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樾亭事件的真相经由29军将士之口传遍四方,可怜堂堂参谋长大人,落得个人人喊打的局面;张樾亭痛悔之余,第一时间递交了辞呈。
    佟麟阁表面上收下了辞呈,但却没有多做处理——在c县呆了不到6个小时,火车再度启动,直奔保定——在火车上,他得到三个消息:国府将要对包括29军在内的部队进行大规模的改编;宋哲元亦将回来;他以及29军参战将士,都将受到国府的大力嘉奖。
    时隔多日,佟麟阁真不知道应该以一个什么样的心态面对老长官了。tj外围一战,29军在国人面前扬眉吐气,这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而自己作为最高指挥官,立得功劳最大,收获的利益亦将最多。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再让他回到当初的日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愿意的——他宁肯在关麟征、商震手下当一个大头兵,也不想再给宋哲元当那个劳什子副军长了——权力的滋味,一经品味,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替代了!
    这一次去保定,乘坐的是徐永昌的专列,舒服程度自不必提,其中一截车厢专门改装成了作战室,几把沙发式座椅之外,就是一张大大的沙盘式方桌。方桌的六条腿全部固定在地板上,除非火车倾覆,万万不会有丝毫的移动。
    佟麟阁换了一身崭新的中将礼物,和张克侠、林蔚、关麟征、詹忠言、郑洞国、刘文明等人站在沙盘前,由张克侠解说、刘文明补充,把29军从北平撤退开始,一直到tj战役结束的作战情况,做一番彻底而详尽的报告。
    林蔚又换了一身礼服,他有并不很严重的洁癖,对于自己的仪容、着装都有着特别的要求,因此,每每外出,勤务人员都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但在佟麟阁看来,这实在有些胶柱鼓瑟:你是军人,要上战场的,难得到了那里,也要一日三开箱的换衣服吗?
    林蔚当然不知道对方的心里活动,他本身就是参谋人员,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摘下眼镜,掏出镜布擦拭着,半晌无语。“那个,雨东,你也是行伍出身,以为如何?”
    关麟征没有说话,29军的战术布置着实没有什么亮点,可以说每一个拿出来都不值钱,但却能给鬼子造成8千多人的伤亡?是不是真的啊?29军的战斗力这么强大吗?他心中盘算了很久,暗暗思忖:佟麟阁要么是被部下蒙蔽了,要么就是和手下人一起撒谎!再看看张樾亭的那种表现,倒是前一种可能更大一些。
    他能想到的,林蔚也能想到,故意不表态,而是选择问他的意见,正是出于同样的考虑。但29军立下赫赫之功,是委员长认可了的,也就是说是官方认可了的,自己还能把这种舆论扭转过来吗?就算有这份能力,也绝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抗战刚刚开始,士气只可鼓、不可泄!
    他等了片刻,见关麟征不说话,主动说道:“好!29军上下一心,其利断金!嘿,小rb号称无敌,还不是吃了咱们中国人一个大亏!捷三兄,此番战役圆满结束,你老兄为党国立功,日后受尽天下人敬仰,真是实至名归啊,哈哈、哈哈!”
    佟麟阁自然客气几句;他怎么听林蔚的说话都像有那么一点讥讽的味道;但自觉此番嘉奖,受用无忝,也就把它当做参谋长心存妒忌了。
    几个人各怀心事,表面上却还是保持着一团和气。在作战室聊了几句,又走回车厢,各自落座,“参谋长,明轩军长他们,可还好吗?”
    “好,好,宋军长一切都好。”林蔚笑着说道:“哎,要说这一次29军大捷传来,最高兴的人自然是委员长,第二高兴的人,就是明轩军长了。”
    52军参谋长詹忠言说道:“是啊,本来宋军长也想一起前来,还是徐主任把他劝住了——c县迩来保定,用不到一天,就可以和捷三兄等人欢聚一堂,又何必受奔波劳累之苦?”
