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皇钟禀告天外神界消失之事不久,那片荒漠附近,出现了大量的神力波动。
    这般消息已在天外众神心底传开,众神或近或远都赶来此处探查了一番。
    武神、水神自然也在此列。
    天道之间,云中君、土神、大司命天庭三谋神齐聚。
    吴妄在自己的宝座后不断踱步,三谋神分析着烛龙此举的深意,以及会对天外世界造成的影响。
    帝夋·烛龙此举,无非就是为了三点。
    极限施压、巩固自身统治、戳武神亲善生灵的软肋。
    土神叹道:“帝夋和烛龙到底有没有和解,这个还无法确定。”
    “这个神界的突然消失,已经能说明很多东西。”
    吴妄缓声道:
    “帝夋与烛龙现在已经可以视为一体,穷凶极恶、主掌混乱。。
    我用天道复原了那个神界被毁的过程,岁月大道与混乱大道产生了共鸣。
    这意味着,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这个敌人……其实力有可能在当年的第三神王,之上。”
    云中君在旁微微颔首,缓声道:
    “如果他们真能做到,在几个时辰内,就将那么大区域内的生灵蚕得一滴不剩。
    论破坏力和危害,他们自然是在极致的岁月大道上空。
    各位不觉得这般神通有些吓人吗?
    天道一直在监察天外,那么多生灵,数以百万计、千万计,都没能发出半点怨念?
    这才是最需要忌惮的地方。”
    “这里面也蕴含了我们的机会。”
    吴妄走回主座,靠在石椅的椅背上,笑道:
    “凡事不必太过悲观,烛龙和帝夋此举,其实也有在威胁我们的意思。
    他如果真的有把握打回来,那他还威胁我们干什么?必然是把自己的獠牙藏好,关键时刻给我们致命一击。”
    三谋神各自莞尔。
    吴妄抬手画了个云图,其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纹,裂纹包裹之处,便是一处处神界。
    天外大略的布局。
    “天外世界,生灵之力的总数,是大荒的三成。
    这对天道而言就是最好的资源,其它的矿、灵脉,相对来说并不重要。
    天道是以生灵之力为基础,这与此前几个神代,收集生灵信念转化神力完全不同,后者的效率很低。
    现在,烛龙展露了这一手,其背后的数重含义中,有一重就是针对我们。”
    土神道:“针对我们?”
    “这就是数重含义之一,帝夋喜欢一石多鸟嘛。”
    吴妄笑了声,继续缓缓道来:
    “这件事,可以跟此前一系列事件相联系。
    两年前,烛龙·帝夋召集天外众神,夺走水神的权,意图针对武神。
    这两年之内,有接近四成的天外众神,已经上交了各自神界的兵力配备,这就等于接受烛龙的调遣,烛龙从原本一个光杆司令,成了具有实质意义的统治者。
    老哥,他做了什么?”
    云中君笑道:“调兵遣将,包围武神十二界……哦不,武神十一界,冥卿界已经被咱们陛下搞垮了。”
    “那跟我没太多关系,武神监察不利罢了。”
    吴妄笑道:
    “烛龙和帝夋这一步棋,会导向三个方向,这三个方向都是他们想看到的。
    第一个方向是武神迫于压力,对烛龙屈服,肯定会被烛龙用手段控制住,如此成为烛龙手下第一打手。
    第二、第三两个方向,都是武神反抗烛龙。
    一个是武神界直接反了烛龙,拉拢盟友,掀起一次神界大战。
    最后的可能,就是武神的秉性——用自己的武道去解决这个问题,去跟烛龙拼命。”
    “拼命?”
    云中君嘴角微微一撇:
    “不是我瞧不起武神,他虽勇猛,且追随过人域的燧人先皇,但……”
    “这其实就是烛龙最想看到的局面,武神独自前来,然后他吞噬武神的大道。”
    吴妄笑道:“我现在就在极力避免武神陷入这个局中。”
    对付武神,算是帝夋·烛龙此举的最主要目的。
    吴妄又道:“然后,帝夋借着这个消失的神界,对我说了几句话。”
    “话?”土神不明所以。
    “他在说,你们不要逼的太紧,不然我将天外世界直接化作荒芜沙漠,自己遁入虚空,让你天道什么都找不到,又时刻受我的威胁。”
    吴妄摇摇头:
    “帝夋明显是对上次输了不服。
    天外之战,将会是我与帝夋真正的决战。
    我有把握赢,但赢时付出的代价,必须慎重考量。”
    大司命沉默了许久,很快就道:“陛下,臣以为,当果断出手,痛击烛龙!”
