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那老者道,“二百年前,天道降临,神州陆沉,天下惨遭涂炭,饿殍遍野,洪水猛兽横横行天下,十室九空,那是人间最灰暗的时代,也是英雄辈出的年代。有一位道人,横空出世,以神草重塑人间秩序,打造一个真正的人间净土,若是成功,那人间跨越好几个时代,进入一个新的纪元,可惜这个计划被人破坏,以失败告终。”
    朱延问:“什么人?”
    老者道,“其中一人,便是你们的先祖,当年的隐阳王赵拦江,也就是你们的理宗皇帝朱逸。他夺取复辟,重新夺回了天下,休养生息,十余年间,天下又恢复盛世,然而帝制的弊端也逐渐显露,外戚弄权,宦官专政,虽与西楚签订停战协议,但却深陷了北周泥沼之中,他反思自己所作所为,定体问,终于还是决定去妥协,想恢复净土计划,这神草本只在定州,他派大军压境,准备夺取神草,然而,定州城却在一夜之间,从人间消失,令他无功而返。半年之后,理宗暴毙,此事不了了之。但是血手印组织,还有当年理宗皇帝雄心勃勃的计划,却一直保留下来。”
    朱延听了,不可置否,道:“若真如此,为何我从未听说过血手印?”
    老者沙哑的笑声传来,“你没听过,不代表不存在。相反地,组织无处不在。只是,以另外的身份出现而已,有些是富绅,有些是文官,有些是武将,渗入到了人间的生活之中,你们没有注意到罢了。或许,他们连自己都不知道。”
    朱延闻言心中大动。
    天下还有这样的力量?这位老者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危言耸听,可听他语气,却又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若果真如他所说,血手印组织应该是一项极为恐怖,甚至可以颠覆政权的力量。
    老者又道,“本来,组织在人间选择了一个人统领全局,必要时,重启人间净土计划,而我们也一直以为,此人将会是最佳人选,只可惜,此人野心太大,手段又狠,脱离了控制。”
    朱延问,“你说的人间净土计划,又是怎么回事?”
    老者道:“以神草奴役天下,打造一支钢铁之师,建立真正的极权社会,让所有人失去欲望,成为恭顺温良的羊群,而掌权者,也将以神草获得长生,从而成为永远的神!届时,天下大同,没有伤病,没有战争,人间没有倾轧,只有和平,只有秩序。”
    许久没有开口的牛大富,忽然道:“这不成了圈养的猪了嘛?”
    老者冷笑,“你现在的生活,跟一头猪有什么区别?只是要你付出一点点牺牲,便能享受极乐,何乐不为?”
    牛大富道,“那为何牺牲的不是你?”
    轰!
    他肥胖的身躯又飞了出去,牛大富挣扎着爬起来,愤然道,“说不过,就靠打吗?”
    “成大事者,当摈弃妇人之仁,行非常之手段。我是在教训你,用嘴巴讲道理,不如用拳头讲道理,这世道,拳头更好使一些!”
    朱延陷入沉思之中,方才老者一番话,对他精神上的冲击极大,他与牛大富不同,他可是将来要掌握天下大权之人,老者的话,似乎给他打开了另一个思路,而他也有可能去实现,当年英明神武的理宗皇帝没有完成的梦想。
    这也算是继承祖训了吧!
    朱延问:“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来实现此事?”
    老者叹了口气,“不,是我太无聊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囚室中,关了数十年,好不容易见到个能说话的,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懑而已。”
    关押?
    囚室?
    敢情,这老家伙并不是将他们掳来之人,而是这里的一个囚徒?
    牛大富道:“原来是个神经病。”
    说完这句,连往后退了几步,出乎意料,那老者并没有出手,又是一声长叹,“也罢,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不如一代怂,定州城失踪之后,天下真元稀薄,江湖上怂瓜辈出,没有了当年胜境,更何况,你那个爹,这些年又用新政,将整个江湖弄成了一潭死水,估计这大同之世,永无天日了。”
    “那你又为何会关在这里?”
    既然此人知道这么多事,其身份应该也俗,朱延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话。
    老者道:“一个组织的存续,终究还是靠人,经过百年的发展,早已不似初创之时那般铁板一块,人都是有私欲的,欲望又是无止境的,当获得人间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人的想法也会发生变化。内部逐渐分化,在二十余年前,终于发生了内斗,而我正是那些失败者中的一员。”
    牛大富口中嘲讽道,“一群有私欲的人,妄图建立一个无欲无求的大同世界,真是可笑。”
    老者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败了便是败了,没什么可辩解的。”
    朱延又问,“他们掳我们前来,又是何故?”
