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天宫
    后古界开启以来,仙界天宫始终屹立九重之巅,受人间万民朝圣,三界众生臣服。
    天帝掌管三界数万年,载物厚德,恩享天地,和天后同御三界,其威望尊崇早已超过了数万年前就已消失的上古界众神,虽说仍有古君上神名隐三界,但毋庸置疑,天帝才是三界之中名副其实的主宰之神。
    所以说,让天帝将龙脉之力自体内剥离,三界之中,古往今来都无人有这等胆量和勇气。
    但自渊岭沼泽中而出的三人未有丝毫停滞,端着这一目的驾着祥云直接停在了南天门外。
    后池并未遮掩身份,甚至不用景涧先出口吩咐,就这样领着凤染大摇大摆的自南天门正门走来,景涧用灵力将清穆扶好跟在她身后,行走之间堪堪只是和凤染处于同样的位置,落了后池半步。
    守护天门的天将早已看到远处而来的一行人,只是那一马当先的女子紫袍袭身,冠玉于额,清冷的面色间夹着淡淡的冷冽和疏离,观之便似风华万千,甫一抬头,便怔在了当处。
    转眼见二殿下景涧恭谨的跟在那女子身后,平时常有的呵斥话便哽在了喉间,随即狠狠的吞了下去。
    尽管仍不知道这紫袍女仙君是谁,但天将仍是低下了头,行了半礼迎接不远处的几人。
    低头的天将在扫到凤染的时候,眼中的一丝疑惑瞬间变成了惊愕,上君凤染蛰伏清池宫中万载,虽说认识她面貌的人不多,可这性子却是三界众知,面前的红衣仙君红发披肩,神态狷狂,几乎不需要辨认,她一出现,守门的天将便看出了她的身份,转念间,愕然抬头望向景涧和凤染身前的紫袍女子时便带上了不敢置信的讶然。
    凤染上君伴随左右,天界二殿下恭谨跟随,三界之中,能有此身份的——不过也就一个清池宫的后池上神了。
    只是没想到清池宫中传了万余载的小神君,竟然是这样的灼灼芳华,威仪高雅。
    几乎是立时间,原本只是颔首微行半礼的天将手中长戟本能的铿然向前,半膝跪地,面容肃朗,眼底有着连自己也未察觉的尊崇叹服。
    上神啊,还是活得,这都多久没见到了。
    “见过上神。”
    清越的声音锵然入耳,已经一只脚踏进南天门的后池微微一愣,眼中划过一抹波动,垂眼扫过跪倒在地的天将,颔了颔首走了进去。
    凤染挑了挑眉,嘴角一勾紧跟其上,只有后面扶着清穆的景涧,见到这一幕似是有些怔然,眼落在那些天将的身上时多了一抹复杂,他在天宫活了数万载,从未想过天界的仙君对后池竟有种近乎本能的尊崇,他轻轻叹息一声,见后池和凤染已隐隐不见踪影,急忙快走几步跟上前去。
    看来,后池的到来对仙界众君的影响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在景涧的带领下,三人绕过九重渊阁,华贵宫殿,停在了一座古朴的殿宇之前,门前守着的小童正在打盹,听到声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到景涧面色一喜。
    “二殿下,您回来了。”
    小童虎头虎脑的,清脆的声音在看到凤染的时候停了停,待一双大眼落在后池身上时,眼珠子更是立时便瞪了起来,嘴微张,神情呆愣。
    “平遥,吩咐下去,将殿后的紫松院收拾出来,带后池上神过去休息。”
    景涧看自家小童呆傻的模样,尴尬的咳嗽了一声,摆了摆手。
    “后池上神……”平遥低声嘟囔了一句,没站稳,打了个趔趄,待回过神来才猛地站直,连声应着,看向后池的眼底满是稀罕,黑滚滚的眼珠子转溜着,在门口赖着就是不愿进去。
    “平遥,还不进去。”
    这脸丢的!景涧脸色顿时黑了下来,牙咬得‘嘣嘣’响,平时温淡的面色头一次陷入了破裂。
    这小童一副憨厚可掬的模样,倒让后池心底有几分意外的喜欢。
    也明白平时景涧定是没什么架子,才养出了如此性情的小童来。
    “二殿下,我这就去。”
    平遥回过神,见自家二殿下脸色黑沉,唬了一跳急忙朝里奔去。
    看见后池面有忧色的望向昏迷的清穆,景涧忙道:“上神,父皇应该在玄天宫中,清穆的情况我去说一说,待会再回来。”
    后池点头,知道此事由景涧先为提及更好,凤染从景涧手中接过清穆,两人跟着平遥就欲往里走。
    “景涧,此事拜托。”
    行了两步,后池终是停住了脚步,对着急急转身的景涧轻声道,回首之间,神色沉然。
    景涧面色微怔,腰间的双手猛的握紧,看到面前少女垂眼之间的恳切,心底竟诡异的生出了一丝豪气干云的兄长之责来。
    “好好,你不要担心,清穆是为我而伤,我定会让父皇出手相帮。”
    景涧愣愣的看向后池,干巴巴的摆手连道,伸出手去扶后池——可那深紫的挽袖却在他触到的一瞬间躲避开来。
    后池愣了愣,看向自己的双手,眉宇间有些愕然,她并未解释,只是皱了皱眉,转过了头。
    见到后池下意识一般的动作,景涧收回手,尴尬的搓了搓:“你别急,我现在就去玄天宫。”
    话未说完,人已跑得老远,凤染看着那有些尴尬消失的身影,看向后池:“看来你不是不介意。”
    后池并未说话,转身朝里走去,凤染眉宇微动,跟在她身后。
    短短片息时间,凤染充分体验到了天宫消息传开的速度之快,一路行来,不时会有小仙娥冒冒失失的从犄角旮旯里跑出来请安,看后池的眼神都有种瞧珍稀物种的稀罕感,凤染哭笑不得打发了一波又一波,在后池的脸色彻底变黑之前终于走到了紫松院。
