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这场宴会的客人主要包括学生、老师与公司职员。
    职员们多半任职于金融、管理、咨询、审计等公司。在场的学生可以和他们搭讪,向他们提问,获取有价值的信息。
    对孙大卫而言,这种宴会就是普普通通的wdinner(社交晚宴)。如果他想在大公司找一份工作,他会积极参加此类活动。但他并不需要工作。本科毕业后,他就要回国继承家业,挑起他老爹肩上的重担。
    不过,江逾白是晚宴的幕后组织者之一。看在江逾白的面子上,孙大卫好好打扮了一番。
    孙大卫在自己的鞋子里塞了三层增高垫,就像穿了一双高跟鞋。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牢牢地扶住桌沿,抬头看向江逾白。
    江逾白渐行渐近。他西装笔挺,气质出众,格外引人注意。
    孙大卫与他搭话道:“江逾白,我给你介绍下,这姑娘是我女朋友,叫苗丹怡。她妈妈是缅甸人,她爸爸是马来西亚人,她是混血女孩,中文讲得老好了,你用中文跟她唠嗑,顺溜儿的。”
    今天晚上,苗丹怡身穿一条飘逸的黑色长裙,头戴一片珍珠制成的月桂叶,腕间系着一条钻石手链,沉默时自有一股富贵恬静的气度。她从小生长在东南亚,自幼学习中文,后来,她遇到了孙大卫,和他在校外同居,孙大卫就成了她的中文老师。
    苗丹怡嫣然一笑,开口道:“大卫跟我介绍过你,他说你不得了,聪明有能耐……”话中一顿,又问:“请问,我能认识你的女朋友吗?”
    餐桌上的蜡烛光芒闪耀,苗丹怡推了推餐盘,凑到孙大卫的耳边问:“他女朋友是林知夏?他怎么没啥反应呢?”
    孙大卫抢先一步圆场道:“林知夏太忙,大研究组的博士生。”
    江逾白解释了一句:“林知夏最近确实比较忙。”他似乎很讲义气,随后就透露道:“你想找哪个组的博士生?刚才志愿者和我说,有几个部门的博士生来了。”
    孙大卫绕到了长桌的另一侧。
    他站在江逾白的身边,感慨道:“那么多博士啊,像个助教派对……”他定睛一望,指明道:“你瞧那一桌,你女朋友的同事来了。”
    孙大卫说的“你女朋友的同事”,正是温旗与尹秀恩。
    江逾白低声问:“你认识他们?”
    孙大卫微微颔首:“我在电脑上查过那个部门所有的博士学生。”
    江逾白故意误解道:“你想读博?”
    孙大卫连忙否认:“不是,我这都是为了我女朋友。她上学期均分五十,parti(第一部分)的课还没整明白,就得上partii(第二部分)。上届学长说‘量子计算’给分高,她下学期才要选‘量子计算’。我瞅着今年的‘量子计算’一共就五个助教,选课的人不多,小课老师最爱出难题怪题……”
    江逾白听出孙大卫的言外之意。
    绕来绕去,还是绕不开林知夏。
    江逾白和孙大卫都很确定,林知夏会成为下学期的‘量子计算’助教——这基本上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情。
    林知夏的研究方向与量子计算相关,已发表论文的质量和引用量都挺不错,刚好够得上助教的位置。再加上她精通各国语言,对待学生既温柔又有耐心,很符合助教一职的岗位要求。
    哪怕林知夏还很年轻,她已经有了一定的资历。
    江逾白沉默片刻,劝诫道:“你想提高女朋友的成绩,不应该找助教。学校有学校的规定,苗丹怡和助教关系太近,容易被别人当成‘学术不端’,两个人的学业都会受到影响,这是你想看到的么?”
    孙大卫眉毛一皱。
    江逾白看着他的表情,嗓音更低:“你可以给女朋友找老师,在你家里一对一补习。”
    孙大卫掂量了江逾白的话,反问道:“校外的老师?”