    “是是是……”佟麟阁连连点头:“让军长好好休息休息,日后才能更为党国效劳,这也是应当的。”
    林蔚表面附和,心中好笑:委员长是万万不会允许宋哲元重掌29军的!不要说29军,就是一个正职的排长,也不会让他当!对于宋哲元、冯玉祥、张少帅这样的有实力、有军权,更有或多或少政治诉求的家伙,委员长防之唯恐不紧,丝毫不敢懈怠,又怎么会让他们重新出山——党国也不需要你的效劳,就老老实实的趴着做人吧!佟麟阁连这一层都见识不到,可知他也只是个草莽武夫。
    佟麟阁和众人聊了几句,问道:“听蔚文参谋长说,部队要进行大的改编,可有确信?”
    林蔚爽快的点点头。这是瞒不了的,也就无谓遮掩了。“若说确信,现在还不好说,不过已经有了初步安排。”
    “那,不知兄弟的29军……?”佟麟阁欲言又止,尴尬的一笑:“佟某不敢欺瞒,这带兵打仗的,最怕就是和长官搞不好关系,所以,佟某想……”
    张耀明噗嗤一笑,显然对他的话抱有同感,不料却换来关麟征的怒视!
    张耀明权当没看见,开玩笑似的说道:“军长,您别怪我,捷三将军的话没有说错,哎,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哪知道我们这些人的苦哦!”
    一句话出口,众人哄堂大笑!关麟征无奈的摇摇头,也跟着微笑起来。
    说说笑笑中,火车一路飞驰,到8月4日早上5点钟的时候,终于抵达了保定车站。行营主任徐永昌亲自带队迎接,这一次的规模比c县更大、级别更高。除了徐永昌之外,宋哲元、秦德纯、冯治安、张维蕃、熊斌、鹿钟麟一个不落,全部来到了车站。
    老战友、老同事劫后重逢,都有万千唏嘘,赵登禹眼睛红红的给宋哲元敬了个军礼,声音哽咽了:“军长。”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宋哲元也是心情激荡,往日言辞便给的功夫是一点也见不着了,见了任何人,只能以这句话答对。
    徐永昌任由他们悲情片刻,走近来说道:“轩公,捷三将军他们杀敌辛苦,还是安排到行营休息吧。一切等休息之后再说?”
    宋哲元立刻点头,用一种在佟麟阁、赵登禹等人听来非常不习惯的恭敬语气说道:“是、是。次辰主任说得是。”
    于是众人出了车站,登上早已经准备好的汽车,将一干师旅级别的指挥官带往城中的曹家花园(行营所在地),至于29军的其他人,则由各自部队主官带领,前往集结地——地点在保定以南25公里左右的于庄。
    曹家花园在城东,原名叫孙家花园,这里最早是一个叫孙仲英的商人的旧宅,后来被曹锟买了下来,故名。孙仲英在清末的时候经商,又做过洋行的买办,后来更勾结李鸿章,做军火生意,发了大财。在直隶一省,是赫赫有名的大财主。
    保定的天气,夏季干燥炎热,孙仲英不堪其苦,因此从建园之日起,就费尽了心思,一定要打造出直隶省内首屈一指的避暑胜地来:进入正门,先要曲曲折折的经过十几道门,旧式华屋、高大爽垲,转折之处,特重藏风聚气,尤其是夹道备弄,阳光不到,夏天最是阴凉。所以客人至此,经过这十几道门,宿汗为之一清,感觉就与众不同。
    然后来到一处院落,前面高槐、后面丛林,绿荫匝地,入目清凉,走廊上有楠木架的白石花盆,遍植茉莉、栀子花、夜来香、西番莲,不下十余种之多,花型各殊、香别幽浓,中人欲醉。及至卷帘入室,可见窗上悬的是水纹虾须帘,壁上是董其昌的雪景山水、赵孟頫软媚的对联。地上铺着紫竹和黄竹劈丝交织成的卍字纹席子,左右有十六把棕竹椅,此外,还有鼓型的瓷凳,另有一张瓷塌,上铺龙须草垫,既凉且滑,可坐可卧。
    孙仲英的心血并未白费,花园建成之后,成了保定府的第一盛景,府城之内自不必说,就是来自两淮、扬州的盐商,到园中一游,也无不啧啧称奇:“陶云汀履任两江之后,淮扬两地的种种踵事增华之举早成广陵绝响,不到今天在直隶省内,重现旧观了!”
