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升最近很苦恼。
    自从卫桓成了扶摇学院的实战教官,他和景云之间就横生出一个巨大的赶都赶不走的电灯泡。
    吃饭的时候,卫桓欢天喜地地端着餐盘去他们的桌子上,顺带还要带着一座十米开外都能感受到寒意的大冰山。
    巡院的时候,卫桓也以教职工的名义跟在扬升这个院长的后头,扬升都不好跟学生说太多,他倒是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哪怕是放假了,好不容易等到了自己的二人世界,一问景云就是,“啊?阿恒约我去玩唉~我们一起吗?”
    “今天阿恒说去他家他给我做好吃的!我们一起吧!”
    他现在听到一起这俩字都发怵。
    加上景云还是学生,在他眼里就是个孩子。为了保护景云,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能像卫桓和云永昼那样说公开就公开,只能藏着掖着,做了院长就更比不得其他的老师,身上的责任更重。出差将近一周的扬升终于等到了返校的时候,可他一想到卫桓那个电灯泡就头疼。
    连新跟着他的小助理都看出来他的郁闷,“院长,你怎么了?一直皱着眉头?”
    扬升算是逮着可以吐槽的对象了,“你说我怎么一点私人空间都没有呢?”
    小助理并不知道他的烦恼,眼珠子转了转,又看向扬升,“是吗?可是我觉得您的办公室已经很私密了啊。”
    他这句话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扬升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连连拍了好几下小助理的肩膀,“你真棒,特别棒。”说完他就高高兴兴地往前走了,之前的苦恼一扫而空。
    小助理懵逼地看着上司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
    这个小院长哪哪儿都好,长得帅性格好能力强,就是有时候奇奇怪怪。
    他摇了摇头,听见小院长在前面喊他,“小齐,帮我顶张舒服点的小床,要舒服,还要小!”
    果然奇怪。
    某一天的午后,吃完饭的景云和卫桓告别,自己走在回学生宿舍的路上。最近天气凉了下来,空气发冷,闻起来有种凉凉的气味,可形容不出。他推了推从鼻梁下滑的眼睛,两手缩进制服的袖子里,一边走一边甩着长出来一截的袖口。
    起了阵风,没能在树上站稳脚跟的叶子就好像一大群生了病的黄蝴蝶,恹恹地飞不动,只好被风卷着往下落,擦过他肩膀,落到他的脚边。忽然间,一个紫色的小风团和这些落叶一起飞到他的面前。
    景云惊讶又熟悉,伸出手将小风团笼在掌心,忽然间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紫色的结界圈,这妖气他一下子就认出来,所以也没有犹豫,直接踏进去。
    没想到的是,当他走出结界圈,发现自己来到了一间小房间里,这里陈设简单,落地窗被白色的纱帘罩住,光线透进来变得毛茸茸,照在一张米黄色的小床上,左边还立着一个大柜子,上面摆放着各种书籍。
    这是哪儿?景云愣愣地捧着手心里的小风团,身后忽然起了阵暖融融的风,他一转身,看见靠在门框边的扬升,不由得笑出来。尽管都是具有少年感的样貌,但景云的长相和卫桓却很不一样。卫桓五官精致,黑白分明,天然透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恣意骄傲,笑起来的样子自信洒脱,很有感染力。而景云柔软很多,与其说是少年感,倒不如用幼态形容,白白净净的小脸,五官也淡淡的,一双单纯的下垂眼被银丝眼镜一罩,更加学生气。他一笑起来,这双眼会完成两弯新月,像只可爱的小狗狗。
    动作也像,他一见到扬升,就跑过去往他怀里扑。可他力气实在太大,第一次这样扑上去的时候直接把扬升撞飞到墙上,把墙壁都撞出裂缝。可怜的扬升腰差点散架,要不是妖怪的愈合力强,和景云谈恋爱真是三级残废起步。
    所以后来,景云学乖了,每次扑过去的时候跑到距离只剩下一点点时就会停下来,然后轻轻搂住扬升的腰,仰着小脑瓜望着他傻笑。
    “升哥,原来是你的房间啊。”
    他比扬升矮将近一个头,拥抱的时候正好可以把头靠在他的颈间。所以真正算起来,景云亲吻最多的地方其实不是嘴,是扬升侧颈的毕方妖纹。
    “我的办公室,”扬升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把他拉到床边坐下,“你以后午休就在这里吧。”
    景云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吗?这是你午休用的床是吗?”
