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与一个人有了交集之后,就会在之后的日子里经常遇见吧。
    言旭摆摊很固定,不是校门口,就是菜市场。
    明明以前没怎么看到过的人,如今却是接二连三的撞见,具体指代那位拾荒老人。
    拾荒老人姓王,对于这位落魄的王爷爷,这段经常遇见的时间里,言旭跟他也算是有了不太深刻的交情,因为他们只在摆摊的时间内相遇。
    当言旭每次收摊或者没人的时候碰到王爷爷,他们俩都会相互打个招呼,然后随意聊上几句,聊的浅,浮于表面的谈话,却经常让过路的人投来异样的眼光。
    王爷爷不在乎,言旭也无所谓。
    言旭不曾询问他的过往,王爷爷也不过问他的家世。
    他们像是一对交情颇深的忘年交。
    对于这俩人的相识相交,林安等人不理解,看了最新两期节目的粉丝也不理解,就算理解了他们也不太能接受。
    他们不太懂,为什么言旭会跟一个拾荒老人能聊得来?不会觉得脏吗?也看不到别人对他们的嫌弃吗?
    有些粉丝看着看着似乎懂了。
    孩子的内心其实都是很纯粹的,如果没有大人的刻意教导,在他们心中,大概人是没有三六九等的?
    对于粉丝的评论,言旭是没有特意去看的。林安等人愿意说就说,不说他也不在意,只要有人看节目,他能靠每一期的酬劳攒学费房费什么的就够了。
    林安其实是想问的,但刘义锋把他拦住了。
    因为他觉得也许这是一个很好的话题热点。
    关于那些拾荒或者沿街乞讨的老人,大人和小孩该如何正确的去对待,才算是一个公正不偏颇的态度。
    而粉丝却是也不负他们所望,在节目评论区和微讯上,展开了类似相关话题的讨论。
    这个话题因为讨论的人越来越多,圈子被渐渐扩大,惹得许多没看过节目的人因为想了解事情开端,便跑去观看了。
    单不提又有多少人被言旭圈粉,网友们的讨论热度却是居高不下。
    如何对待街边乞讨的老人呢?
    大部分人对他们都抱着一种同情怜悯的态度。他们有的说会给他们钱,有的想给钱,但却没钱舍不得给,还有的单纯就是见得多了,内心冷漠根本不会给。
    有手有脚,老人怎么了?就不能学学那些拾荒者吗?
    很多人都挺欣赏拾荒老人——王爷爷做法的。
    靠自己双手赚钱,哪怕是拾荒捡废品,他们也觉得这才是一个活得有尊严的人的做法!
    有人觉得认可这一类观点的人冷血,但却立刻被人喷了回去。
    觉得他们冷血怎么就不见你们给人捐钱啊?就知道在这儿叭叭,搞得自己多么宽容善良。
    网络圣人呗?
    人家老爷子就算活得不体面,但他好歹没偷没抢,知道陌生人恩惠不白接,事后还回去还钱了。人家活得有尊严讲良知,连一个孩子都知道不必可怜,却总有傻冒在这儿发表圣人言论。
    网上的讨论杂七杂八,每个人的观点都不同,但终归还是没有一个能盖得住所有言论的观点……
    平榕镇上,言旭站在小桥头上看着过往的行人,摊子就在一旁摆着。
    他正在等人,等王爷爷。
    昨天收摊回去的时候遇上了王爷爷,老人家想买两块红枣糕,可惜昨天的红枣糕卖完了,所以言旭只好让他明天再来。
    两人时间约好在收摊时分,地点定在了小桥头。
    言旭在小桥头又接待了两位顾客,这才等到王爷爷。
    然而王爷爷来时,却还带了一个熟客。
    “小旭,两个红枣糕。”王爷爷笑着,递过来五毛钱,看到言旭一直盯着他身后的孙子看,立刻介绍道:“这个是我孙子,读五年级,比你大几岁。”
    孙子啊。
    言旭盯着耳朵通红,一脸难堪的王爷爷孙子,微微挑了下眉。
    王磊?
    巧了。
    言旭收回视线,笑着收好钱,“王爷爷,我认识你孙子,我们在学校里见过。”
    镇上就一所小学,王爷爷不奇怪,就是有点惊讶他们见过。
    “哦?这么巧的啊,那磊子,你跟弟弟打个招呼,以后在学校要多照顾下弟弟啊。”
    王磊并觉得巧,也并不想打招呼。
    被人看到自己跟爷爷在捡废品收破烂,还是有过节的人,他只觉得耻辱!
