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有名,单名一个灵字。
    “灵河,灵河……”
    叶枯咀嚼着这个名字,只觉得这“灵”字用的恰到好处,方才驾驭神虹横渡灵河,从那滔滔河水上空飞掠而过时,他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位逆水行舟,一杆挑出了一条水龙的无常,同样是如此漆漆黑夜,同样是在这浪涛滚滚的灵河之上,幽光惨绿,水浪接天。
    他只下意识地认为这灵河并不如看上去那么简单,无论是这名字还是在这河上发生的事情,这是他第二回经过这条波澜壮阔的大河,这遭没有了荀梅一剑凝冰千里的奇景,也没有了那逆水无常一杆挑龙的震撼,只见河水滔滔,汹涌澎湃。
    他驭虹而过时曾细心感受了一番,许是境界太低的缘故,神识难免受限,并未让他发觉出什么异样来。
    一人一蛇又行了一阵,青鳞渐渐缓下了身子,七尺蛇躯从树上吊下来,叶枯心有所思,神思不属,也没想到这青鳞蛇会突然停下来,蓦地刹住脚步,那倒三角的蛇头不偏不倚地停在他眼前寸远的地方,两只这蛇瞳直愣愣地盯着他。
    方才过河时,这青鳞蛇被叶枯抓在手中丝毫也反抗不得,它便知道自己这番是赌了,上官玄清暂且不提,单是跟着叶枯这么一位天资卓绝的人族天才可不就比在这深山老林里为白灵妖王做牛做马强上许多。
    “其实从我们出发的地方算起,就已经是白灵妖王的势力范围了,只是这位新晋的妖王手下没那么多妖兽,照顾不到那么远。可要是过了现在这地方,渐渐地妖兽就多了起来,男主人,像我们这样大摇大摆的,恐怕是还没见到白灵,就被她手下的众妖给团团围住了。”
    叶枯扫了四周一眼,夜幕已起,林中只一片昏暗,与方才的寂静不同,兽声虫鱼隐约可闻,心知这青鳞蛇说的有理。
    但他一听这青鳞蛇说话就觉得别扭,便问道:“你叫我男主人,那你是准备如何称呼玄清”
    青鳞蛇怔了怔,心想:“玄清原来我主人叫玄清。”虽然不知道叶枯为何在这种时候有此一问,但也老老实实地传音答道:“自然是叫主人了。”
    叶枯心里一抽,当即道:“你不要男主人男主人的叫了,别扭的很,直接叫我叶枯就好,那白灵妖王实力如何,又都修有什么妖法,你且与我详细说说。”
    青鳞蛇虽是开了灵智,修出了妖气,但却仍是不懂这称呼间有什么差异,男主人、主人、叶枯又有什么不同,它忽然又想到那些投在白灵妖王门下的同族平时都要称一声大王,却又不知这“大王”与“主人”有什么不同。
    不过既然叶枯让他如此称呼,那便也不用多想什么,它那吊下来的蛇躯向上蜷了蜷,偏了偏脑袋,蛇瞳缩了缩,传音道:
    “叶枯,自从与你们分散后我便回到了崖底潜修,这次是第一回出来,想找些吃的,恰巧感应到了你的气息,这才寻了过来,我与白灵妖王没什么接触,只知道她也是蛇妖,还是一条白蛇,尤其精于阵法,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哦精于阵法”叶枯颇感意外,手指摩挲着掌中那一枚乳白色几近透明的鳞片,心中不禁有些嗤之以鼻。
    这类山中妖兽要修成化境本就不易,要说精通阵法就更是难上加难。阵法一道本就是修道这条粗壮主干上长青不衰的一根分枝,其深奥晦涩人尽皆知,想要于此道上有所成就,其所需的天资,付出的努力,偶得的机缘只怕不会比寻常修道提升境界少了去。
    这阵法一道本就有大智慧,所以大智慧之辈便也无法得其真谛,妖兽粗蛮,灵智难开,就算是真有福缘深厚的妖兽修有所成,几乎都投身了妖族,脱去了原本的妖兽身份,所以这阵法一道向来便是被人族与妖族掌控。
    有那等福缘的妖兽,想要修有所成也需下莫大的苦功,所以绝不会在阵法一道上分心,想来这白灵妖王在这深山老林中称王称霸,又哪里有机会接触到这阵法之道,更不要说能精通了。
    青鳞不知道叶枯心中的想法,它只为了他们如何才能在不惊动同族的情况下见到白灵而烦心,别看它岁数长了叶枯许多,但它这一生中大多数时间都在“闭洞潜修”,所谓的经历也不过是捕猎捕食,繁衍生息,哪里会遇到这种事情。
    所以,青鳞蛇是怎么也想不出个好主意,便传音问道:“我们该如何才能见到白灵妖王”
    叶枯心知肚明,这见到那条白蛇不是难事,关键是他们要只被白灵妖王见到,而不被其他妖兽发觉。
    依照叶枯的性子,本不愿在这种事上多花心思,以游物身法之妙,少有妖兽能看破他的行迹,此前又觉得这抓走了徐客几人的存在修为不高,就更是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听了青鳞这番说辞,叶枯本就有所意动,又知道这七尺青蛇是顾及到同族之谊,不愿他与白灵麾下的妖兽起冲突伤及了无辜,便也愿意卖他这个面子。
    叶枯想了想,微微一笑,道:“这样,你就把我当做是你抓回来的贡品,拿尾巴圈着我走,路上要是有妖兽问及,说没见过你这张生面孔,你就说你是来投靠白灵妖王的,我就是你献给白灵的见面礼。”
    这对主仆与凡中俗物自是不同,一来是叶枯向来不以俗世规矩自缚,二来是这青鳞蛇涉世不深,自然也不懂什么尊卑之分,只知道叶枯这主意好像确实不错,便也就不多话,直接照办了。