    云中君道:“不可,根据现在的情形来看,烛龙与帝夋此刻若是真的联手了,天外这些生灵之力,最多只能留下三成。”
    “生灵又非不能复生。”
    “但天外聚起的这些生灵,对天庭未来,对这个天地的未来,至关重要!”
    “云梦之神到底是真的仁慈,还是看不透这天地局势?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陛下此前对我说过的道理!”
    二神起身对峙,各自不肯相让。
    一旁土神忙道:“两位、两位,当着陛下的面,你们……”
    “无妨,”吴妄笑道,“二位入座,容我编个大舅哥你能接受的借口。”
    大司命:……
    土神:……
    云中君对大司命拱拱手,淡定地坐回了自己的二把手石椅。
    “情况其实很复杂。”
    吴妄吸取了上次的经验,将大劫实情吐露给云中君,云中君差点被这般大劫逼疯,也就最近在天外活跃了起来,让云中君压力小了许多。
    “这件事吧,具体如何我也没办法对两位透露,生灵之力与迅速壮大天庭,对我们而言无比重要。
    我要打造一个完美的天道、完美的天庭,且需要尽快打造出来。”
    “陛下,”土神笑道,“其实您不必说这些,臣大概是明白的,毕竟陛下的崛起速度之快,就充满了异样。”
    大司命也道:“远古时有个说法,就是前路如果有大劫产生,就会有应劫者降临,陛下倒是符合这般应劫者。”
    云中君补充道:“应劫者与大劫的博弈,就是渡过大劫的过程。”
    “我明白。”
    吴妄笑了笑:
    “好了,咱们不聊这个了。
    烛龙和帝夋已经出招,现在就到咱们的回合了,三位以为,我们该如何做?”
    天庭三谋神同时开始思索。
    很快,几条谋略摆在了吴妄面前,倒是刚好符合激进、稳健、居中三个程度。
    吴妄仔细想了想,还是稳了一手。
    “按土神所制定的策略,继续强化我们此前的计划。
    云中君老哥,我稍后带你去跟水神碰个面,尽快利用起水神在天外世界的影响力,这是我们稳中求胜的关键点。
    大司命,稍后我需你在天外露面一次,扰乱帝夋的视线。
    天道会加持于你身,你只是去给帝夋下个战书,最好是能把他搞破防。
    我们分两头,一同夺取主动权。”
    “臣遵命。”
    ……
    谋臣多了,就是省心啊。
    某天帝大人心神抽离天道之间回归天外时,忍不住发出这般感慨。
    化身的卧房中,吴妄慢慢睁开双眼,窗外一缕阳光直直地照了过来,让他下意识抬手遮挡了下。
    “睡醒了?”
    武神那略带沙哑的嗓音从侧旁传来,吴妄立刻坐了起来。
    他其实知晓,武神老师是在半个时辰前抵达的此处,但吴妄选择了继续沉睡。
    ——武神只是往椅子上一坐就开始出神,没有喊醒吴妄的意思。
    此刻,武神明显憔悴了许多,头发中也多了几缕扎眼的银白。
    吴妄起身应了声,问:“老师,这是怎么了?”
    “出了点事,有个神界一夜之间消失不见,无数生灵无影无踪,万顷丛林直接化作了砂砾。”
    武神轻轻呼了口气。
    “消失了?整个神界消失了?”
    吴妄只能表现出一点点惊讶。
    武神点头道:
    “事情很诡异,也很吓人,如果这般情形发生在我们武神界,而我被其它事耽误了精力,后果不堪设想。
    看起来,我此前把烛龙想的太简单了。
    也有些不对劲,烛龙什么时候喜欢搞这种弯弯绕绕了?我原本还是挺佩服他的,为了变强肆无忌惮,抛弃了一切,面对敌人直接碾压,不留后患。
    没想到,他也有搞这些阴谋诡计的时候。”
    吴妄问:“肯定是烛龙吗?”