    平遥守在院门前,对着一群靠近的仙娥、童子张牙舞爪,颇有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只是那小身板着实有些不靠谱,他看见后池走进,嘴一咧乐颠颠跑来:“上神,紫松院已经收拾好了,我带您进去。”
    “不用了。”
    后池摆摆手,话还未说完,见他脸上瞬间浮现的沮丧感,顿觉有些好笑,从袖中掏出个木盒朝平遥扔去:“这是清池宫后山上的松仁,十年开花,百年结果。”
    一听这话,平遥的眼眯成了一条线,立时将木盒抱得死紧,藏在了衣服里,忙不迭的行礼道:“多谢上神,上神吉祥。”
    此话一出,万籁俱静,不远处的仙娥童子个个捂紧了嘴面带忧色的看着嘴无遮拦的平遥。
    后池抬起的脚一顿,轻舒一口气,面不改色的跨进了院门,只是速度却快了不少。
    凤染听见这话,朝前面的后池瞥了一眼,嘴角抽了抽,使劲端正了肃容跟着一同走了进去。
    院门‘轰’的一声关上,凤染见后池面色不善,一个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说说,你给这小家伙一盒松子干什么,自讨苦吃。”
    “他本体是只松鼠,想必喜欢吃。”
    后池叹了口气,也觉得有些丢脸,摆手道:“把清穆送进房间吧,景涧等会就会回来,若是天帝不答应,明日我亲自去一趟。”
    凤染见提到这事,面色一整,点点头,扶着清穆朝院中房间走去。
    紫松院中简朴清素,在这威严端庄的天界别有一番意味。
    院中栽满松树,葱翠欲滴,仙气缭绕,是个养病静心的好地方。
    此时已近傍晚,因心中有事,后池干脆坐在院中石凳上,杵着下巴发起呆来。
    数万年来,她对仙界天宫的抵触之意从不曾少,是以从来未曾踏足此处,但一路行来,却也发现,她不喜的也只有那九天之上掌管三界之人,至于仙界其他人,她并无怨愤……若是天帝不肯答应景涧,那明日面对那人,她要如何开口……
    后池叹了口气,听见院门外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眉角微皱,转过了头,正好看见景涧面色凝重的推开院门朝里走来,不由得心底微沉,看来……天帝并未答应。
    “上神。”
    看到后池微沉的眼神,景涧有些愣然,连忙疾走几步,道:“不是你想得那样,父皇未在天界,我没有见到他。”
    “哦?”
    后池怔了怔,舒了口气,眼底的冰冷也稍稍化了开来:“不在天宫,那天帝何在?”
    “我去渊岭沼泽已近半年,刚才去玄天殿,才知道父皇两月之前离开天宫,并未交代去向,但他亦有留话给司职天君,说是三月内必回。”
    景涧娓娓道来,见后池面色稍缓,暗舒了一口气。
    “你可有方法找到天帝?”
    后池皱了皱眉,问道。
    “没有,我们四兄妹中只有景昭身上留有父皇金龙印记,危险时能让父皇感知,只是她在聚仙池中闭关已近两年,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
    “也就是说,还有一个月天帝才会回来。”
    清穆体内龙息发作的时间也正好是一个月,后池算了算,点头道:“即是如此,我便留在天宫等天帝回来。”
    父神消失,天地间唯一能救清穆的唯有天帝,她不能不等。
    “那好,你就在紫松院中休息,若是想出去走走的话,可以让平遥带路。”
    景涧看着面色凝重的后池,眼眨了眨,从挽袖中掏出一物递给她:“这是东海的万年玄冰,虽然不能遏制龙息的发作时间,但能够减少身体灼热之苦,放在清穆上君额间便可。
    还有……这是聚仙果,乃聚仙池中以灵力孕育而出,能聚天下之灵气,我听闻你灵气始终难以凝聚,不妨试试。”
    后池微愣,见景涧神情小心,手中的玄冰寒气内敛,温润如玉,略一迟疑,接过了玄冰,点头道:“多谢,只是幼年时我已经服过聚仙果,并无作用,二殿下费心了。”
    见后池神色淡漠的转身朝里走去,景涧嘴唇动了动,还是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很失望。”
    后池停住,未转头也未言语,只是垂眼间,如水的眸色骤然深了起来。
    “大哥性子高傲,败于凤染之手后心有不甘,这万年来从未打开过心结,对紫垣护短也是如此。
    三妹生来便只听得到称赞,以为凡事只要她想要就能得到,才会养成如今这般骄纵的性子,而我……”景涧顿了顿,咬了咬牙:“明知道三首火龙只是对父皇有威胁而已,还冠冕堂皇的利用清穆和凤染之力将其晋位之事挫败……”
    “后池,你是不是很失望,我们只不过如此而已。”
    是不是很失望,母后当初放弃了孱弱的你,远离清池宫,却只能把我们教成如此模样?
    温润清越的声音飘然入耳,后池转过头,眼神幽深,眸色隐隐波动,看着景涧淡淡道:“贵家之事,与我何干,二殿下言重了。”
    说完转身就走,深紫的长袍拂过地面,一地涟漪。
    景涧怔怔的看着走远的身影,低声道:“后池,你在壳中万年才出,本来我比你年长的……”
    已经走远的背影微不可见的顿了顿,终是未曾停留,缓缓走远。
    既然生而对立,又何必强求?
    凤染站在回廊后,看着不远处暗自神伤的青年,挑了挑眉,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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