    江逾白笑说:“招聘老师,签合同,在家上课……”
    孙大卫拍了拍江逾白的后背。他本想拍一下江逾白的肩膀,无奈江逾白的肩膀有点高,还是后背离他更近一些。他点头示意道:“我从小补课补到大,我都忘了这一出,谢谢啊,我回头就发一则招聘公告。”
    江逾白与他碰杯。
    随后,江逾白走到了大厅的中央区域。
    几位同学正在和金融公司的职员讨论职场问题,江逾白加入了他们。他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不了解社会规则,不懂得投资风向,大部分理论都来源于。
    孙大卫旁观江逾白的一言一行,迷惑道:“嘶……”
    苗丹怡握住叉子:“啊?”
    “江逾白,”孙大卫指了指旁边,“他爸跟我爸是合作伙伴。他爸投资了欧洲的船坞、能源、电厂,控股几家企业,年回报率稳定,他爷爷靠着电器业和造船业挣了第一桶金……”
    讲到这里,孙大卫忽然停住了。他自言自语道:“投资比赌博的风险还大。我要是看错了投资的方向,比在拉斯维加斯迷上赌博更惨。迷上赌博了,大不了亏点小钱,投资搞坏了,分分钟倾家荡产。”
    苗丹怡从未研究过任何经济理论。
    她心不在焉,默默地低头吃饭。
    孙大卫又说:“富二代最容易被骗去做投资,人家的专业团队,变着花样儿搞方案,从你手里抠出现金流。这年头做点生意真难,我姥姥说她见过人家小公司被银行抽贷……”
    苗丹怡仰头喝下一杯饮料,两侧腮帮子全部鼓起来。
    孙大卫察觉她的不耐烦。
    他赶紧住口,又说:“哎,苗苗,你下学期想选什么课,就选什么课,咱们不跟助教套近乎。你和助教关系太近,万一被学院委员会的老头子瞧见,把你当成‘学术不端’怎么办?是不是?从这学期开始,咱们给你每门课找一个老师,就住咱们家里,包吃包住,让老师把你的成绩慢慢地补上来。”
    听完他的话,苗丹怡如遭雷击。
    *
    今天晚上,江逾白打算品尝一杯红酒。
    他成年了,应该可以喝酒。
    秉持着这种心态,江逾白端起一只高脚杯。他微微倾斜杯身,仔细观察灯光下的红酒质地。
    江逾白的两位朋友都站在他的面前。那两位朋友正在低声交谈,时不时地笑一下。他们对江逾白说:“今年我们打算去伦敦和巴黎过新年,你来不来?”
    这个时候,恰好有一位男生从江逾白身旁的路过,那人呼吸急促,脚步飞快,狠狠撞到了江逾白的肩膀,冰凉的酒水洒出来,溅到江逾白的手背上。
    江逾白出声道:“同学?”
    那人猛地转过身,与江逾白对视片刻。
    江逾白念出他的名字:“温旗。”
    江逾白在林知夏的办公室待过两三天。温旗来找林知夏商量组内课题的时候,林知夏就把温旗介绍给了江逾白。因此,江逾白对温旗印象挺深。
    温旗当然也记得他。
    不同学院的学生穿梭在他们四周,熟人随处可见。
    晚宴气氛热闹,灯光稍显黯淡,温旗穿着一套面料高级、做工考究的昂贵西装,但他眉头紧蹙,脸色不佳,硬生生憋出一句:“对不起,我走路没看路。”
    江逾白抽出一张餐巾纸,擦干净手上的污渍,又问他:“你要去哪里?”
    他直言不讳:“洗手间。”
    江逾白正准备去洗手间洗个手。
    虽然他不想和温旗同路,但是,他们还是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这一路上,江逾白一言不发,温旗也沉默不语。他们维持着尴尬而默契的局面,俗称“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他们唯一能找到的共同话题,就是林知夏。
    然而,不约而同的沉默,依旧无人打破。
    江逾白站在洗手台之前。他打开水龙头,专心致志地洗手。他从小就有轻微的洁癖,要是把手弄脏了,至少洗两次才算干净。
    水龙头向下倾注着水流,温旗就站在江逾白的右边。
    温旗双手掬起一捧冷水,猛地一下盖在自己的头发上,水珠顺着他的发丝向下滑落,贴紧他的额头,他深吸一口气,又问江逾白:“你抽烟吗,有火吗?”
    别说抽烟了。
    江逾白连烟盒都没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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