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观音禅院的千里焦土,白衣却发现这山脚下却候着之前所见的那位老伯。
    老伯抽着烟斗,一身乌袍,老神在在地坐在路中央的小马扎上,似乎就专门在这里等候白衣了。
    “老伯,不好意思啊,您竟然还在这里等着我呢?这不,我家人都来了,一定好好请你喝一杯。”白衣颇为不好意思地打着招呼,然后顺带问了一句,“老伯,还没有请教您的姓名。”
    老伯猛然抽了一口烟,然后漠然地问道:“苦禅死了?”
    “什么?”白衣有些不理解,这老伯为何会来问这个问题。
    然而老伯下一句话,就打破了他心中的疑惑,给他平静的心投下了块千钧的巨石。
    “老朽乌袍。”
    “你就是乌袍?”白衣有些不信,他从没有想过,苦和尚遍寻江南不见的罪魁祸首,竟然会在这里当一个平凡的老人。随即白衣看了一眼天依,似乎是想要询问她是否见过这位叱咤风云的匪首。
    “我见过乌袍,和您不一样。”天依当然看懂了白衣的眼神,顺口答道。
    “那是假的,我是真的。”自称是乌袍的老伯敲了敲手中紧握的烟斗,颇为唏嘘地说道,“当然了,其实你也可以叫我德银方丈。”
    这一记惊雷彻底将白衣击懵了,天依或许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震惊这两个名字,虽然一个盗匪成为和尚很不寻常,但是想来应该不会到让他震惊的地步吧。
    白衣看了一眼天依的迷惑眼神,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回答了这个疑惑:“苦和尚的师父就是德银方丈,而观音禅院的覆灭就是乌袍干的。苦和尚这么多年就是想要寻找真正的乌袍,可惜他一直没有想到德银方丈就是乌袍。”
    可惜白衣说完,还没等天依发问,那个自称乌袍的老伯就提出了异议。
    “苦禅这孩子确实算是很聪明的,他发现了自己所杀的乌袍是假的。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乌袍从一开始就不是真的。”
    “这里面还有故事?”
    “这故事可不止一杯茶。”
    老伯的打趣并不能让白衣笑出来,可是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天依,却乖乖地在路边找了块山石,招呼天依和烛火一起坐下听故事。
    “你这小子还真是惫懒,难怪剑神不喜欢你。”老伯摇头轻叹。
    可是白衣却回道:“他不喜欢没关系,他孙女喜欢就可以了。”
    天依害羞地捶了他一拳,但是依旧紧紧地挨着他坐下,并没有反驳。烛火却没有那么轻松,虽然这老伯只有要说故事的意思,可是她却能够察觉到他身上那份蕴藏的犹如烈日的压力。
    作为小姐的贴身护卫,烛火这个时候不得不小心。
    老伯却没有理会烛火的紧张,他的眼中似乎只有白衣一个,或者说这老伯此行的目的只有白衣而已。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最开始我被观音禅院收入门墙的时候,其实我就已经是闻名徽州道的盗匪了。那时候以为金盆洗手假死脱身就已然了结,可惜没有想到,依然有人惦记我这个遁入空门的家伙,盗用了我的身份。”
    “这也怪我,当时不够狠,就算遁入空门,却没有了断所有的尘缘。”
    “六子真的是你儿子?”白衣忽然问道,但是他又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似乎有些令人尴尬了。乌袍说自己没有斩断尘缘,应该是没有在假死脱身的时候,杀掉他的妻子。那么后来冒用他身份的那个人,······
    乌袍自己却似乎浑然不在意,笑了笑:“年轻人,须知性命都是空无,何况色相。若是六子是那个人的儿子,倒还好说。可惜,清月,她就是傻,非要陪我这懦夫一起上路。留下六子孤零零的一个,我不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在那个人身边受苦,只好将他当做孤儿收回了山门。”
    “可是我却没有想到,六子就是那个人设下的香饵,就为了钓我这条漏网的大鱼。有时候江湖就是这样,不是你想抽身而退,别人就会放过你。我没有真的死掉,那些人就决然不会真的安心。就算我死了,恐怕他们也会整日惶惶,唯恐我有一天复生。”
    白衣在乌袍的话中闻到了阴谋的气息,他敏锐地察觉这是一局无比巨大的棋局,自己选择这个时候舍弃一切,还真是不合时宜的举动。面对那么大的浪潮,自己是否能够安稳渡过呢?
    “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老伯笑呵呵地看着略显忧虑的白衣,他颇为欣赏地看着白衣,“这么多年,江南十九道,再没有出现过如同你一般惊才艳艳的少年。如同彗星一般地出现,就注定了你会夺走所有人的光芒。就算是剑神,也是蹉跎了半辈子,才一鸣惊人的。你这样的耀眼夺目,实在是打了不少人的脸,也打乱了不少人的计划。”
    “他们就是嫉妒!”天依突然开口为白衣鸣不平,她恨恨地看着乌袍。虽然这老伯说的好听,看似为白衣着想,但是也无法改变他也将白衣当做棋子的行为。
    “你说的没错,他们确实是嫉妒。这样耀眼的天才,谁能够不嫉妒呢?要是老朽晚生三十年,老朽也会是其中的一员。毕竟天才就注定会打人脸的,不打脸的又怎么会是天才。”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是故意让苦和尚找到我的吗?”白衣深深地看了那个笑吟吟的老伯一眼,他依旧没有忘记那个“众生皆苦”的和尚,虽然他杀了很多人,可是正如他的名号,他是个苦和尚。
    这苦,无比真实。
    “我什么都没有做,甚至我并不想让苦禅找到你。因为我知道他一旦找到你,他就该死了。而我只剩下这一个弟子了,虽然这么多年他过得太苦了,但是起码他依旧还是活着的。”
    “人老了,就想着在意的人好好活着,就算活得不太好,起码也是活着。”乌袍回应了白衣略显深意的眼神,但是他的答案却和白衣所想并不太一样。起码白衣没有想到,这位藏匿这么多年的老禅师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
    “你就只是看着他入魔,看着他杀人,看着他寻死?”
    “当然,因为无论是入魔,还是杀人,起码他都还活着。老朽的实力或许在你看来很强,但是老朽要告诉你,老朽在那些人眼中并不算什么。如果不是无法抗拒的恐惧,老朽为何又要假死脱身,隐匿这么多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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