    “不是烛龙,那事情更麻烦,”武神叹道,“来,跟我走一趟吧,我带你去见水神,说不定你这小脑袋瓜灵光一闪,就能给出一个绝妙的注意。”
    吴妄默默地扭了下自己的大腿,忍住了吐槽的冲动。
    天内天外都开会?
    这……他本来计划着,趁着这一两日闲散时光,带金薇去郊游散散心,毕竟今后估计就是较长时间的忙碌了。
    罢了。
    武神老师都开口了,自己也没办法拒绝。
    吴妄主动向前,武神一把拉住吴妄胳膊,遁入乾坤之中,瞬息间消失不见。
    半个时辰后。
    水神那富丽堂皇的水晶宫角落,武神、水神、运道女神三者聚在此处,各自愁容满面。
    也就吴妄最是淡定,坐在角落的矮桌后,吃着水神特意安排人送来的奇珍异果。
    就这口味,真想直接带回去给自家小命尝一尝。
    运道女神此刻还有些虚弱,但身周已经环绕了一层道韵;
    虽然给人的感觉,依旧是外强中干、骨子里都透着一股虚弱。
    运道女神此刻抱着胳膊坐在一颗硕大的珍珠蚌中,表情时而忧虑,时而无奈,目中的光彩也略有些黯淡。
    不知是否因吴妄在场,水神也化成了人形。
    那富态的模样,倒是让人颇感亲和。
    武神在旁背着手走来走去,速度逐渐加快,神情逐渐暴躁。
    水神道:“莫要走了,莫要走了,咱们不是聚在这里想办法了。”
    “这肯定是烛龙做给我看的!”
    武神咬牙骂道,身周涌动的威势几乎要掀翻这片大海,“他这是在逼我低头,给他跪下,趴在他脚边舔他的爪子!”
    “脏不脏……别说这般恶心话。”
    运道女神冷声骂了句,随后便继续忧虑,喃喃道:
    “我现在最怕的,其实是他毁灭那个神界的能力,这不可能,这般能力超出了他原本的极限。
    无声无息,谁都没有惊扰,直接覆灭了一个神界,且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我怀疑,他可能炼制出了狠毒的法宝,或者掌握了混乱大道的某种神通。”
    运道女神口中的他,其实就是烛龙。
    “不像是混乱大道,”水神叹道,“更像是烛龙陛下本身的大道,吞噬万物,吞噬万灵,只不过现在多了另一重大道。”
    “什么?”武神习惯性地捧哏。
    “岁月。”
    水神长叹了声:“第四神代和第五神代的两位神王,终于还是联手了。”
    “联手?不可能,”运道女神低声道,“哪怕你说,他吞噬了帝夋,甚至帝夋反过来吞噬了他,我都能接受。
    他本身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他在追逐自我超脱的路上,已经滑下了深渊。
    他无比清楚,他要追求的是自我毁灭,没有理由跟帝夋联手。”
    吴妄在旁嘀咕道:“这果子外面这么硬,里面为啥这么软趴趴的。”
    水神怔了下,而后目露了然之色,身形被阴影覆盖,似乎陷入了思索。
    武神问:“这事为啥就跟帝夋有关系了?”
    水神和运道女神不禁投来了同情的眼神。
    “我们继续聊,”水神看向了运道女神,温声道,“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其实就是确定陛下的情形如何。”
    运道女神立刻摇头:“我是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
    “当然,”水神道,“你在我这里住着就好,接下来我也会尽量不离开水神殿。”
    “在这里也不平安,苍雪就是被帝夋从此地带走的。”
    “唉,只恨当时我被天地封印的动静吸引了目光,没能在家中……”
    武神试图插入话题:“不是,你们两个聊天能不能带我一个?”
    水神道:“现在其实还有一种更悲观的猜测,就是陛下已经不是陛下,他常年被混乱大道折磨,本身神魂已经十分虚弱。
    帝夋掳走我那可怜的孩儿后,去了哪?
    为何我寻找苍雪,会寻到陛下的龙首处?
    这里面必然存在内在关联,真相可能比我们此前所猜测的,帝夋与陛下联手,更棘手。”
    运道女神问:“你是说,帝夋控制了他?”