    29军征战多年,绝大多数却还是第一次踏足如此奢华的所在,眼睛仿佛都不够使用了,佟麟阁还好,身边跟着熊斌、张维蕃几个,一边清谈一边浏览;赵登禹啧啧舌头,对一旁的郑大章说道:“都说人是地上仙,今天一看,果然如此!”
    “这话怎么说?”
    赵登禹抬起手腕看看,已经是早上七点三刻了,“两天前的现在,咱们在良王庄的指挥部,听着前线的战斗,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谁知道,今天竟然能踏足如此的人间仙境!娘的,曹仲珊真会享福!”
    前行的几个人便笑,熊斌说道:“舜臣将军若是喜欢,只管住下!要是真能把日寇阻截在保定一线以北,熊某亲自为将军说项,将这座宅子送与将军,如何?”
    “真的?”赵登禹大喜:“就冲熊次长这番话,就为了这座宅子,我赵某人也得奋勇杀敌!绝不能让小鬼子越过徐水、漕河一线!”
    “舜臣将军壮哉斯言!”熊斌恭维的竖起了拇指,“只要我中华上下合力,四万万同胞一心抗敌,日寇侵华,无异春梦一场。赵将军,那咱们就说定了?”
    “当然,当然!”
    一路聊着闲话,进到正堂,这里曾经给曹锟改造过,保定行营总部确定于此之后,又经历过小型的装饰,一些浮华的文字、饰物、挑山、中堂都被取下、挪走,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军用的省际地图;大厅的中间放着一张长桌,上面摆着文件、卷宗,十几个参谋军官正在忙碌,隔着老远就听见脚步声和谈话声,已经放下手中的活计,垂手肃立。看见徐永昌等人进来,啪的一个立正。
    徐永昌带领众人穿过正堂,到了二堂花厅,这里被改成了会议室和作战室,放着巨大的沙盘。然后由佟麟阁和赵登禹做介绍,把静海作战的情况又汇报了一次。
    徐永昌和熊斌一个听,一个记,笔下飞快,等到二人说完,熊斌把笔帽一戴,放进怀里:“好!”徐永昌击节叫好,“我虽然没有亲赴前线,只听两位将军解说,便有身临其境之感了。轩公,29军真不愧的虎贲之师,名满华夏啊!”
    宋哲元得意的扬起下巴,故作谦虚的说道:“徐主任过誉了,战场杀敌,实乃我等军人本职之事尔。”
    熊斌心中鄙视:本职?你早干什么去了?这话佟麟阁还可以说说,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大言不惭?“那,佟将军,可有此次静海战事,敌我双方死伤之数?”
    “有的。”佟麟阁说道:“以77卢沟桥事变起,至8月2日乘车南下止,我29军将士合计杀敌10,302人!”
    众人无不惊骇!便是林蔚和关麟征也变了脸色:昨天在火车上,他还说只击毙、击伤了几千名鬼子,时隔一夜,居然又增加到了万余名?由此可见,佟麟阁胡说八道!29军杀敌总数,都是他信口雌黄,捏造出来的。而且,这个数字见风就长,要是委员长招他到南京问询,只怕就要两万出头了呢!
    徐永昌在最初的惊讶之后,也是面露不悦,只不过碍于身份,不好指斥。但宋哲元却不必顾忌,喝道:“捷三,你好大的口气!一月不到,就杀敌一万有余?要是鬼子都照你这么说的好打发,委员长还用得着把次辰主任派过来,指挥对日作战?只要多多的给咱们29军加派一些人马,仅凭一己之力,就可以把鬼子赶出中国去了吧?”