    扬升耸耸肩,用调侃的语气道,“为了你专程买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睡呢。”
    “啊?”景云一听更不好意思了,可扬升根本不等他说话,就把被子掀开,“进去躺躺,看舒不舒服?”
    景云傻乎乎哦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和扬升在一起的时候脑袋就总是晕乎乎的,就懵了这么一下,扬升就已经蹲在了他的面前,埋着头给他解开鞋带,嘴里念叨着,“今天上课的内容多吗?有没有没有听懂的?你这个小脑瓜总是容易走神,要是有不明白的告诉我,我可以给你开小灶啊。”
    言语间他已经帮景云把鞋脱下来,扶着他的腿就把他塞进了被子里,像哄小孩睡觉一样给他盖上被子,站在床边叉着腰,“怎么样,软不软?我特地跟助理说要软乎的。”
    他们从来没有在这样的情境下相处过,景云的心跳得飞快,像在怀里揣了个过于活泼的小兔子,他完全手足无措,只能抿着嘴唇对扬升点头。
    “那你赶紧睡觉。”扬升弯下腰,撩开景云的额发吻了吻他的额头,直起身子似乎准备离开。景云终于忍不住了,“那你呢?”
    扬升坦然道,“我出去啊,我就在外面的办公室,你有什么事就叫我。”他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看见景云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牵起他的指尖,小声说,“外面也有床吗?”
    扬升笑了,“当然没有,你不是经常去吗?”
    景云皱了皱眉,“那你不午睡吗?”
    “大人不午睡。”扬升故意逗他,不过他很快就换了口风,故意装出一副委屈兮兮的样子,“我就在我的办公桌上趴一会儿吧,最多就是起来的时候胳膊酸脑袋痛,没事儿,我的椅子还是很舒服的,就是靠背的角度不太对,仰着脖子难受……”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景云的表情变化。
    景云越听小眉毛皱得越厉害,最后忍不住终于开口,薄薄的耳朵红得要命,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跟我一起睡不行吗?”
    他说出来脸更红了,他们可从来没有一起睡过觉。
    扬升努力地憋着笑,“你想我跟你一起睡啊。”
    景云开始结巴起来,“不、不是,我是怕你不舒服,你、你刚刚不是说你的脖子会痛,你身上本、本来就有伤病,如果,我……我是觉得这个床也很好,就、就是小了点,但是我很瘦,我不会挤到你的,我可以往里……”他磕磕巴巴说着理由,整个人往里缩到快要变成墙上的一副小贴画的程度。
    见他这样,扬升愈发得寸进尺,“那你不会对我做什么吧?”
    “我!”景云的脸蛋红得就要冒烟了,没忍住握紧小拳头一下打上扬升的肩膀。谁知扬升立马装出痛到要死了的表情,蜷缩起来哀哀地叫着,“好痛,完了我肩膀断了,完了完了。”
    “你、你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景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巨力buff。
    痛是真的挺痛的,扬升也没料到景云真的敢下手,他脑门都出了汗,但是这点小痛也不算什么。他伸手抓住景云抚摩自己的那只手,吻了吻他的手腕,“没事,别害怕。”
    “我早就有这样的觉悟了。”扬升笑着继续,“你刚刚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景云一下子又变得局促起来,他为难得很,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磕磕巴巴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转过去,背、背着你,还不行吗?”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扬升的心里简直有一个不断循环的字幕,还是字体加大加粗带有爱心的特效的那种。
    “那我就不害怕了。”扬升故作淡定地脱了鞋,掀开被子躺上去。这个床实在是小,哪怕景云身板小两个男生睡还是很勉强。
    景云感觉到床的另一半陷下去,胸膛扑通扑通的像是生病一样,脸颊太烫了他只好贴在墙壁上降降温,感觉扬升真的一点没有挨着自己的背,他一面觉得放心些,一面又产生了奇怪的失落感,于是又一次鼓起勇气开口,“……你、你是不是快掉下去了啊?”