    一人一蛇便如此行来,一路上果然是妖兽渐繁,这里已尽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又是古夏边陲之地,官府宗门都是鞭长莫及,便也应了“山山有怪,洞洞有妖”的话语,只是这妖怪都是近来新兴而起,此前大多都是寻常野兽,灵智不开,全凭了各自本性行事。
    妖兽之中,许是天性使然,修为的强弱便直接反应到地位的高低,青鳞蛇修出了妖气,在白灵妖王麾下的诸多妖兽中也属于是最顶尖的那一批,它又为了显示威风,特意将蛇躯变大了一圈,寻常小妖就更是敬畏,就算腹中疑惑,也不敢上前盘问。
    适时是深夜,青鳞蛇对于路上的妖兽都是能避则避,所以这一路行来倒也顺畅无阻。
    “站住!前方是白灵大王的洞府,你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一直到了白灵妖王的洞府近前,青鳞蛇才被一只通体墨紫的豹子精拦住了去路,这头紫豹也是凡骨八品境界,在这白灵妖王麾下也获封了个豹将军。白灵妖王的洞府前,平日里都是几大将军轮流值守,今天就恰好轮到他了。
    这头豹妖虽然已是能尝试着化成人形,但在此间山中,还是更喜欢以原先的豹子模样示人。
    其实凡骨七品到九品这一段,更多的是真气的积累与打磨,其差距并不入凡骨六品到七品这般是仙凡之别,凭借玄法之妙未必便不能“以弱胜强”,故而这头豹子虽然修为在青鳞之上,言语中倒也颇为客气,更多只是公事盘问,并不倨傲。
    叶枯被青鳞蛇蛇躯圈住身子,佯装昏迷,丝丝缕缕的蛇腥味儿直往他鼻子里钻,冰凉滑腻之感润遍了他周身,好在这青鳞平日里也讲究,喜干燥而不喜湿腻,这才没让叶枯觉着恶心。
    叶枯这一路行来,总觉得这些妖兽身上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种感觉在那些小妖身上还不甚明显,但遇见这位凡骨八品的豹将军后,叶枯便知道方才那股“不对”之感是什么了。
    这些妖兽的修为大都虚浮而少沉淀,像是有人在揠苗助长,是一股莫大的外力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将这些妖兽如秧苗般强行拔高了一截,这才有了如今七大妖王共治的局面。
    见到这些妖兽的模样,像那所谓的白灵妖王也厉害不到哪里去,叶枯心中把口气便也松了一半。
    “我是特地带了礼物,前来投靠白灵大王。”青鳞蛇将叶枯备好的说辞讲了,又把叶枯举起来晃了晃。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青鳞蛇也是修出妖气的高手,若是真能投靠,无疑也是一大助力。
    豹将军心思单纯,全然没想到什么争权夺利的事情,见青鳞蛇也是妖兽,那被圈住的人族也确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也不疑有他,心中大喜,道:“你来的正是时候!大王不久前才回来,就在里面,你赶紧进去吧。”
    青鳞蛇吐了吐信子,身躯摆动间蛇行入了白灵洞府,这洞府中却是地势复杂,青鳞绕了几绕,也不知东南西北的穿了几个洞口,忽然发现竟已是找不着出去的路了,它虽然也是蛇族,但却也从来没给自己挖过这么复杂的洞府。
    叶枯正想让青鳞蛇把自己放下,忽然心中一动,连忙屏息凝神。
    “小青鳞,往这边来。”
    声如柔水,清灵涤心,似是响在叶枯与青鳞心中,恍惚间,周遭错综复杂的洞窟都不见了踪影,只余下了一条康庄大道,笔直地通向白灵妖王所在之地。
    叶枯从捡起那枚乳白透明的鳞片开始,就知道这条白蛇会一些能蛊惑人心的幻术,早有戒备,金行主神识,化作金剑斩尽了心中妄念,魂海复清明,周遭景象一转,朦胧消散,又是那一片重重叠叠的迷窟。
    而裹着叶枯的青鳞,蛇躯蜿蜒,笃定了前进的方向,像是急不可耐一般,在这洞窟间快速行进。
    方才白灵妖王那一声唤,为的其实也只是将青鳞蛇叫到身前去,就算这其中有些立威的意思,但也决计不至于会害了这青蛇的命,叶枯便也由着它去了,只是这蛇躯摆来摆去,青鳞又无意识去控制,倒害得在洞中石壁,石柱上撞了好几下。
    青鳞又拐过了八九个洞口,叶枯隐隐听得有蛇嘶入耳,想必已是离那白灵妖王所在的地方不远了,他心中早就将这白灵妖王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一头化境的蛇妖,将洞府修的跟个迷宫一样是为了哪般
    片刻后,周遭景象大改,豁然开朗,眼前陡然一亮,倒是一间极高极阔的洞室。
    眼前是一条盘着的大蛇,浑身雪白,一身羊脂白玉般的蛇鳞好似牛乳在流动,闪着眩惑的光彩,正是那条号为白灵的妖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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