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好不费劲,像是断了枯枝,折了衰草,黑金剑光被庄墨以二指夹断,任杰脸上浮出一抹红润,几次翻涌,才将要溢出嘴角的鲜血生生又咽了下去。
    两指断蛟蟒。
    这一道黑金剑光威力称得上骇人二字,被庄墨二指夹住之后爆发出的一阵剑气风暴扰的传经阁中白茫茫的云雾之气散的七零八落,凌乱一片。
    不少围观的同门无辜受创,被激射开来的剑气划伤,所幸都是皮外伤口,没有什么大碍。
    可任杰付出的代价也极大,这一道剑光与他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黑金剑光被庄墨以二指断了,真气并剑气两者并做反噬,直让他难受至极,丹田处的那一口本命真气差点就被震散,变成废人一个。
    庄墨入古灵只两月有余,又一直安身于山峰上听法悟道,任杰根本就不知道这一身青衫的人是谁,便是知道庄墨修出了真气,也自信凭了这一道黑金剑光足以胜过。
    这位任师兄心中是又惊又怒,眼中满是厉色,他不知道从哪里古灵何时有这么一位青衫公子,修出了真气还要来凝露崖传经阁听法,自己还偏偏撞上了这块铁板。
    “庄大公子,这小子看起来是个阴险小人啊,要不要干脆就……”张有虎冷不丁地说出这么一句话,任杰脸上顿时便有些精彩。
    “我觉得非常有必要,这家伙就不是个好东西,不知撞了什么狗运才能凝练真气,留着迟早是个祸害。”叶枯在一旁煞有介事地附和道。
    听见这两人的话,任杰顿时急了,眼中狠厉也消失了,转而有些惊慌,色厉内荏地大声叫道:“你们敢!这可是在我古灵传经阁中!”
    任杰这番话底气不是很足,叶枯所料不差,他确实是借了背后这一口无剑剑鞘之利才堪堪修出了本命真气,到了凡骨七品。
    宗门不会为了死了的他而让庄墨这等前途大好的弟子陪葬,最多是象征性的惩罚一下,不痛不痒。
    看着庄墨偏了偏头,像是在征询谁的建议,到底是心中没底,任杰立刻又低声道:“你们得罪了汤怜,就是得罪了汤长老,若是再敢杀我,便是落下了口实,你们也活不了。”
    庄墨呵的一笑,这一声极轻,在受创颇重的任杰耳中像是幻听一般。
    祖明辉见事态很是不妙,虽是不喜任杰的为人,可也不想真正闹出人命来,拱手劝道:“庄师弟,都是同门,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在他身前的杨茵见任杰落败早就收了手,只是愤然地盯着徐客,不做言语。
    “我们庄大公子饶得他,他却不一定饶不得我们,祖师兄说及同门二字,我看这崽子刚才出手拿小叶子的时候好像是没想起来这两个字吧”张有虎高声答道。
    “这,哎。”祖明辉一时语塞,张有虎说的大家都心知肚明,都是实话罢了。
    庄墨却退了一步,道:“祖师兄开口说情,我这做师弟自当应允,只是不知叶兄意下如何”
    “不杀就不杀,杀这等小人是会脏了手的。”叶枯本也只是吓吓任杰,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平淡地答道。
    “师弟还是尽早到青云台登册,有了这一层身份做倚仗,汤长老也不敢明着把你们怎么样了。”
    祖明辉接过正捂着心口难受的任杰,又向几人拱了拱手,便驾了遁光,带着人离去了。
    “师姐!”
