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小点睁开眼睛,入目是一张苹果般的小脸。是个女娃娃,4、5岁的样子,圆滚滚的脸蛋,红扑扑的双颊,眼睛明亮,嘴巴小小,就是有点塌鼻梁。姑娘头上梳着一个冲天小辫儿,配上这副可爱的小脸,真是怎么看怎么像苹果,那条小辫,就是苹果的蒂。
    他哼唧了一声,女孩儿立刻注意到了他:“嫂子、嫂子!”她欢声叫着,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嫂子,那个哥哥醒了,醒了!”
    童言无忌的呼唤,却吓得滑老头脸色发白。孩子叫喊起来之前,吕继清正过府拜望,这是3天中不知道第几次登门了。目的只有一个,请滑老头出面,帮着把维持会运作起来——。
    吕继清第一次来是为了收尸,第二次来是转天,客套了几句之后,直抒胸臆:“老哥,您可能不知道,rb人撤兵了,不过留下两个小队,为首的是一个叫穹日的rb军官,他让翻译告诉老夫,这镇上百姓成百上千,不能没人料理。所以呢,就让老夫出头,暂时成立一个维持会。我和几位老伙计想了想,这个维持会,非你老兄大才压阵不能运转。怎么样,滑老,能赏兄弟这个薄面吗?”
    滑老头心中大骂!吕继清,你真不要脸!这是要做汉奸啊!你侄子尸骨未寒,你就一头钻到rb人裤裆底下去了?“吕老哥,您这么看得起我,给我面子,要说我是得接着。不过呢,您也知道,我这个人从小跟父亲学中医,要说起医术、医道、中药材来,那滑某人当仁不让,这独流镇上,我认第二,就没有人敢认第一。可这个维持会嘛,他是管人的。这个……兄弟就爱莫能助了。”
    吕继清干笑几声,却不死心,继续苦劝。最后弄得滑老头烦了,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了:“吕老哥,您也知道,中药铺是我老滑家祖上传下来的,现在到了我手里。我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又不上进,祖宗留下的这点基业,只怕到我这就断绝了。哎,想起来,真是没脸去地下见先人哦!”
    吕继清呆了一下:怎么好端端的扯到这件事上去了?但随即就反应过来,心中大骂:老家伙!居然拐着弯儿的骂我死后没脸见祖先?“那个,滑老哥,您这么实诚,我也不妨和您掏心窝子吧。请您出山,不是我吕继清的意思,是麦仓联队长的话。”
    滑老头一愣:“什么……什么?”
    吕继清不知道联队长是个官名,只以为对方就叫麦仓联队长呢,笑呵呵的说道:“日军驻扎在jh县的部队,是一个叫麦仓联队长的人负责带领,人家指名道姓,要你老出山!怎么样,你不给我面子,总得给麦仓联队长先生面子吧?”
    滑老头暗暗叫苦,rb人怎么这么混蛋?我招你惹你了?你非得拉着我干什么!?他想了一会儿,终于咬牙摇头,“对不起,吕老哥,也别说是麦仓先生,就是谁来了,我也不做维持会这番差事!”
    吕继清不想他敢驳回,冷笑着站了起来:“行,滑老哥,你真是条汉子!我服你!不过现在不是我管事,我头上还有好几个婆婆呢,你……你等着吧。”
    他气呼呼的离开,滑太太可害怕了:“这可要命了,你得罪了这么个小人,日后能有咱的好果子吃吗?”
    “你怕什么?该死**朝上!我就不相信,为了我不出头,rb人就能把我怎么样?他们就这么不说理?”
    “你糊涂啦,你别忘了,咱家地窖里还有一个祸害呢!”滑太太低声埋怨着丈夫:“再说,就算他能藏得住,回头你怎么让他走?你别忘了,还有良民证呢!”
    滑老头一下子给妻子提了醒:可不是吗?地窖里还有一个伤员呢!这要是让鬼子……,不,不必非得是鬼子,就是让吕继清知道了,自己也得大倒其霉。糟糕、糟糕,怎么把这个给忘记了?“快,二龙呢?二龙!”
    二龙就是年轻人的名字,他叫滑景龙,排行在二,上面本来还有一个姐姐,可惜没留住,6岁的时候夭折了。“孩子出去了,去铺子里了,你不知道?”
    “去把他叫回来,快去。”滑老头有点乱了方寸,派下人去叫儿子回来,自己则小心翼翼的下到地窖,点起油灯,到了戴小点身前。他是两天前从祖宅给挪到这里来的,滑老头是中医世家,对医道有深刻的知识,给戴小点治过伤、取出子弹之后,知道他的这条命基本上算是保住了,但接下来的事情更加紧要,那就是手术后的恢复。
    恢复首先要有一个良好的环境,其次是要有营养。营养还不算大问题,自己家就有中药铺,弄点养人的药给他服用就是,环境是不好选择了——祖宅距离新宅子太远,而且周围潮湿,大大的不利病体,另外还有一个麻烦的地方:镇子里的人都知道,滑家的祖宅已近荒废,现在却一天到晚的往哪里跑,到底怎么回事?
