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寻手里的手机是徐贞的,朱浩文则用的是蔡晓燕的手机,赵佑怡和邓光的手机在秦赐和李雅晴的手里。
    夜里十二点整的时候,d试验室的门如期打开,三个人迅速摁亮手机,点开照明功能并调出摄像头。
    六七条灰白的人影走入镜头,在办公桌和试验仪器旁做着试验前的准备。
    柯寻索性举着手机走过去,近距离在这几条人影里寻找282号。
    他看到有“人”正在用针筒吸入麻醉剂,有人在取做前额叶切除手术需要的尖锥——时间紧迫!
    “在这儿!”柯寻率先找到了282号,镜头里的这个人,和其他“人”一样,面孔灰白,枯瘦干瘪,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一对原本在照片上看着温和精神的眼睛,在这张脸上早已变得木讷死寂,乌黑的眼珠占据了几乎全部的眼眶,即便正对上柯寻手机上的照明灯,也反射不到任何的光亮。
    它留连在et仪器旁,麻木的面皮和眼珠没有丝毫的微动。
    “你在看什么?”柯寻忽然问。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个“人”和别的人影不一样。
    282号却对他的问话没有任何反应。
    “这几个人,究竟是试验品,还是研究人员?”朱浩文突然问。
    如果是试验品,为什么是由他们来进行试验?
    如果是研究人员,为什么282号却是试验品?
    牧怿然的手指在手机屏上飞点,调出了之前拍下的几张非试验室内的照片,照片上是各种各样灰白的人影,将照片放大,仔细观察了这些“人”胸口的号码,沉声道:“研究人员的胸口也有号码,不同的是,研究人员的号码是工号,试验品的号码就是试验排号。”
    “那这个282号如果是试验品的话,为什么可以在这个时候进入试验室?”柯寻举着手机四下照了一圈,这试验室内除了“研究人员”和282号,并没有其他的试验品进入。
    牧怿然几步走到柯寻身边,从他的手机屏里看向面前的282号和其他的研究人员,再对比自己手机里的照片,一指上面的号码:“仔细看,号码款式不同,工号有镶边,字体是雅黑,试验品的号码无镶边,字形是印刷体。这个282号,是研究人员。”
    这个发现让人猝不及防并难以理解,一个研究人员,同时竟然也是试验品,这是什么缘故?为研究事业主动献身?
    时间却不肯等三人再继续观察下去,几条灰白的人影迅速向着三人走来,柯寻忙拉着牧怿然要躲,然而人影毕竟是超自然力量,只一瞬间的功夫就追了上来,柯寻便觉一股不可抗拒的怪力扯住他的双臂,生拉硬扯着拽向那台用来做et试验的仪器。
    而在另一端,朱浩文被另外一股力量控制住,牢牢地摁在了进行前额叶切除手术的医用床上。
    牧怿然没有被选中,但他此时此刻除了旁观变化,不能做任何事。
    “怿然——”柯寻被强行摁坐在仪器旁的座位上,头部、手脚和身躯被皮索铐住,除了能发声,别处丝毫不能动弹,“怿然——282号一定有问题,我觉得他有想法,他和别人不一样——”
    柯寻生怕像在c试验室一样被堵住嘴出不了声,竭力把自己的想法尽快告诉给牧怿然,牧怿然就站在et仪器旁,可他阻止不了那些人影的动作,也阻止不了仪器的通电运转,镜头里的柯寻被套上了头箍,手指、胸口、小腹,甚至不可言说的部位都被接上了电线头,仪器上的大小屏幕亮了起来,出现了类似心电图式的图表。
    而另一张床上的朱浩文,正被一条人影摁着擦酒精棉,人影的另一只手上,拿着麻醉针。
    要怎么做呢?
    要怎么阻止?
    签名在哪儿?
    要怎么做签名才能出现?
    牧怿然紧紧盯着手机屏幕里的282号,它站在et仪器旁,面冲着座椅上已被禁锢的柯寻,它的脸上和眼里仍然没有任何的情绪,木讷死寂,森默不动。
    它和别人不一样,究竟是哪里不一样?
    它有想法,它究竟会有什么样的想法?
    牧怿然眉头紧锁,他无法不去分心注意座椅上的柯寻,那套在他头上的头箍,就像是箍住了孙悟空的金箍,天生地长自在逍遥的石猴,从此后便成了他人的马前卒、麾下士,再不能挣脱束缚,再不能随心所欲,再不能轰烈爱恨。
    “柯寻,”牧怿然忍不住叫他,“坚持住,我会找到签名。”
    “别急,”柯寻对他笑,“et试验第一次应该死不了,记得吗。”
    话音方落,忽然一束昏黄的光从办公桌上那台投影仪处投射了出来,落在柯寻对面的墙壁上。
    柯寻和牧怿然的目光跟过去,甚至那边正在被注射麻醉药的朱浩文也挣扎着盯向这面墙壁。
    是签名吗?会是签名吗?
