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秦赐断然否定,“我们现在的生理状态是活人,不可能有既生且死的这种状态。”
    “那程式把这些弄出来是想怎样?”柯寻指着头顶那些似波又似粒的点状物。
    “无论是这幅画的名字,还是画中每个房间所展现出的粒子的波粒二象性的图案,似乎都指向了量子叠加态这一现象。”牧怿然道,“在物理学界,用以表述这种‘多种无法确定的状态的叠加态’的方程称为波函数。
    “通俗点来说,可以把波函数看做是一张清单,上面列出了一个量子叠加体系所有可能出现的状态,在人们进行测量或者说是观察的瞬间,这种多状态叠加的波函数就立刻坍缩成了叠加态中的某一种状态。
    “粒子的波粒二象性是一个波函数,《薛定谔的猫》在程式这里也被看做是一个波函数,所以我想,签名的所在必和波函数有关。”
    “难道说……”柯寻正要说话,忽然收到了一条求助提示,连忙点开——现在还会发求助的只有卫东和朱浩文那一组了,“怎么了?遇到什么难题了?”
    柯寻劈头就问的同时,对面也正在劈头问他:“你们怎么了?遇到难题了么?”
    是朱浩文的声音。
    柯寻一愣:“没啊,我们已经破关了,你们呢?”
    对面似乎飘来了一串省略号:“……破关了为什么还不出来。”
    柯寻:“你们呢?破关了吗?”
    朱浩文:“破关了,已经在外面了。”
    柯寻:“……破关了干嘛还发求助,吓我一跳,以为你们出事了。”
    朱浩文:“……我才吓了一跳。你们什么时候出来?”
    柯寻:“这就出去。”
    挂断了和朱浩文的通话,柯寻对牧怿然和秦赐道:“看样子这一关大家都通过了,咱们得赶紧出去继续掷骰子了。”
    三个人不再耽搁,立刻通过出口回到了房间,见其他几组人也都到齐了,一个人不缺。
    柯寻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此时已是夜间十一点三十二分。
    是画中通常最危险的时段。
    “怿然,投骰分组后,咱们把刚才分析的结果告诉给同组的人,大家一起想线索,”柯寻抓紧时间对牧怿然道,“还有,别再浪费你的求助次数,虽然你在我心中永远无所不能,但万一呢,万一你用得上呢,别再为我浪费它。你放心,如果遇到我怎么也过不去的关卡,我一定第一个向你求助,而如果你没有收到我的求助,那就证明我有把握过关,耐心等着我就好,我也一样会这样等着你,好么?”
    “好。”牧怿然微微点头。
    界面上要求掷骰子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计数了,柯寻只好伸出手去,准备开始无止境的又一轮冲关。
    如果程式认为所有的物质都具有量子叠加态,柯寻忽然想,那么这颗骰子是不是也一样有相同的属性?比如,它既是转着的,又是停止的?
    如果物质是由意识决定的,当我“观察”它的时候,它一定会停下来并显示在某一点数上,那么,如果我不去“观察”它,它是否会呈现出另外一种结果呢?比如……一直不停地转下去?
    柯寻这么想着,伸出去的手指一挪,先点在了位于骰子图标上方的图标上。
    【请说出你要应用的法则内容】
    “电子双缝干涉现象,”柯寻脑中快速地回忆着刚才牧怿然对他讲过的所有知识点,“波函数,量子叠加态。”把知道的全都说了一遍。
    【法则通过。请前往道具箱选择你要使用的道具。】
    ——有用!柯寻按下心中激动,将手指点在了箱子图标上。
    【请说出你要使用的道具名称。】
    柯寻试探着道:“界面上的骰子。”
    【请求通过。】
    柯寻看向界面上的骰子,发现它并没有产生什么变化,眼看倒计时已经接近尾声,不管这个想法有没有用,他都只能开始掷骰。
    柯寻伸指点中骰子,骰子飞快地旋转起来,在骰子尚未停下来之前,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过了足有四五分钟的功夫,柯寻听见牧怿然在耳边说话了:“柯寻,保持闭着眼的状态,暂时不要睁开。”
    柯寻就知道,牧怿然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并且,他的想法当真成为了现实!
    每个人掷骰子的时候只有自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所以也就是说,在自己的“界面”这个“盒子”里,自己就是唯一的观察者,一旦闭上眼睛,就相当于盒子里撤去了摄像头,骰子这个波函数将坍缩向另一种可能,即一直旋转下去。
    牧怿然之所以察觉,是因为他是第二顺位的掷骰者,当倒计时60秒开始启动时,证明轮到了他掷骰,然而他等了四五分钟之久,自己界面上的倒计时始终没有开启,这就说明,柯寻界面上的骰子,还没有得出结果!