    少年强烈的自尊心在作祟,此刻他站在这儿,只稍稍被言旭看上一眼,他都觉得难堪极了。
    王磊咬紧了牙关不开口,眼神倔强,看都不往言旭那儿看一眼。
    “磊子?你怎么了?”王爷爷不太明白孙子为什么突然犟了起来,提着袋子问道:“你不是喜欢吃红枣糕的吗?爷爷给你买了,你跟弟弟打个招呼啊,好歹一个学校的。”
    王磊还是不说话,皱着眉头,看起来很烦躁王爷爷的说的话。
    言旭默默看着对面爷孙俩,他还是懂王磊为什么会这样的。
    他俩有过节,还不是一般的过节。
    毕竟他断了王磊的“财路”,还闹到了学校教务处那里,更是让警察参与了进来,最后又是被记大过、又是在国旗下检讨的,估计回去还接受过家长的,严厉教导吧?
    言旭若有所思地看向了王爷爷。
    当初教务室请家长的时候,就只有王磊的家长没来,当时他还根据教导主任的话,有想过王磊的家长为什么不来。
    到现在这么一看,王磊的家庭条件,似乎并不好?
    教导主任有说过,王磊有奶奶妈妈,现在还有个爷爷,爸爸不太清楚在哪儿。虽然他家里人具体做什么言旭不清楚,但光看王爷爷穿着破烂,经常一个人出来翻找废品就知道,王家穷!
    比他们叶家还穷!
    让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出来捡废品卖钱,这是哪个家里有本事有能力的年轻人,能干得出来的事!
    言旭还以为王爷爷是个孤寡老人,没想过他家里还有亲人,更没想过王磊居然会是他孙子。
    毕竟姓王的千千万,哪儿就这么巧能是一家人。
    瞧着王磊难堪得快要呆不下去的样子,言旭开口道:“王爷爷,没事的,你们还是先回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王爷爷:“欸,行,这天色是快黑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
    言旭推着小摊子往回走,过了桥又回头看了眼。
    一高一矮中,高的正拖着蛇皮袋子在桥头的垃圾桶翻着,矮的却还低着头站在一边。
    两人似乎在交谈,但是说的话,言旭却是听不到了。
    今天跟拍的是老古,对于王磊的事,他知道的细节不如老汪多,毕竟当初是周越霖的跟拍摄像。他也只在茶余饭后,听节目组的其他人谈过些许这事。
    老古对于这戏剧化的一事挺惊讶的,回去等到开小会的时候,便跟林安等人说了此事。
    “这事儿倒挺魔幻的,还真没想到啊。”林安坐在房车内,摸着下巴思索道:“什么赶巧的事都能让这孩子碰到,有点儿意思了。”
    刘义锋笑道:“我这还正愁没新内容剪辑呢,这就送来新鲜事儿了,挺好。”
    林安看向老古道:“你跟老汪录的时候多注意点,别让王磊伤到言旭了,那孩子有股狠劲儿,报复心也强,不是个好相与的。”
    “成!我知道了。”老古面色认真地应下了。
    第二日是周一,言旭得去上学。
    待到午饭时刻,言旭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才掏出食盒,准备去拿开水瓶倒点热水热一下饭。
    教室门口出,熟悉的身影挡住了言旭的去路。
    一抬头,哦,又是老熟人了。
    “你找我有事?”言旭盖好饭盒子,问道。
    王磊面上凶狠,看着言旭的眼神中又是忌惮又是怒意,警告他道:“我告诉你,昨天的事你最好不要到处乱讲,不然让我知道了,我,我找人打你!”
    言旭无语,抬头平静地看着他,问道:“你找谁打我?再打一次,你就要被退学了吧。”
    王磊被他问的心口一堵。
    他很想说他不在乎被退学,但事实却是他的嘴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就是张不开口。
    连狠话都不会放,言旭默默摇头,绕开他,不想继续搭理。
    王磊懊恼地一咬牙,又跟了上去,“反正你不准跟别人讲,听到没有!不然我……”
    “不然你能怎样?”言旭微皱眉,停步,斜睨着他,“你就这么觉得羞耻?这事很怕被别人知道吗?是怕被别人知道你跟你爷爷在捡废品,还是怕被人知道你家里条件不好?既然如此,那么昨天你又为什么要跟着去呢?呆在家里享受你爷爷卖废品赚的钱买来的东西,难道不是很好吗?”
    这一连串的反话,王磊被说的面红耳赤,再一次被问得哑口无言。
    “你既然跟着去了,那就不要怕被别人看到,捡废品怎么了?捡废品难道就不能赚钱了?还是捡废品这事碍着旁人了?这么在意旁人的眼光,那怎么就不多在意一下你爷爷?这么冷的天你爷爷去捡废品,难道他就不冷不累不幸苦吗?”
    言旭面色冷然地看着他。
    “你总是学不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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