    “有一点,”扬升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装模作样道,“要不我还是去外面吧。”
    景云慌了,一下子翻过身来,“别啊。”可很显然,他翻过来之后更慌。
    他们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近到他只要再向前一点,就可以碰到扬升的鼻尖。所以他后面的话全都忘了,脑子一片空白。
    扬升抬了抬眉,一副等着他说话的表情。
    “那个,我们可以再挤一挤,总、总比趴着强。”景云不敢看他,只是用手揪着他的衣服往里拽。
    “可是,”扬升学起无辜来简直无人能及,“真的很小,我们贴在一起都不够睡的。”
    景云咽了咽口水,被逼到这种程度终于说出了那句话,“那你抱、抱着我,就能睡得下了。”
    听到这句话扬升终于满意了。他看着扬升红透的脸,在被子里闷得眼镜上都蒙了层薄薄的雾气,他轻轻取下眼镜,放到枕头边,然后凑过去亲了一下他发烫的脸蛋,“你怎么这么乖?嗯?”
    景云哪里敢吭声,说完那句邀请一样的话之后他动都不知道怎么动了。
    何况扬升没有直接抱他,反而关心道,“你不脱了制服外套再睡?你好像很热。”说完他的手已经伸过来,细致地解开他的指腹扣子。
    景云快要不能呼吸了,好像扬升不是在替他脱外套,好像他是一颗已经被去了壳的小花生米,现在正在被扬升缓慢地剥去最后那一层红皮,白花花脆生生的自己再也没处躲。
    “好了。”扬升十分正人君子地脱了他的外套,然后张开自己的双臂,“要睡觉吗?”
    一切主动的行为都是景云自己做的,对,他和他忐忑的小心脏还是一起主动地钻进了扬升的怀里。
    “睡吧小朋友。”扬升抱着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温柔极了,“睡醒了才有力气去训练。”
    景云不敢用力回抱他,一是因为他怕自己收不住力气把扬升弄疼了,二是他不好意思,他只能把自己的脸埋在扬升的锁骨,告诉自己这和站着抱他没有区别,只不过躺下来,只不过盖着一床被子。
    可是扬升为什么什么都不做呢?
    景云的小脑袋里忽然间冒出这样的想法。从小到大他被保护得太好,这还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
    他想到了卫桓和云教官,他不止一次看到卫桓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吻云教官,有时候他好羡慕他的性格,什么都敢做,所以有一次他忍不住问道,“阿恒,你和云教官是你比较主动对吗?”
    那个时候卫桓仔细思考了一下,给了他意料之外的答案,“还真不是,我跟你说特别逗,我开窍之前之前都是云永昼主动,他可厉害了居然能趁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威逼利诱把我勾到他宿舍,说什么一起看星星,又说什么陪他睡觉,把我骗到床上,还命令我抱他,绝了这男的。”
    他是真的有点羡慕。
    “那你喜欢吗?”他问道。
    卫桓那时候的表情他一直记得,眼睛先是瞪大了一下,然后飞快地眨了几下眼,抿着嘴唇好像笑了起来,他之前从没有那样笑过。
    “我喜欢啊。我当时心跳得快炸了,就……就顺水推舟呗,要不是因为我有点喜欢他怎么会被这种小把戏骗到……”说完他又解释,“等等我说的是盖着被子纯睡觉啊,没别的你别多想。”
    “那你们现在也一直盖着被子纯睡觉吗?”
