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初一瞧见杨虚彦带着一位面色苍白,一副病殃殃模样的公子哥儿踏进山庄时候,下意识愣住。
    那不是别人,正是萧无忌。
    眼下倒好,锦衣卫三大巨头竟然稀里糊涂碰了头。
    萧无忌前来杨柳庄不过是临时起意,杨虚彦也心知自己心思不如萧无忌那般缜密,或许白日里漏掉了很多重要线索也说不定。
    当深夜造访,杨虚彦果真见到了丑陋丫头白天里所说的盛景,极为热闹,并不输给夜晚的京城。
    这般盛景,落到向来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萧无忌眼中,不由得幽幽感慨了一句。
    “汴京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简单做了一番介绍后,杨虚彦便彻底把话题交给了八面玲珑的萧无忌来应付。
    而萧无忌也果真如同杨虚彦想象的那般能说会道,短短片刻时间便与此山庄庄主打成一片,似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当然,始终一脸冷漠,以及规规矩矩在一旁服侍的丑陋丫头并不在此列。
    “原本以为杨大人日理万机,所说的改日拜访不过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这才隔了几个时辰不到,再度来我杨柳庄,还带上了萧大人一起,二位青年才俊莅临到此,实在让我杨柳庄蓬荜生辉。”
    薛老板待客极为热情,很快便上来好酒好肉,甚至不惜亲自为二人斟酒。
    这让始终藏身在房顶上大气都不敢出的王初一直看的心中毛焦火燎。
    王初一不是没想过直接冲入阁楼之中表明身份,并告诉下面二人这山庄隐藏的所有秘密,可如此一来,在如此多的杨柳庄客卿包围之下,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是另外一回事情。
    阁楼中,笑语一片,其乐融融。
    萧无忌因身体关系不胜酒力,几乎全程让杨虚彦代酒,不知不觉已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聊的也尽是一些天南海北,完全跟案子没有丝毫关系的事情。
    王初一不禁心中狐疑,心道萧无忌这家伙究竟在卖什么关子?难不成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夜里造访京城外这么远的地方,只为吃喝一顿?
    ……
    造访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等到已喝的微醺的杨虚彦红着脸与萧无忌告别薛老板三人之后,天空又扬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二人上山时候骑马而行,下山时候,京城万家灯火已不似两个时辰前那般星星点点,寒风呼啸,杨虚彦本就武功极好,再加上饮酒不少,不惧风雪,倒是苦了身子原本就不怎么硬朗的萧无忌。
    即便披着温暖的狐裘,也依旧遮挡不住倒灌进领口的风雪,发梢上已有不少风雪的萧无忌,马儿下山时候每颠簸一处,便忍不住咳嗽一声,到最后不得不紧了紧领口的狐裘,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捂住嘴巴堵住灌进嘴里的寒风。
    “可有什么发现?”杨虚彦趁着酒力,问出方才在杨柳庄就想问出来的话。
    萧无忌深吸一口气道:“太过热情,如果我的消息没错,薛老板应该是一个极其不喜跟朝廷的人打交道的人,可今日这股热情实在是过了头。”
    “要不要找机会抓几个人带回去审问?”
    “如果这么做了只会打草惊蛇,我相信对方肯定也有所警觉,从今日你突然造访杨柳庄开始,就已经在告诉他们,锦衣卫已经盯上了他们,可这样一来又何尝不是让他们盯上了我们?恐怕从今日开始,锦衣卫的一举一动都将受到他们的掌控,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十分肯定,杨柳庄这一帮子人,定然跟九龙玉杯的案子有关系。”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多时功夫便到达山脚,此处有一条从京城之内延伸出来的官道,康庄大道。
    失窃的九龙玉杯累及京城,白日里客商进出以及百姓出入都需要经过严格的检查,到了夜里时候更是早早宵禁,故此官道上冷冷清清,除了刚刚累积的一层薄薄雪花,空无一物。
    但就在这时候,冰冷白雪光芒反射下,正前方约摸二十丈处,正有一道人影守在那里等候多时。
    形同鬼魅。
    杨虚彦的酒意瞬间清醒一大半。
    看不清那人面容,靠近十丈处时候,瞧见那人浑身黑衣,黑色面巾遮面,身型虽然单薄,可落在这等时节,这般寂静的官道上,却好似一座横在路中间的山峰。
    高手。
    这是杨虚彦的第一直觉,胯下黑马往前再行五步,将萧无忌护在身后,杨虚彦酒力已完全清醒。
    磅礴战意自这位锦衣卫左使身上发出,在京城当官的这些岁月,他已罕逢敌手。
    眼前这不知来路的黑衣人是谁已不重要,只需要知道来者不善便足以。
    “来的正好。”
    杨虚彦大笑,双脚轻蹬马鞍,凌空跃起,甚至不屑于去拔出挂在马背上的那一把标配郁鸾刀,呼出一掌,掌风凌厉,带起地上薄薄积雪,迅速逼至黑衣人跟前。
    一片银白中,黑衣人冷哼一声,似极为不屑,同样拍出一掌,与杨虚彦双掌相接那一刹那,二人脚下官道上铺就的青砖寸寸龟裂,发出阵阵呻吟。
    “好内力。”
    已许久未如此痛快过的杨虚彦再度大笑。
    “如此深厚的内力去到哪里不是一方座上宾客?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在这里做这种半路拦路的勾当?”
