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泛起一阵极细的波纹,似有莫名铜镜,映剑如影。
    是一道狭长而细窄的剑光,如鱼钩般满钓而回,只是这上钩之物,却是一灰蒙蒙的魂魄!
    远方云层之上,方才落逃仓皇的中年妇人浑身被火焰吞噬,横亘天际而过的碧蓝水河顿时崩溃,化作点点光影消散于虚无,她的身形如一块被烧焦的废铁,从云层中笔直地坠了下来,沉入浑黄大河之中。
    这心肠歹毒地妇人只眨眼间便被一剑屠了魂魄,一身真气无所约束,暴走之下化作真火反噬其身,落得个抛尸大江的下场。
    本是无冤无仇却妄遭灾祸的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原主已死,天上那击落而下的河水顿时亦化作点点晶莹,随风飘散,只那九道凝练仿若实质的玄冰剑剑气仍存,只是失了真气维系与神识驾驭,从半空中跌落而下。
    那原本的碧蓝河水主干中亦有数不尽的玄冰剑气沉沉浮浮,那些真水化形而成的鱼、虾、蛟已是随了碧蓝河流的消失而消没,唯独这一道道剑气被保留了下来,似一枚枚小巧精致的雪花,漫天飘摇撒落,一时间竟如下了一场“剑气大雪“,白茫茫的一片,瑰奇绚丽。
    众人无心欣赏这壮丽的雪景,只眼热这些如雪花般散落的玄冰剑气,就是不用教他们也知道这些凝成剑形的真气乃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中年妇人已然身死,这些剑气却还能存于世间,显然已是脱离了“气”的范畴,是从虚而入实,化作了一口口玄冰小剑。
    只是无奈众人驾驭云朵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荀梅,在纷纷扬扬的玄冰小剑坠入浑黄大河之前,紧赶慢赶地也才收了一百一十七口。
    张有虎的表现格外突出,死命的咬紧了牙关催动云气,还不忘跑前跑后地接住坠落而下玄冰剑器,锋锐的玄冰剑甚至在他身上开了几道口子,他却似感受不到丝毫疼痛似的,只抱着收来的三十六口玄冰小剑痴痴傻笑。
    叶枯也随手收了几把,把玩一阵后便兴趣索然,他得了玄阴,自然便有些看不上这等化境修士淬炼出的剑器。
    桑玄也是如此,似是这些剑器都不大能看得入眼,只是随了大流,信手收了两三柄入掌中。
    他一直分了心神在张有虎身上,总觉得这看似累的气喘吁吁又被开了几道口子的杀猪匠是有意收了三十六口玄冰小剑,一是合三十六之数,再者便是为了与众人所收的剑器凑成一百一十七口。
    换言之,不是这张有虎收不了更多,而是他只愿意收这三十六口,或许是这三十六把玄冰真是有许多不同,又或许这些剑器本就无甚区别,在张有虎眼中都是破铜烂铁,不值得收的。
    念已至此,叶枯索性屈指一弹,一口剑器顿时跌入云团中,至此便真个是一百一十七之数了。
    一旁的江荔正执着十几口剑器啧啧称奇,小脸上尽是晕开的笑意,她甚是心喜这玄冰剑气淬形而成的三寸冰锋,甚至不惜动用了一些凡骨七品以上的手段。
    只是她这欣喜很快便平静了下来,好像一张被展平的画纸,这张画纸上早已染了几点墨痕,嘴角向上一撅,眸中映出冰也似的剑影,也不知在想写什么。
    一阵阵哗啦啦的水响,便知道是余下的玄冰剑器皆入了大河,不知随着这壮阔的波涛涌到何处去,又会被何人机缘巧合所得了。
    “这次真是因祸得福,因祸得福啊。”张有虎收了三十六玄冰小剑,眼中却难得没什么贪色,很是大方的将这些剑器一柄柄地铺开在云团上。
    一行人中本也是张有虎收的剑器最多,他都没有半分吝啬,庄墨等人自然也便一一效仿,一百一十七口剑器缀在云团上,犹如雕镂好的冰花。
    “每人九口,刚刚好,不多也不少。”张有虎一边说着,一边笑呵呵地将九口玄冰剑器收了起来。
    “张兄高义。”几人也不扭捏,道了谢就各取了九剑。
    这一遭倒是分的公平匀净,连庄墨那四位侍女都各自得了九口玄冰小剑,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捧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无奈庄墨、吴行云几人也不懂得仙家祭炼剑器的法门,只是循了往常凡俗中的练气之法温养,莫说作飞剑百步,就是运使一二也不得其法。
    江荔随手把玄冰小剑收了,望着远方那一轮渐渐要落下的日头,幽幽道:“那些修士是不是打完了?”