    水神道:“很有可能,帝夋修岁月大道,又曾被人域的王者伏羲同化过,自身神魂之能,或许早已在陛下之上。”
    “那怎么办?”运道女神低声道,“我们莫非还能找他对质验证?”
    水神默然不语,目光却满是深意。
    运道女神低头思索着,她大概明白水神的意思。
    联合众神。
    但采取这般手段,就相当于是与她的那位父亲决裂,其后果……
    运道女神浑身轻颤了几下,默默地抱住肩膀,低头不再开口。
    一旁武神突然面露恍然之色,口中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哦~”
    场面不能弱。
    水神叹道:“不管如何,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们当时太过松懈,在大荒天地巨变,陛下因为冲击天地封印而重伤时,就该守护在陛下身周。
    趁虚而入,趁虚……”
    轰!
    神殿突然震颤,三位神灵豁然抬头,直接看向了西北方向。
    这震颤并非是出现了什么针对此地的冲击,而是源于大道。
    构造天外秩序的诸神大道,刚刚遭受了狠狠的一击!
    这一瞬,天外世界各处都闪耀出了璀璨神光,一条条大道宛若熟睡的苍龙被惊醒,近两百名先天神冲到空中,朝天外世界最中央的区域看去!
    水神的神殿中。
    吴妄看着眼前被丢下的运道女神,挤出了一个善意的微笑。
    运道女神微微皱眉,快步走到了一处角落,拿出了一颗水晶球,球体内散发出微弱的亮光。
    天外世界的中央,浩瀚天威仿佛从虚空镇压而来,那天地封印此刻竟露出了一条缝隙,有数道身影立于缝隙之上。
    在天地封印之下,有神悬空而立,身周包裹九条苍龙,白衣如雪、面若冠玉。
    大司命!
    下方,烛龙抬起龙首,目中迸发出幽冷的光亮,却并未直接冲上去。
    天道之力,浓郁到让帝夋·烛龙深感窒息。
    “烛龙!”
    龙、龙、龙——
    大司命呼喊的回声在整个天外世界回荡。
    他在空中投射出万丈高的虚影,对着烛龙当头一指:“天地封印开了,你敢过来吗!”
    吼!
    烛龙怒吼,天地震荡。
    但大司命左手下压,一股无形的冲击力凝出,竟将烛龙的吼叫声直接镇了回去。
    “哼!”
    大司命的冷笑声,落在正飞速赶来此地的天外众神耳中,竟是那般的刺耳。
    “你不敢!因为你已不是烛龙!
    我该喊你一声帝夋,还是该喊你一声,帝夋·烛龙!
    帝夋!你还想要藏到什么时候!烛龙的神魂被你控制之事,你当天道无从察觉,你当东皇陛下无从知晓吗?”
    “滚!”
    烛龙暴虐地大吼着,一股股黑光对天空冲击而去。
    下一瞬,云中君、土神、大司命、祝融火翎、少司命,五名强神、五条大道,夹带着浩瀚天威直接降临。
    金光乱闪,紫气东来,那黑光竟被直接卷飞。
    烛龙看似全力爆发出的攻势,竟被天庭五强神外加天道之力,直接挡下了。
    那些前冲来此地的天外众神,大半停下了身形。
    东皇太一若再出手,那……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司命仰头大笑,目中略有些癫狂,他骂道:
    “帝夋,你的末日就要来了!天道之力,已足以镇压你!你等着,再有五十年,一百年,陛下必将御驾亲征!
    天外的诸位,你们!”
    一颗龙首虚影突然出现在高空,对大司命的万丈身躯张口吞去。
    五强神动作整齐的挥手,一把巨剑的轮廓在大司命背后瞬息凝成,对高空直直挥砍。
    爆发出铿锵之声,凝聚出天道之剑!
    那龙首虚影被天道之剑正面砍断,但五名强神的自身神力也下降了一大截,这让他们五个感觉触目惊心。
    大司命不敢耽误,下方烛龙已蓄势要上冲,他喊完了自己需要喊的最后一句话。
    “天道降临之日,除烛龙之外,降者不杀!”
    咻!
    神光漫卷,空中炸出了七彩斑斓的霞光,天道五强神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下方的烛龙龙首微微扬起,目光扫过天地间,默默地沉了下去。
    天外的局势,似乎已出现了微妙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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