    “啪”地一声,墙壁上出现了画面,那是一张照片,三个人都见过,就是放在办公桌抽屉里的那一摞照片中的一张,画面上是个半裸男人的正面全身照,之所以是半裸,是因为他的下半身被柯寻用油性笔给涂黑了。
    柯寻:“……”
    所以投影仪是用来放照片的?
    但照片不透明,是怎么被投映上去的?
    不过这在画里可能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行为渲染,它所要表达的意思,实则就是要给et试验的试验品来看这些照片。
    ——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柯寻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牧怿然却注意到了仪器上的显示屏,上面显示的似乎是柯寻的心跳频率,以及其他一些奇怪的数据。
    连接柯寻心口的夹子头状的线,看来就像测心电图时用的工具。
    为什么要测他的心跳呢?
    牧怿然突然想起他曾问过柯寻的一句话:看到这些照片,你会有什么反应?
    做为一名同性恋者,看到同性的含有性暗示的照片,还能有什么反应呢。
    牧怿然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还未及细思,却听得又是“啪”地一声,墙壁上的画面换了,还是那一摞照片里的图像。
    如果这些照片没有被柯寻涂抹过,也许还能有一个稍微符合时宜的解释,但现在这些“东西”给他一张张看这些照片上的涂鸦,就像是在展示并状告柯寻的捣乱行为一样,充满着一言难尽的……滑稽感。
    照片一张一张切换,牧怿然时刻关注着显示屏上柯寻的心跳频率,始终保持着稳定。
    而另一边,朱浩文的麻醉针已注射完毕,几条预备为他执行手术的人影正在旁边准备手术器械,而朱浩文的神志尚能保持清醒。
    “柯寻,”朱浩文的声音有些微弱,但仍如他平时的冷静,“如果我死在这儿,麻烦你去我的住处一趟,写字台的抽屉里有封信,是写给你的,我的住址可以从我手机里找。”
    “好。”柯寻说。
    “啪”地一声,照片忽然停止放映,几秒之后,墙壁上再次出现影像,这一回却是视频格式,一个眉目精致,身材惹火的裸男出现在了画面里,并且不断地做出撩人的动作。
    “……”柯寻觉得莫名其妙,“这究竟是要干什——唔!”
    一道猝不及防的电流从十指指尖、小腹和敏感部位所接的电线头部瞬间刺穿皮肉,流遍了全身,那是一种不同于c试验室的触电感,仿佛击碎了皮肉下的每一颗细胞,难以言喻的巨痛轰然而至,几乎就在这一瞬间,柯寻的汗水瀑涌而出,几欲痛死过去。
    这一声呻吟疼到变了腔调,牧怿然看到他整个身体骤然一缩,似乎连骨骼都在这一瞬间被强拗变形,难以想象这疼痛到了怎样的程度,不由脱口沉喝了一声:“柯寻!你怎么样?”
    “我……我还成……”柯寻汗水淋漓而下,像是刚被一桶水浇在头上,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实在因为疼痛而再难发出声音。
    牧怿然紧紧蹙起眉,目光沉定地收回,牢牢盯在手机的屏幕上。
    只有尽快找到签名才能救他。
    屏幕里的282号站在仪器的显示屏旁,木讷的脸孔微垂。
    他在看显示屏吗?
    牧怿然一直注意着柯寻的心跳频率,但就算刚才墙上的画面由图片切换成了视频,他的心跳也没有什么变化,那么为什么还会遭到电击?
    不是心跳频率的缘故。
    是其它几块显示屏上的数据。
    牧怿然同样没有放过其它显示屏上显示的画面,他迅速回忆了一下刚才的画面数据和现在的画面数据,发现有一块显示屏上的数据有着略微起伏的变化。
    这块显示屏显然也和监控心跳频率的显示屏一样,它连接着柯寻身上某些体表或体内的体征变化,在墙上视频出现的一刹那,它监控到了柯寻的变化。
    是什么呢?
    多巴胺?肾上腺激素?瞳孔放大收缩?还是脑波?
    牧怿然不相信柯寻在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旖旎的心思,所以监控到的这种变化,一定是不能靠自我意识控制的条件反射的反应。
    这就和异性恋看到异性裸体照片是一样的道理,即便没有性想象,也会有逻辑思维条件反射下形成的性意识。
    这是人类本能。
    除非柯寻变成异性恋,否则,他就无法避免被监控到这种反射产生的变化,从而继续遭受电击折磨。
    牧怿然的眸子沉如黑渊,透过手机的摄像头,他与面前的282号对上了目光。
    et试验,原来就是electroshocktherapy,电击疗法。
    同性恋是异端,是变态,是精神疾病。
    这个试验,就是要用电击的暴力手段,硬生生将同性恋,“治疗”成为异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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