    佟麟阁摇摇头,不以为然的说道:“军长,麟阁岂敢欺瞒诸位。我这里有全部记录。刘参谋?”
    “是!”刘文明迈上一步,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卷宗,放在桌上:“军长、徐主任、熊次长,列位请看,这是我29军收集、整理的日寇被击毙、击伤的部队详细数字及番号目录。只可惜,战况紧急,形势所迫,我们实在不能逐一核对日寇的姓名。未免美中不足。”
    徐永昌半信半疑的拿起卷宗打开来看,入目就是一愣:文字书写都是横排的。“这……”
    “这是记述者个人习惯,不瞒主任,麟阁也曾经说过他几句,奈何他根本不为所动,也只得由他去了。”
    徐永昌点点头,勉强看下去。记述者的文字很详尽,从卢沟桥事变起,一直到8月2日下午五点钟左右,华军准备出发,前往静海火车站登车时候止,一笔一笔均记录在案,按照时间、参战双方番号、兵力,伤亡情况,列举得条理分明,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战场资料。更主要的是,绝大多数战事,都有己方指挥官的亲笔签名。
    徐永昌看得啧啧赞叹,真是想不到,29军还有这样的人才?认真的看看记录:“……7月26日。作战双方。敌方,第20师团(川岸文三郎)40旅团(高木义人)第78联队(小林恒一),士兵1,369人。我方,29军37师110旅219团、29军132师第2旅(刘景山)第一团(师正直)、第二团(刘学明),合计6,953人。”
    “……战斗结果,敌方被歼灭1,258人,俘获大佐小林恒一。我方伤亡合计3,465人。以上,记录者戴小点。签名:戴小点、师正直、李耀华、张文世等。
    徐永昌眉头一皱:“佟将军,这上面记录,29军抓获了一个日军大佐,名叫小林恒一的?”
    “是。”
    徐永昌大喜:“现在人在哪里?”
    “这个,刘参谋,那个日军大佐现在在哪里?”
    刘学明难得在如此级别的作战会议上得到发言的机会,胸脯拔得笔直,朗声说道:“一直在29军看守之下。现在已经移交行营军法处了。”
    “克念,你马上打电话去军法处,问问情况。确定下来。”
    克念是作战部政工处参谋萧作霖的字,闻言拿起电话,“我是萧作霖,给我接通军法处高处长。”
    徐永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歉意的笑了笑:“捷三将军,徐某绝没有不相信列位的意思,只不过能亲手抓到一个日军大佐,实在是特大功劳。徐某为29军将士取得如此功劳骄傲之外,更有些得意忘形,请佟将军见谅。”
    佟麟阁自然是连道不敢。一会儿的功夫,萧作霖笑着转了回来:“主任,确实有一个日军战俘,不过军法处的人不知道他的来历,只把他放在普通牢房,刚才接到我的电话,高处长急忙下令,把他单独提出来,派专人负责看守——高处长的大嗓门,卑职在电话里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呢!”
    徐永昌哈哈一笑。这才想起来把卷宗传阅了一遍——他是最高指挥,他不给,别人自然不能张口。刘学明早就有点不耐烦了,心里一个劲的念叨:快给别人看看,让大家都夸奖夸奖我们啊!挺大的行营主任,怎么吃独食呢?
    林蔚也不知道佟麟阁手中有这样的宝贝,心中很是欢喜:中日之间曾经有过几场小规模的冲突,战斗胜负之外,彼此伤亡数字却是一个永远搞不清楚的问题。你说杀得多,我就死得少!就没有一次是能够有双方都认可的数字出炉的。永远是你说你的,我说我的的一个局面。而现在有了这个,看你们还有什么话?
    欢喜之外,他又有几分恼怒:在火车上怎么不拿出来?非得当面献给主任,还怕我抢了你的功劳吗?没出息的玩意!他只顾胡思乱想,徐永昌的话都没听见:“蔚文、蔚文?”
    “啊,主任,对不起,我走神了。”
    徐永昌给他使了个眼色,林蔚突然想起来了,还有一个论功行赏的环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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