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灯——”
    这个声音并不大,却格外清晰地传进了灯旅里每个人的耳朵。
    和起初需要点灯人来点灯不同,灭灯要省事得多,所有的灯笼就好像接收到了“灭灯”两个字的指令,从整座楼的底层向上层一圈一圈地次第灭掉了。
    这种仪式般的神圣感,令所有人都静默下来,眼睁睁看着光明从脚下至头顶渐次消失,实实在在感受着被黑暗笼罩的全过程。
    也不知过了多久,罗勏才磕磕巴巴地说:“哥,姐夫,你们还在吗?”
    柯寻还没来及答应,一只热乎乎的手就迅速抓住了自己:“你们还在,真好啊!”可以想象,这家伙的另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姐夫”。
    奇怪的是,周围虽然黑暗,却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有微弱的光给照明。
    “心春……哇哈哈哈啊啊啊啊……”罗勏失控走音地叫了出来。
    心春不明真相,可怜巴巴地趴在主人的肩头,随时都有可能掉下来,一双眼睛此时像两只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柯寻将心春抱起来,仔细看它的眼睛:“狗的眼睛到了夜里都这么亮吗?”
    “这不正常。”牧怿然也过来看,一只手还被罗勏死死抓着,微弱的声音传过来,“我还以为心春秒变怪兽了……”
    “先回房。”牧怿然发现整个灯旅都陷入了黑暗,只有心春这里有两点光源,极为醒目。
    三个人借助狗眼照明,回了房间。
    柯寻进屋的时候捂住了心春的眼睛:“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心春的眼睛在夜里是发亮的。”
    即便提前通知了,但当心春的双眼再次亮起来的时候,房间里的众人还是发出低低的惊呼声。
    心春被放在了桌子上,充当狗形小夜灯。
    狗的眼睛虽然亮,但毕竟无法与真正的灯光相比,目前也只是比大家的手机稍微强一些。
    “真奇怪,为什么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这只狗的眼睛并没有这么亮,明明那时候也很黑。”邵陵就坐在桌边,研究着心春的目光,“难道,就像是某种石头,只有吸收了足够的光,才会在夜里释放光亮?”
    这个解释大家比较信服,紧接着朱浩文毫不拐弯抹角地转移了话题:“现在的问题有两个,第一,这里的灭灯时间究竟是几点,为什么亮灯的时间格外短暂;第二,灯是怎么灭的,为什么能自行熄灭。”
    这也正是大家最疑惑的地方,朱浩文继续问:“你们觉得现在是几点钟?请大家按照直觉说。每个人的体内都有生物钟,我们来到这里的时间还不长,应该不会被太快同化。”
    同化——这两个字令众人不免心惊,卫东借着微光看了看四周,又摸了摸自己的胃:“我觉得刚才吃饭的时候大概是中午一点左右,现在大概两点多。”
    秦赐点点头:“我觉得也差不多,我们进入美术馆的时间是九点十分,我当时看了手表的,入画时间大概在九点半到九点五十,如果按照那个时间来算,现在差不多是下午两点左右。”
    “可是,画外的时间和画内是相通的吗?”杜灵雨发出疑问,“你们之前的经历是怎样的。”
    秦赐:“并不一定相通,我们通常是上午入画,但在画里有可能是下午,甚至黄昏。
    “我们弄清楚时间是很有必要的,尤其是时间段的问题,按照外面的时间来切算,假如我们到画里的时间是十点,按照人体肠胃消化时间,我们十二点多几乎都感到了饥饿,午饭时间大概在一点,饭后顶多过了一个多小时就灭灯,也就是刚才推测的两点。
    “从上午十点到下午两点,一共四个小时,从点灯到灭灯,一共只有四个小时。”
    大家陷入一阵沉默。
    心春的眼睛眨了眨,整个世界就半明半昧,忽黑忽白。
    “这个世界的一天怎么这么短。”奚盛楠叹了口气,此时她靠着屏风坐着,有些没精打采,“如果一天不足24小时的话,咱们在这里的期限还是七天吗?那岂不意味着找签名的时间变少了?”