    “呃……看你怎么定义睡觉这个词了……”卫桓心虚地小声嘀咕,“有时候不盖被子也能纯‘睡觉’。”
    景云闭着眼睡不着,他感觉扬升的呼吸变得很均匀,大概是太累睡着了,这些天他出差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休息。他不由得抬了下头,看见扬升果然闭上了眼,没有反应。景云跟个小蚯蚓似的往上拱了拱,观察着扬升的反应,他皱了皱眉手臂松了些,但没醒。
    扬升长得真好看。从第一次在暗区被他救下来,景云就这么觉得。
    之前扬升还在扶摇当实战教官的时候,上课总喜欢看着他笑。他每次说话都很费劲,可是扬升都会耐心地等他说完,还总是夸奖他。哪怕有时候不小心被他的巨力给伤到,扬升也都是笑,笑着夸他好厉害。
    虽然卫桓总是嘲笑扬升是流氓,但事实上他几乎不太会对景云做什么,最多只是蜻蜓点水地啄一下他的嘴唇。
    这件事他没有跟卫桓说过,因为卫桓每次都笑着问他,“那二十八岁的老流氓没欺负你吧。”
    没有。
    景云想,他是不是没有什么吸引力啊。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这么看着扬升的脸,脑子转着转着卡住了一样,景云竟鬼使神差地凑过去吻住了扬升。
    还晕晕乎乎着,扬升竟然睁开了眼。
    他环过来让景云枕着的那只手忽然间控住他的后脑。
    “张嘴。”
    这两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或许是景云太慌张不自觉张开了,扬升趁虚而入,这个吻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势和深入,舌尖触上的瞬间景云感觉浑身过了电,几乎要在他的怀里发起抖来。
    “唔……”
    他抵抗不开,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呼吸了,湿润交缠的感觉陌生又暧昧,他身体里好像涌起一股热流,令他觉得难受又舒服,矛盾中产生了一种新奇的体验,他好像被抛到半空中,云层柔软极湿润,尽管他有些害怕。
    可他不想停下来。
    扬升的手滑到他的后颈,手指轻轻抚着他耳后的皮肤。他真的快死了,心脏要爆炸了,这甚至比初吻的威力更大。
    结束的时候扬升睁开眼,盯着景云湿润发红的嘴唇,轻轻啄了一下。
    他的笑柔软得一塌糊涂,“抱歉,我没忍住。”
    景云忽然间想哭,“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扬升摸着他的脸蛋,指腹轻轻地摩擦着。
    景云摇摇头,红着脸躲在他怀里,过了好半天才闷声闷气问道,“你不想对我做什么吗?”
    扬升之前步步为营设了太多圈套,就等着景云一个个往下跳,可他是真的没有料到景云会坦率到问出这个问题,所以愣了几秒。
    “笨蛋,我都是故意逗你的。”
    他叹了口气,抱住自己单纯天真的小玩偶,“我想到快要疯了。”
    “我每天对自己说无数遍,扬升,他还是个小孩子,你不能欺负他。”说着扬升笑起来,“我像不像念经的和尚。”
    景云像是喝了酒似的脑袋发晕,这有点超出他的理解范畴,他比扬升小十岁,的确在他眼里是小孩子没有错,可是……
    他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发问,“那、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太喜欢你了。”扬升没有等他说完。
    我知道你有多珍贵。
    也不知道为什么,景云的鼻子忽然就酸了,他抱住扬升的脖子吧唧吧唧亲了好几下他的脸颊,用带了点哭腔的语气在他耳边说,“我也好喜欢你。”
    “喂别在我耳边说话啊……”扬升缩了下脖子,心里感叹这个小白兔果然还是不懂自己有多难。
    论和清纯男大学生恋爱的不易。
    “那、那以后我可以每天中午来这里睡午觉吗?”
    “当然可以,以后我可以每天亲你一次吗?像今天这样的亲。”
    “当、当然可以。”
    心满意足的扬升在此刻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家伙。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别的。
    “对了宝贝,午休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不可以告诉别人。”
    “嗯。”景云乖巧点头,可突然又问,“那阿恒呢?”
    “……尤其不可以告诉他。”
    “啊?为什么?”
    因为要是被他知道了,全山海知道也就不远了。没准他还会在山海论坛发出诸如[扶摇院长以权谋私强迫清纯男大学生同床共枕]的帖子。
    “因为他会过来抢你的小床,快睡吧宝贝。”
    此时此刻,另一位当事人正骑在云永昼的身上扯开他的教官制服准备作奸犯科,结果忽然连打了三个喷嚏。
    “怎么了?”
    卫桓揉了揉鼻子,“嗐,喜欢我的人太多了,每天被大家惦记着负担真重。”说完他又嬉皮笑脸地亲上云永昼,“怕不怕?”
    “怕你强·暴我?”
    “哇你最近真的越来越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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