    徐客从庄墨的两名侍女中间挤了出来,手中拿着那一片绯红树叶,挠了挠头,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说道:“杨师姐莫怪,当时情急,就……”
    需知这修士间争斗,动辄便是生死,更别说收了别人一件法宝,一件灵器了。
    只要你有这个能耐,对方绝对不敢说半个不字,这也是杨茵为什么没有开口索要的原因。
    杨茵倒是一征,根本没有想过对方会将这绯红叶片交还与她,真正接过树叶时才恍然回过神来,展颜一笑,向着徐客拜了一礼,这才驭了神虹离去。
    尚暖伸手在徐客面前晃了晃,后者讷讷地眨了眨眼,一连哦了几下,一声小过一声。
    张有虎一边搂着一个,左手是叶枯,右手是面若寒霜的吴行云,哈哈笑着,大摇大摆地离了传经阁。
    临走前,叶枯向后看了一眼,向桑玄使了个眼色,
    “跟上。”
    惹得桑玄翻了翻白眼。
    一行人下了凝露崖,恢弘肃穆的传经阁已被陡峭的崖壁遮挡了形状,一团云气从崖下的云海中浮出,像一朵巨大的白蘑菇,接在众人脚下。
    云团软绵绵的,与当初在次城山坪上一路载了众人来到古灵的那一团云颇为相似。
    “你们说这几十座山峰间的云气,是不是都是云尊吞吐间酝酿而出的”张有虎寻了个安逸的地方躺下,突发奇想道。
    没人搭理他。
    古灵山门乃是木宫祖庭所在,云气浩渺如海,若真是那头幻云兽吞吐而成,只怕它也真当得起那一个“尊”字了
    “直接去青云台吧。”站在云上,吴行云提议,倒不是怕了汤怜告状,而是为了更好的修行,有个师傅指点总要好过只凭直觉乱撞乱蒙。
    叶枯入古灵只是为了苍霞乙木卷而已,并非真心要落身此门,想了想,道:“你们去吧,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叶小弟难道是还没有修出真气吗”尚暖有些讶异地问道,与吴行云一样,她总觉得叶枯这人有些古怪,说他神秘,有时又偏偏做些不着边际的事,可若说他是个庸才吧,又不大像。
    张张有虎赶忙插话道:“妹子你可不能乱叫,别看我一直是小叶子小叶子的喊,他的年纪可真的不小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叶枯不知道张有虎这一番话究竟是有所指还是无所指,只笑道:“天姿所限,小弟这就回去勤加修炼。”
    众人也不好强留,只得在此分成两路。
    叶枯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回到居所,本来庄墨那四位侍女也不曾修出真气,去了青云台也是无益,只不过这四人一副跟定了庄墨的架势,不肯先回。
    峰顶分东西两院,便是张有虎那等胆大包天又不拘一格的人物都不敢逾越这一道鸿沟,做出进到女子居住的东院这等出格的事来。
    江竹溪的房门被推开,几束因染了尘埃而有些昏沉的金光便趁机钻了进来,却只在门口铺了一地,像是一张不规则又久久无人打理的金色地毯。
    推开了门的叶枯一眼就看见了床帘后的那一道蜷缩起来的身影,屋中一切如常,因不曾担心偷盗这等小事,窗户都是大开着,未曾闭过。
    茅屋矮小,透过窗户只能见到植在东院中的花草树木和一堵高矮正好的围墙,见不到峰顶的秀丽与山峰之外的苍茫。
    “竹溪”叶枯试探着喊了喊这个姓名,这几层青纱帐后的究竟是江竹溪还是江荔,他心里也没个定准。
    无人应答。
    青纱后的朦胧身影只一动不动,似是对叶枯的到来毫无察觉。
    “江荔”
    叶枯踱出数步,又唤道,声音荡在屋中,却好像荡不进那几层轻纱中。
    “咕”
    “唧”
    东西两院之外便是翠林修竹,林间的走兽飞禽非但不惧人,反倒是常常来到东西两院之中玩耍嬉闹。
    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落在窗框上,低了触角,收了蝶翅,不知是在望着屋内的叶枯生疑,还是在看着屋外的草木发呆。
    叶枯到底还做不出直接掀起一个姑娘的床帘这等唐突事情,只是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他变着姓名连唤了数次都无人应答,这才将青纱帘帐撩开,欲要看个究竟。
    年轻的女孩儿秀眉微皱,如远山叠黛,似近峰还青,双眸微合,敛了清泉两泓,琼鼻翕动,皱了樱桃小口。
    清丽的面庞上爬满了倦意,泪痕未干,是竹篱笆上长出了青藤,难掩涩果青梅,似是因为神魂之争耗损了太多神识与精神,江竹溪白皙的肌肤上浮出一层淡淡的红润。
    叶枯见过的女子不少,只觉得今天才知古人诗词之妙,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那一股涩而难明的意境,真是让人口齿生津,心腹生刺。
    这小姑娘睡得太沉,像是一个喝醉的人随意就扑倒在了床上,那一场神魂之争似是江竹溪胜了,眉目间不见半点属于江荔的颜色。
    江荔在修鬼道之前的实力也不过凡骨七品,转做鬼修后是进了一步达到了八品境界,可夺舍一事受那一道不知来历的黄纸所阻,并未能够完全抹杀江竹溪的神魂。
    江竹溪巧借了江荔的道果修出了真气,神魂不可同日而语,这本又是她的肉身,占尽了地利人和,江荔又被那一道逆流而上的鬼影慑了心魄,至今都未能痊愈,争不过这具肉人原本的主人也是正常的事情。
    她那小小的鼻子上还有尚未褪去的红晕,江竹溪为什么要哭
    这就不是叶枯能够知晓得了。
    他也不动江竹溪,只将青纱帘帐放下,便兀自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待他走后,窗框上有彩蝶轻轻闪动双翅,斑斓蝶翼翩飞,不知去往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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