    听了这话,每个人的神经都在发紧。
    “按照惯例,画里的时间流逝和外面没有区别,一天也是24小时。”邵陵说,“只是,这里的白天如果只有4小时的话,那就意味着夜的延长,我们将经历20小时的慢慢长夜。更糟糕的是,画里的凶险都是发生在夜里的。”
    “这,这也太难了。”杜灵雨将脸扭向暗处,轻轻抹了把眼泪。
    曹友宁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大哈欠:“抱歉抱歉,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再说我也有午睡的习惯,我真希望这次熄灯只是让大家午睡的,说不定两小时后就又点灯了。”
    牧怿然微微垂眸,不得不说出自己的发现:“天已经黑了。”
    “天?”曹友宁一怔。
    “你不觉得窗外已经陷入漆黑了吗?”邵陵忍不住说,“我们刚来的时候,天在慢慢发亮,虽然最亮也就是灰蒙蒙一片,但那也是白昼存在的证据,现在天彻底黑了。”
    曹友宁虽然怕,但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对不起,我这人就这样,房间一黑下来,就容易困。”
    “如果你很困可以去小睡,我们会在大约一小时后叫醒你,”邵陵说,“其他的人打起精神来,我们这是在下午两点钟,请记住这个时间点,不要被这个世界同化。”
    柯寻:“咱们不能呆坐着,现在不适宜出去找签名,放大镜也暂时弄不到,但咱们可以干点儿别的。”
    “洗胶卷!”说话的是麦芃,他的声音因为重感冒而显得很特别,“我们现在有水,还有用暖套护着的是热水壶,这些足够洗胶卷用了。”
    听了这话,大家都有些激动,说干就干,陆恒已经从柜子里把显影罐拿出来了:“把手机都打开,这样亮,一会儿还得配显影定影的溶液。”
    牧怿然在一旁问:“显影罐洗胶卷是不是必须得是整卷的?你们目前的相机里都拍了几张照片?”
    麦芃迟疑了一下,显然因为激动忽略了这个问题:“我的相机过卷有显示,大概只拍了不到十张。如果现在就取出来,那剩下的二十多张就废了,说不定后面几天咱们还需要用胶卷拍照呢。”
    陆恒也去拿自己的相机:“你们几个呢,都谁在这个世界拍照了?”
    “我没敢拍,”杜灵雨说,“我相机现在还是新胶卷,大概是因为昨晚我把相机里的照片都拷到了电脑上吧,清空了就成新的了。”
    “我也没拍。”奚盛楠说,“相机已经过卷了十几张,之前大概是在美术馆门口拍了些建筑和街景,还有一些作品。”
    曹友宁打了个哈欠,已经和衣躺下:“我也没敢拍……”
    “那就洗我这卷吧,”说话的是陆恒,“我这卷已经拍了33张,够本儿了。”
    “33张是什么意思?”罗勏插言问道。
    “胶卷一般是36张的规格,如果只拍了几张就取出来洗卷,那剩下没拍的胶卷的报废了。”陆恒解释说,“我这一卷36张,已经拍完了33张,浪费三张也无所谓了。”
    “那干嘛浪费啊,都拍完得了。”罗勏承认自己有商人的血统,有时候很会利用资源。
    卫东听得直点头:“萝卜说的对,把那三张都拍了吧。”
    陆恒的声音略略发抖:“拍,拍哪里啊?”
    拍照这件事在深夜里显得特别诡异,仿佛注定了会在镜头里出现人眼看不到的东西。
    一向胆小的罗勏此时却镇定地说:“我小时候听我姥姥说,猫狗都是能感知到那种东西的,如果咱们屋有什么,心春一定能感觉到,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安静如鸡的。”
    “呜……”心春对把自己比作鸡的这件事不太满意。
    “好吧,静如处子。”
    心春往桌上一卧,好像懒得搭理主人了。
    陆恒似乎在给自己壮胆似的说:“我们老家也有关于狗的这类说法,说是狗半夜里突然叫的话,能从叫声的快慢程度来辨别是‘谁’从家里经过了,好像是‘紧咬人,慢咬神,不紧不慢咬鬼魂’。”
    陆恒越说越怕了。
    “拍吧,咱们就是想用镜头捕捉到一些肉眼看不到的线索。如果拍到的仅仅是普通夜景,那根本没意义。”麦芃比陆恒冷静得多,“拍。”
    陆恒端起相机,手微微颤抖。
    麦芃见状,不觉说道:“你舍得把你的理光借我用用吗?”
    陆恒求之不得:“对对,麦神,还是你拍吧!”
    麦芃接过陆恒的相机,先盯着取景器看了看,十分专业地调试着镜头,在房间里选了几个角度,每一个被相机镜头“盯上”的人极不自然地扭过脸去,仿佛都不太想被拍到照片上。
    “我准备打闪光灯,大家到时注意别闪了眼睛。”麦芃提示过后,就在原地拍了一张,然后换了个角度又拍了一张,这次的“咔嚓”声似乎比刚才要稍微长一点。
    麦芃半天才从把面孔从相机后面露出来:“真奇怪,刚才拍的那个瞬间,好像取景器里的景象都变了。”
    所有的人都不免一阵紧张,邵陵问:“变成什么样了?你能看清楚吗?”
    “看不清,本来就暗,闪光灯那一下子又太亮,可我总更觉得这只狗的位置似乎变了。”麦芃说。
    “什么……”罗勏吓得紧紧抱住心春。
    “明明它在桌子上的,可我刚才按快门的一瞬,看到的是,它在窗户那边……因为它的眼睛很亮,我应该没看错,窗户那边有两个亮点。”麦芃十分肯定。
    “难道……窗户那边也有一只狗?”杜灵雨嗫嚅着,“或者是……一只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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