    “这问题,你应该问他们,而不是问我。”
    轰隆声起。
    密室的门缓缓打开。
    ……
    整个京城炸开了锅。
    堂堂大明太子殿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失踪,上演了大变活人,而且还是在一千禁军和二百多名六扇门高手的护卫之下,纵是天下最出色魔术师,也绝对做不出来。
    前后只有几息的时间。
    两个男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事发之后,没有任何耽搁,禁军、六扇门立即封锁了定国寺以及周围的十余条街道,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甚至拆了许多可疑的民宅。
    如果定国寺不是皇家寺院,怕是也难逃被拆的命运。
    依旧一无所获。
    总捕头杨得水吓得面无人色,一日一夜过去,依旧毫无所获,整个人恍恍惚惚吗,如失了魂魄一般。他的总捕头之职,还没焐热,就遇到这么一出事,真是流年不利。
    现在他们的任务是寻找失踪的太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怕是要跟着一起陪葬。浑浑噩噩之余,甚至让他的助手去棺材铺打听最近有没有搞活动优惠了。
    范小刀和赵行,一直在忙碌之中。
    两人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
    这个计划是他们的主意,出了事,自然是他们的责任。
    现场搭建台子的工匠,都被他们审了一遍,都是京城内知根知底的本分人,没有什么突破。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铁箭传人,被关押在诏狱之中,享受着诏狱的一日豪华体验套餐,从慕容那边的反馈来看,那厮嘴硬的很,依旧没什么进展。
    本来,搭建一个暗格,用来应付突发情况。
    结果暗格还在,人却没有了。
    两人仔细勘察过暗格,里面只有两人的脚印,而且暗格四面以铁板环绕,只有上面一个出口,下面是青石板,没有地道之类的东西,对方又是如何将两人绑走的呢?
    这次绑架,他们做了严密的防备,依旧功亏一篑。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现场制造混乱和冲突的人,已经承认是收了银子,要在现场起哄闹事,而那个从水缸中拿出变形弓之人,早已招供,是受人指使,趁机吸引守卫们的注意力,从而给真正的箭手创造机会。
    铁箭传人的一箭,虽然精妙,却被及时赶到的范小刀、赵行破坏,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是谁又能料到,对方还是比他们多算了一步,从暗格中劫走太子?
    也就是说,他们的计划,早已被对方知晓,并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可是这个计划,知道的人,除了二人和当事人之外,只有总捕头杨得水,而这与他的性命息息相关,他如此贪生怕死之人,又怎么会做掉脑袋的事?
    赵行道:“我们还忽略了一个人。”
    “什么人?”
    “编故事的人。”
    范小刀愕然道:“刘铁匠?”
    赵行点头道,“打造铁箭,又编了个变形弓的故事,将我们带偏,引入歧途,给真正的箭手,制造机会,若说他不知道此事,打死我也不会相信。”
    铁匠刘,是京城老字号。
    赵行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铁匠店了。刘铁匠是老实人,平日里打造的也是百姓常用之物,榔头、?头、铁锅、菜刀等等,而且还擅长制作一些奇`淫巧技的物件儿,所以在京城小有名气。
    由于京城对兵器实行管制,铺子在若干年前就在六扇门备案了兵器制造手续,也是京城内唯一有兵器铸造资格的铺子,并承担着六扇门、兵马司的兵器保养和维修,所以二人在铸造铁箭和暗格机关之时,第一时间找到了他。
    二人来到铺子时,刘铁匠正在烧炉,炉子中融化了一锅铁水,两个学徒一个添木炭控制炉温,一个拉风箱,铺子内热气腾腾,虽是深秋,铁匠刘依旧光着膀子。
    “是什么风把二位差爷吹过来了?”
    赵行道:“变形弓、空心箭,老刘,你编得好故事!”
    刘铁匠一头雾水,“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赵行道:“你铺子有些年头了吧?”
    “可不是,二十多年了,生意也就那样,有一口没一口的,还好,饿不死人。”
    赵行沉声道,“若不是去顺天府调了你档案,我还不知道,二十年前,你曾是天师府中的炼炉的丹童,后来犯了事情,被逐出天师府了吧?”
    天师府,就是太平道观。
    皇帝陛下笃奉道教,二十年前,立道为国教,建立了太平道观,将观主太平道长封为天师,而太平公主,陛下妹妹,则在十岁时,拜太平道长为师,陛下也顺理成章的将她册封为太平公主。
    刘铁匠叹了口气,“都是陈年往事,不值一提。”
    赵行道:“这些年来,驸马府上照顾了你不少业务,你也赚了不少银子吧,但为了些许小利,出卖太子殿下的行踪和藏身机关,你可知是死罪?”
    一个学徒道:“师父,炉烧好了。”
    刘铁匠站起身,来到火炉前,看了一眼融化的铁水,点了点头,表扬徒弟道,“火候控制的不错。”他戴上厚手套,用铁钳夹住炉水,倒入了一个模具之中。
    不多时,呈现了一口铁锅的雏形。
    刘铁匠没有理会二人,抡起铁锤,敲敲打打。
    两人也没有作声,静静地看着他。
    不多时,一口铁锅成型,冷却之后,又涂上一层猪油,加了把手,左右观察了半晌,才缓缓递给了赵行,“年纪大了,手艺也不如以前了,两位差爷的话,我着实听不明白,来一趟,也不能让二位空手而归,这个给你了。”
    “这是你的锅。”
    刘铁匠道:“不,是你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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