    “你也不赖。”
    浑身包裹,只露出一双阴沉眼睛的黑衣人冷笑。
    “看你年纪也不过二十六七,居然能练出武道三品的内力,只可惜做什么不好,偏偏要做朝廷的鹰犬。”
    “废话少说,我也不需要知道你究竟是何人,且先等我打个过瘾,随后再将你带回去慢慢审问。”
    “那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双掌之后,掌力再起,与萧无忌间隔着十丈之远的二人瞬息之间已交手十几招,所用招式皆是最为寻常不过的招式,膝击,肘击,但却招招狠辣要人命。
    十丈之外的萧无忌看的心惊肉跳,只因这二人的打斗,但凡有一点小小的意外都足以让人死无葬身之地。
    却不知就在官道之上打的热火朝天时候,远处。还有一人就着夜色掩护,正在一座小土丘后观看,一边观看远处打斗,一边为那位黑衣人的对手暗中捏了一把汗。
    这人正是一直尾随萧无忌杨虚彦二人下山的王初一。
    ……
    半个时辰之前,就在杨虚彦萧无忌二人前脚离开杨柳庄之后。
    阁楼里,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冰冷下来。
    “被锦衣卫盯上,果真如同被狗皮膏药贴上一般,如果不让他们死心,恐怕会一直紧咬着我们不放。”
    在整个酒宴进行过程中始终不苟言笑的黄拜佛终于如此说了一句。
    一旁丑陋丫头道:“可想要他们死心,谈何容易。”
    黄拜佛冷冷道:“不能让他们死心,那就先让他们死人。”
    薛老板迟疑不定,随后道:“这可是谋杀朝廷命官的大罪。”
    黄拜佛冷笑不止,到最后变成放肆的大笑。
    “不在百里坡动手,让他们死在官道上,谁知道是我们干的?”
    黄拜佛趁着夜色沿着小路下山,并未发现尾随在其身后的王初一。
    赶在杨虚彦萧无忌二人之前堵在了官道之上,于是才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道路上,二人的高下之争俨然已到白热化,比起杨虚彦的出手果断,黄拜佛的出手狠辣以及经验老道,很快便让杨虚彦处处陷入被动。
    再这么下去可不太妙。
    两百招之后,战败迹象更加明显。
    天下武道分九品,武道九品,一步一登天,最下乘的为九品,分别依次往上,入二品之境便为宗师,二品之上一品便为武道极致,古往今来能入此境界者寥寥无几,无一不是江湖上声名赫赫的绝顶高手。
    ……
    杨虚彦入三品在王初一预料之内,可这成名已久的黄拜佛比起年不过二十七八的杨虚彦,明显更胜一筹。
    “二品宗师境界?”
    正当王初一考虑要不要暴露自己出手相助时候,早已看出杨虚彦败象的萧无忌大喝道:“接刀。”
    带着铮铮龙鸣的郁鸾刀自刀鞘中被杨虚彦拔出,闪耀着冷冷寒光径直飞向杨虚彦。
    “区区小贼,何须用刀?”被黑衣人震退三步的杨虚彦战意越发磅礴,大有越战越勇之势头。
    如此一来,不可避免的在王初一心中留下一个自傲的印象。
    王初一仅仅只是错愕瞬间,便释然。
    杨虚彦性格使然,若是接刀,便是认了输,故此,萧无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寒光泠泠的郁鸾刀笔直插入官道上的青砖里,入石三分,刀身颤抖不已。
    杨虚彦越是如此,黄拜佛假扮的黑衣人越是疾风骤雨,甚至不惜以年迈之躯与其展开贴身肉搏,拳脚所至,劲风重重。
    不知不觉杨虚彦身上多处被黄拜佛浑厚拳力击中,嘴角隐隐露出血迹。
    “可千万不能死在这里。”
    远处,王初一只能干着急。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道一途,又哪里如同文人写文那般可以投机取巧?
    境界经验如同天堑鸿沟,不可逾越。
    黄拜佛见杨虚彦已受重伤,不禁更加出手狠辣,并嘲讽道:“这么快就不行了么?原本我还以为你能带给我什么惊喜,没想到你的武功跟你的嘴皮子比起来,相差了可不止十万八千里。”
    “不用理他,杨左使,他不过是故意激怒你,让你分心快速落败罢了。”
    旁观者清的萧无忌大声提醒。
    只可惜深陷酣战的杨虚彦又如何能听的到身后人的呼喊?被黄拜佛又一掌击中胸口之后,杨虚彦倒飞出去十丈之远,在半空中吐出一大口血沫子,洒在积雪上如同雪中腊梅花一般妖冶。
    黄拜佛阴冷看向萧无忌道:“就算他知道又如何?难不成还能从我手中逃出去?还有你,别着急,下一个就轮到你。”
    杀人时候不似平常那般佝偻的老人,轻踏青砖,健步如飞,转瞬即到捂住胸口单膝跪地的杨虚彦身前。
    “我先送你上路。”
    并无任何意外发生,王初一眼睁睁看着黄拜佛一掌拍向杨虚彦天灵盖。
    王初一终于忍不住不惜以暴露自己的风险出手,谁曾想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
    掌力距离杨虚彦已近在咫尺的时候,杨虚彦突然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候,已到了不远处的萧无忌身边,而后者正搀扶着前者,剧烈不断的咳嗽。
    “这家伙居然会武功?并且轻功如此高明绝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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