起来,不行,人太多了,这样吧,连级以上的人全都集合起来,我给你们讲一下这一次流河镇作战的具体战法。”
    赵登禹和杨政治几个相视目语,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知道戴小点这个家伙每每有出人意料之举,也不多问,跟在他身边,一路行了过去;紧邻十字大街的云客来酒楼上下,一片嘈杂,从酒楼前后,有无数的烟尘如黄龙般蒸腾而起,顺着敞开的门窗灌进楼中,里面的人可算是倒了霉,呛咳声、咒骂声、撞翻桌椅板凳声响成一片!
    “怎么这里面还有人?”
    “没有,掌柜的连同账房、伙计,甚至是后院住着的家眷什么的都给赶出去了,这栋楼现在已经搬空了,一些弟兄们拿它当大车店用。”连鹏紧跟在戴小点身后,解释道:“现在晚上开始凉了,总得让弟兄们有个睡觉的地方。”
    戴小点对探头出来破口大骂的战士们理也不理,领头走到云客来旁边,砖墙倒塌了一半,小巷子里已经堆满了砖石、瓦砾,走过去深一脚浅一脚的,他走到路中间,喝了一声:“可以了,开始吧。”
    杨政治一愣,他在和谁说话呢?还来不及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墙头的另外一边有几个黑乎乎的东西飞了过来:“我操!手榴弹!”有一个眼尖的狂叫一声,转身抱住杨政治,向下就倒!其他人也无不大惊失色,巷子里宽度有限,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部及时的退出去,只好先卧倒下来,至于谁会倒霉,成了手榴弹的牺牲品,就要看老天爷的了!
    戴小点动都不动,眼看着手榴弹落在自己脚前,弯腰拾了起来:“军长、参谋长,没事的,这是我命人扔的,根本没有拉弦。”
    赵登禹正在双手抱头,准备等着手榴弹爆炸,闻言疑惑的抬起头来,果然,戴小点拿着一颗手榴弹正在把玩,急忙爬了起来:“枝云,你胡闹什么?”
    “这绝对不是胡闹,军长,我刚才说过了,这就是我安排的,适用于流河镇战斗的战术。”戴小点侃侃而谈:“说穿了不值一提,就是这种打冷枪的战术。”
    黄维刚几个略显尴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酸溜溜的说道:“枝云,我看你是在异想天开。你以为就凭这种小伎俩,就能守住流河镇?你拿鬼子当傻小子呢?”
    戴小点笑了笑,站到断壁残垣的中间向另外一侧招招手,马文顺一脸笑容的凑了过来:“旅长,你没事吧?”
    戴小点说道:“黄师长,您别以为这是小道,对付鬼子,就非得这种小伎俩不可。论火力,人家有飞机、坦克、大炮,还有轻重不同的迫击炮;论战士,除了极少数的我军指挥员之外,一个鬼子即便没有了子弹,也能在拼刺刀的时候,对付我方4—5个战士,硬碰硬的拼,你得填进去多少人命,才能把第十师团的一万多人消灭掉?所以,这一次流河镇作战,乃至日后的青县作战,就得用这种蚂蚁啃大象的办法,一点一点和鬼子耗!”
    黄维刚还想说,安克敏扯了他一下,先一步开口问道:“枝云,你和我说实话,如果凭你的这种战法,能耗掉鬼子多少人?”
    “如果能坚持三天,吃掉他一个旅团是没有问题的。”
    众人一片哗然!一个旅团嘢?!但更多的人却是面色不愉,戴小点说大话成了习惯,良王庄战斗之前当初不是还说,能把天津拿下来吗?最后怎么样,还不是灰溜溜的逃回保定去了?吹牛谁不会?
    赵登禹对戴小点的信任却是一如既往的,眉飞色舞的问道:“如果正能吃掉矶谷廉介的一个旅团,老子亲自去南京,给你请功!说吧,这场仗怎么打?谁来指挥?”
    戴小点摇摇头,冷漠的说道:“军长,这种战法最大的特点就是绝对不能把弟兄们限制住,也就是说,在整个流河镇中,绝不能设置一个指挥中心!”
    刘振三始终看他不顺眼,这会儿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没有指挥那不乱套了吗?”
    “就是要乱起来!你们想想,连弟兄们都不知道该听谁的命令、如何打仗,鬼子又如何对付?”
    “你这是胡闹、是赖皮!”
    戴小点扑哧一笑,不再和他理论,说道:“这一战最大的特点,就是各自为战,弟兄们只要抓住放冷枪、打了就跑这几个字的要点,就不必考虑什么阵地、不必考虑什么得失,一切以杀伤鬼子的有生力量为第一要素!”
    “我同意戴旅长的话。”杨政治沉默良久,终于说道:“再好的武器都是要人来用的,没有人,就是一堆废钢铁,这一次流河镇作战,就按照枝云的计划来。”
    戴小点笑笑,又道:“战场上的情况千变万化,即便我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呃……,开玩笑,其实我能做到的。”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戴小点也为之莞尔,说道:“刚才是说笑话,我再重申一遍,这一次战斗追求的就是在没有指挥中心的情况下,对敌人进行袭扰战、游击战,这既是一个新战法,也可以视作是一场练兵。如果真能行得通,日后所有的城市作战,都可以用此来作为标榜,最起码可以收到拖延时间的目的……”
    “这一次可以说是一招鲜、吃遍天,要是多来几次,给鬼子找到了规律,又怎么办?”刘振三不服气的问道。
    戴小点傲然一笑:“育如师长,实话和你说吧,这种战法,连我自己都想不到破解的方法,试问鬼子凭什么能找到?”停顿了一下,又道:“以咱们的集团军为例,如果给我足够的弹药和彻底的指挥权,我可以把鬼子的华北方面军永远的拖在青县地区,你信不信?”
    刘振三看着他骄横不可一世的样子就来气,一句‘我不信’在嘴边嘀咕了很久,终于不敢说出口,他看得出来,戴小点绝不是吹牛!
    他看得出来的,旁人自然也能看出来,何基沣是戴小点的老上司,说话不必留什么情面,直愣愣的问道:“枝云,你说实话,如果你是鬼子的指挥官,你怎么办?”
    “两个办法,要么就在流河镇和咱们耗,要么就是绕开这里,放弃这里。”他哼了一声,说道:“但如果我是鬼子的指挥官,就万万不会选择第二条路,流河镇中驻扎着华军数万将士,万一在前方激战正酣的时候,从背后捅一刀,谁能吃得消?所以,不管矶谷廉介多么不愿意,都得陪我在流河镇玩儿下去!”
    赵登禹一拍大腿,击节叫好:“漂亮!说得漂亮!就照这么办!你们这些小子,把枝云的话都记住,打仗的时候,别一门心思的傻和鬼子玩命,学会动脑子!枝云,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戴小点当然还有要说的,琢磨了一下,还是摇摇头:什么事光是自己动脑子可不成,把这些人都养成废物了,总要群策群力,才能把流河镇这场战斗打好、打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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