    要真是引起别人的注意,事情就麻烦了。因此,权衡再三,滑老头和儿子带家中的两个多年的仆人,趁黑夜把他从祖宅挪到了新居,安置在地窖中——在可能的情况下,把他搀扶着上来,晒晒太阳,然后再藏起来。
    滑老头想得很简单,以为把他的伤养好,然后赶紧把这个瘟神打发走,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只要他一走,就可以恢复到往常的日子中去,不料却出了维持会的事情。而维持会之外,还有良民证。
    良民证是日军为了加强对占领区管理推行的一项新政,简单的说,普通户籍,15岁以上的公民都要自备相片,然后到所属县、镇去申领。申领机关以镇为最小单位,独流镇也是其中之一——镇里根本没有照相馆,有钱人可以到县、市去照相;没钱的,也根本没必要照相。
    但rb人为了便于管理,由军部专门拨下这笔款项,在各镇县开设临时照相馆,每人每次3文钱;实在贫困,连3文钱也拿不出来的,由镇公所开具证明,还可以免费照相。
    这当然不会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良民证的办理现在还在筹备中,但推行下去却是铁定无疑的。据说,现在tj市已经开始按照户籍登记了,用不到很久,就会到jh县来。滑老头一想到这迫在眉睫的危机,脑袋都大了三圈!
    “老头子,你去看看,要是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让他走吧。这……一天拖两天、两天改三天的,几时是个头啊?你昨天不是说,他的情况很有好转吗?”
    “你胡说什么呢?他挨了三枪,这才几天?满打满算不到5天!你当他是铁打的吗?现在赶他走,出不了镇子,就得死在路边!”
    滑太太给丈夫数落得面红耳赤,委屈之下,呜咽着哭了起来:“你倒好心,可他这一条命,也不能让咱们拿全家人的命给他背啊!”
    “行了,你别叨咕了,我想想,想想……再说。”滑老头考虑良久,终于拿不出一个可行的办法,无奈之下,也只有嘱咐家人,保守秘密了。儿子、儿媳妇、老婆、家里常用的下人不必他多知会,很清楚地窖里藏着的这个家伙是个何等要命的玩意,偏偏一个5岁大小的女娃娃,本身还不到懂事的时候,却又会说会跑,搞不好是个漏洞。
    滑老头干脆不让女儿去地窖,走到哪都有人哄着,一句话:不能让她知道戴小点的存在。但孩子心性,最是好奇,爹娘越不让知道的,越要了解个透彻,趁嫂子大着肚子不方便,小丫头偷偷摸摸的溜了下去。
    到此一看,女孩儿大失所望!只是一个人啊,而且还在睡觉,这有什么了不起了?女孩儿高高的嘟起嘴巴,贴近来看看,不想就在此时,对方醒了过来。
    小姑娘手脚并用的爬上去,欢呼着冲进房中,也不顾有人在场,没口子的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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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继清一开始并未将孩子的话当回事,但随即发现了异常:滑太太脸色惨白,滑老头一把搂过女儿,捂住了她的嘴巴——这是有什么话不想让我听见啊?再想想孩子刚才的话‘哥哥、醒了?’这是什么意思?啊!他突然明白过来,难怪他滑老头第一时间出来指认***原来,他自己就是暗通***要不然的话,别人都不指认,他急匆匆的出头干什么?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是对的,看着面无人色的夫妻俩,嘿嘿的一阵冷笑:“滑老哥,这回兄弟我是真佩服你了!你的胆子真是比天都大啊!”
    滑老头说话都结巴了,知道对方已经猜出了谜底:“那个……吕……吕……”
    他这番慌乱的表现,更证实了吕继清的猜想,忍不住哈哈大笑:你滑老头有这样的把柄握在我手里,今后还不是任我揉扁搓圆?“滑老哥,咱们下去看看吧?也让我见识见识,真正的**是什么样子的!回头见了穹日队长,我也好知道怎么说啊?”
    “不不不不……”
    “不什么?”吕继清三角眼一瞪,目露凶光:“滑老哥,现在还只有我吕某人在场,你不让我看没关系,等我找来穹日队长,你也敢不让人家看吗?”
    “不是……********不是***那是什么?难不成还是中央军吗?哈哈!”
    滑老头痛苦的摇摇头,“他是不是中央军兄弟不知道,不过,却是给鬼子打伤的。”
    吕继清像是给噎着了似的,笑声立刻憋了回去,“打伤……”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当即楞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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