    众人从第一关出来之后,由于受倒计时的限制和逼迫,很快就开始了第二关的掷骰,所以根本没有时间相互交流情报,或是商讨寻找线索的办法,而现在,在进入第三关之前,柯寻用这种方式拖住了时间,可以让众人不必被迫急于入关,终于有了可以交流的机会。
    牧怿然一秒也没有多耽,立刻将刚才在关内同柯寻秦赐商讨分析的过程和结果对其他人讲述了一遍,末了道:“我们三个都认为,这样无休止地闯关对寻找线索毫无用处,只会让我们不停地减员,所以必须要尽快想办法摆脱这种困境。我们趁现在,集思广益,尽量发散一下思维。”
    “可我们又不是学物理的,这能想出什么来?”邓林焦躁不已。
    “想象力比中规中矩地按法则办事更重要,”牧怿然道,“程式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抛开我们的惯性思维,放开了去想。”
    “伙计们,”柯寻闭着眼睛,但不妨碍他和大家交流,“通过刚才的试探可以证明,法则和道具在关卡之外也可以应用,我觉得我们可以利用这两样来寻找签名。”
    “那么什么法则可以用来找签名呢?”邓林忙问。
    “想啊。”柯寻说。
    “这,这种紧急情况下,根本没法立刻想出来。”邓林使劲抓自己头发。
    “说的是,”卫东从世界观被刷新的飘乎状态中努力挣扎出来,“就像刚才我们破关,很多法则和办法若放在平时慢慢想,说不定能想出七八条来,而且很可能比我们现想出来的更好更有效,但在那种紧张的状态下,思路就像被扼住了,只能想出有限的东西来。所以别紧张,尽量放松,你要知道,在这幅画里意识决定物质……我的妈,我到现在仍然不敢相信现实世界有可能也是这样,我都特么的不敢回去了……”
    “呸,少说不吉利的屁话。”柯寻道,声音沉肃起来,“怿然,你注意着点你界面上的提示,如果开始了倒计时,说明我的骰子已经停了。
    “秦哥,你注意着点手机上的时间,虽然我们拖住了入关的时间,但我们没拖住画内的时间,一旦手机时间超过了夜里三点,你就通知大家一声。
    “浩文儿,你和怿然物理知识了解的多,你们两个负责琢磨寻找签名适用的法则。
    “东子,你和萝卜平时都玩儿游戏,我觉得这些关卡和那种通关小游戏的类型挺近似,你们俩负责从游戏的角度来琢磨,有没有快速通关或是寻找隐藏线索的办法。
    “邵总,你和秦哥心都细,再从头理一遍所有曾在屏幕上出现过的文字,说不定能从中找到规则的漏洞。
    “邓林,何棠,还有披肩发那美女……”
    披肩发姑娘插言:“我叫吴悠。”
    “好名字。”柯寻说,“你们仨,别的先不用管,任务就是冷静下来,为了活命,说什么也要冷静下来。”
    “我呢?”方菲问。
    “你给他们仨示范,什么叫做标准的冷静。”柯寻说。
    方菲:“……”
    十一个人,从刚才的一团茫然震惊变得有条不紊起来,三两一组为着寻找签名的线索而全神贯注地投入进去。
    柯寻闭着眼睛,左耳听着牧怿然和朱浩文低声的讨论,右耳听着邵陵和秦赐细致的整理,卫东和罗勏历数游戏不同关卡的声音也时不时传过来,各种声音汇于一处,竟渐渐地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嗡嗡嗡地成了一片,隔着一层膜般游离于周围。
    柯寻的心思慢慢沉定,闭着眼睛带来的黑暗让他恍惚间竟像回到了《海上燃犀图》那幅画里。
    每一夜都是这样的黑暗,每一夜都有不同的幻象。这些幻象里,最让他刻骨难忘的,当然是那一晚,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尽管那是幻象作祟,可它却如此真实地模拟出了父亲的声音和性格。
    如果……如果所有的物质当真是由意识决定的,那么人体这团物质,也是由自己的意识来决定的了?意识如果凌驾于肉体之上,那么当肉体死亡之后,意识是否还存在呢?
    应该是存在的吧,否则肉体死亡意识就消失的话,岂不还是相当于物质决定意识么?
    所以,如果肉体无法影响意识,当它死亡后,意识必然还是存在的吧。那么我们所谓的灵魂,会不会就是失去了肉体的意识?
    那,死去的人们,他们的意识去哪儿了呢?是无法控制自己地随处飘荡,还是大家都会有一个去处?
    如果意识可以控制自己所在的范围和地点,那……那老爸他……会不会一直就在我的身边?他一直看着我,看着我吃饭,睡觉,无所事事地在马路上闲逛,看着我笑,看着我发呆,看着我哭。
    看着我一天一天地长大,就像他还在时一样。
    如果真能如此,那么我也愿意相信,宏观世界的一切物质,都具有量子叠加态。
    我愿意像程式一样相信这异想天开的观点。
    只要能让老爸还在我身边,哪怕他只能以另外一种状态存在着。
    ……
    等等。
    失去了儿子的程式,会不会也和我的想法一样?
    对儿子的思念,让他疯狂地相信着这个观点——他认为他的儿子即使已经死了,但死去的只是肉体,儿子的意识还活着,只不过他看不见而已!
    ——所以他才口口声声地要去找他的儿子!
    ——他之所以自杀,是想同样地让自己的肉体死亡,同样地以意识体的状态,去找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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