    她自然是心急的,江梨还在那位小师妹的手中,生死未卜,那位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姑娘心肠之毒,手段之辣,那可怜的小白狐落到她手中,让她这颗心怎么放的下。
    所以江荔自从上了云团便沉默寡语,显得死气沉沉的,身上那一股鬼气有止不住的架势。
    方才驾驭碧蓝天河横过的中年妇人像是从那团战云所在的方位一路逃到了这里,足足逃出了上百里,却还是被那莫名之物勾去了魂魄。
    尚暖得了九口模样精致的冰剑,心情甚佳,吐了吐舌头,似是想到了那中年妇人真火焚身的惨状,心有余悸地道:“不好说,不过依我看,我们现在还是不要过去的好。”
    众人听了,皆是深有体悟的点了点头,连那等横空化万丈大河的存在都落得个仓皇逃窜的下场,那里定是发生了什么大恐怖,远远比修士间的争斗更为骇人。
    退立云团边缘的江荔一踢脚下云气,团云若霞散,荡起一阵朦胧白雾,她索性就背过了身去,将满面的寒霜尽向波澜壮阔的大河与一望无际的天穹洒了,似是在自问,道:“这样下去,那要何时才能赶到古灵”
    落日的余晖洒在浑黄的河水中,匀了些在云团上,江荔的身影好像被镀上了一层金边,圆融的烫红勾勒出她那还未长开的身段,让徐客这位姑娘的手都没牵过的人看的有些痴了,不自觉地道:
    “江师妹好美,啊,不,江师妹好急。”
    尚暖听了,噗嗤笑出声来,这徐客的脑袋像个木鱼,说他礼佛诵经还行,夸人就真不在行了,再说了,人背对着你呢,你能看出个什么东西来
    大家都笑了。
    他们都见不到,九柄透着淡淡蓝芒的玄冰小剑在江荔身前一字排开,遥指那高不可攀淡淡苍穹。
    入夜。
    那之后也没有人再提起横渡大河的事,原地不动或许不是最聪明的做法,但却一定是最稳妥的选择,天渺地浩,杀机无穷,至少脚下这条不分昼夜奔涌的大河不是什么凶地。
    经历了分剑一事,众人间或多或少也算有了些情谊,至少几个女孩间不再如之前一般生疏,尚暖的头上别着一支冰清剔透的“簪子”,却是不久前庄墨的一位侍女亲手替她戴上的。
    夜色幽幽,同白日飘荡在天际的云片一般,也是无垠无边的,脚下不知止息的大河却半点风情也不解,丝毫不为了这宁静的夜而驻足,只凭了一股一往无前的势头,汹涌澎湃。
    天际悠远,静谧无边,大河咆哮,怒涛浪卷。
    有莹莹幽光浮于这天与地、静与闹之间,是一阵淡淡的沉绿,犹如连成一片的萤火虫。
    大河中那一根本是沉寂的破烂桅杆,此刻有绿芒耀于其上,忽明忽暗,明时有惨绿浮于天地,似一一道通往幽冥的门户,暗时则与滔滔大河融于一体,幽深难明。
    云上的众人也顾不得祭炼玄冰小剑,目不转睛的盯着河中异象,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料不到的是,对于这不平凡的夜来说,这仅仅只是一碟开胃小菜。
    目光所能见的大河尽头,碧空不再,夜幕起伏。
    有一叶扁舟,不偏不倚,不摇不晃,逆了咆哮的河水,直冲河中惨绿而来。
    说是“冲”,似乎并不恰当,舟影飘忽而朦胧,似是慢到了极致,又如快到了尽处,如同一个幽灵,丝毫不受浪涛所阻,恍恍惚惚飘飘而至。
    舟上有黑影一道,手执纤细长杆,以夜色为衣,怒河为带,扁舟作履。
    张有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低声呢喃道:“这他娘的莫不是从冥府中飘上来的无常,也忒吓人了。”
    云上众人尽皆屏息、凝神、静气,唯恐惊了大河浪涛之上的扁舟,也全神贯注,且看那黑影一道,意欲何为。
    黄泉摆渡今始信,无常当作逆水行。
    一叶舟渐行渐缓,那黑影执着长杆,纤细的杆子刺入水中,扁舟猛然一顿,悬在那正散发着惨绿幽光的破烂桅杆之侧。
    这太过匪夷所思,先不说这大河水势湍急,便是那长杆真就有这般深不成,竟能于河中借力,停住了这一叶扁舟。
    黑影将长杆一带,杆势一转,在一片漆黑的河水画了半道圆弧,到了桅杆的正下方,轻轻一撬。
    “哗啦啦——”
    小舟自巍然不动,前方却升起一道巨大的水幕,铺天盖地笼下,水幕中有粗壮黑影横亘,犹如水龙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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