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总是这样?当初凯萨离开,他无能为力,后来夏慧星离开,他还是无能为力,现在他看着凯墨陇离开,难道也要挥挥手送对方一句“你慢走”吗?
    眼前又浮现海豚王子苏得一比的笑容,像隔着湛蓝的海水,他从来没见过像凯墨陇这样,能将海豚样的暖男和狮子样的肉食男结合得如此完美的人,他可以在凉风中竖起衣领冲你眨眼卖萌露小酒窝,也可以单手将人的手腕拧得脱臼眼睛也不带眨,可以体贴地帮女士拾回滚到货架下的易拉罐,也可以一夜不眠不休地折腾得你欲死欲仙。在洗手间里凯墨陇对他说“你不要再介入了”,他没有答应,因为很明白啊,你说了两遍让我不要介入,但你的眼睛里两次都写着“不想走,让我留下来好吗”。我欣赏你沉稳冷酷运筹帷幄的样子,但我更喜欢你没法对我撒谎的眼睛。
    贺兰霸从沙发上一骨碌起身,将手里燃了长长一截烟灰的宏声摁熄在烟灰缸里,不再纠结。
    大步流星上了二楼,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径直打开凯墨陇的笔记本电脑,宅男编剧不禁骂了声:“靠,这也要设密码?!你还防着老子,不就是那破日期么……”他骂骂咧咧输入日期密码,带着得胜又鄙视地目光进入系统,点着鼠标漫无目的地查看起来。凯墨陇过的简直是克格勃的日子,笔记本里除了常用的软件再没别的了,连部小电影都没有,就连那些装机必备软件也基本清除了使用痕迹。贺兰霸头疼地撑着额头,忽然发现阅读器竟然破天荒有使用过的痕迹,最后一次打开就在两周前,文件是大卫波德维尔的《电影艺术》,但是点开却提示找不到文件,贺兰霸扶着眼镜想了想,点开了下载管理器,果然在下载历史上找到了大量PDF文件,全是电影戏剧表演相关,却没一个是能打开的,只能看见下载备注上的“请于下载24小时后删除”,他看得张口结舌,所以你就真下载24小时后删除了?这奇葩的版权意识,真不知是该夸奖呢还是该吐槽……
    本机里毫无斩获,他只得无奈地连上网,又登上Gmail邮箱。上次看得比较仓促,找到美国方面发来的资料后就没再往上面翻了,这次耐着性子翻完三页,贺兰霸也算彻底服了,除了和他的邮件往来就基本只剩下广告邮件了。
    他看着左侧为数不多的几个联络人,大概也只能从这里入手了,正打算一个个发邮件过去试试,这时屏幕下方的聊天框突然弹出来。
    Jill:Caesar?
    贺兰霸一下坐直身子,Jill?这人是谁?
    .
    听证会在一周后如期召开,依旧是在那间闷热的小法庭里,出席者上到法官下到律师无不在扇风擦汗,除了凯墨陇。混血美男一身笔挺的黑色西服坐在被告席,额头和鼻尖沁出了汗珠,却始终无动于衷,像一尊玻璃雕塑上洒了几颗雨点。
    控辩双方唇枪舌战了几个回合,控方的优势很明显,虽然证词证人皆漏洞百出,但手头的逮捕令却是货真价实的。而律师团除了提出质疑和反驳,手中却没有自己的证据。
    凯墨陇靠着椅背,一手搭着桌沿,侧头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视野里倏地落进一只小麻雀,他注视着小家伙支着细脚伶仃的腿停在窗棂上,那画面将他带回到六年前。
    那天下午他依约来到贺兰谨的教室,教学楼里人都走光了,贺兰谨独自一人趴在窗边最后一排,似乎在等他的时候睡着了,黑色的西装制服搭在椅背上,白衬衫依旧穿得一丝不苟,暗红色的领带垂在胸前,无框眼镜在桌面一角反射着夕阳的光。他轻手轻脚走进去,在那个人对面坐下,看着他毫无防备地睡颜,那时也有一只小麻雀扑棱着翅膀落在窗棂上。
    他朝小家伙竖起食指压在嘴上。嘘,不要吵醒他,让我多看看他……
    可惜小家伙不解风情,歪着小脑袋冲他特别清脆地啼了一嗓子。
    白衬衫的少年迷迷糊糊睁开眼,像是看见他的身影,下意识摸索着眼镜。他没有给贺兰谨看清自己的机会,霍地起身,将那件挂在椅背上的黑色制服掀过来捂在贺兰谨头上,就这么把人抱住。
    “凯萨?!”贺兰谨恼火的声音从制服下瓮声瓮气地传出来,“是你吗?!”
    “别动。”贺兰谨力气比他大多了,他没有自信能抱住对方,但又无论如何不想放手,贺兰谨比他高,这个将头贴在他胸口的暧昧姿势是他想也不曾想过的。
    贺兰谨隔着衣服一把就抓住他的手腕,沉声道:“拿开,你搞什么名堂。”
    “有些不雅的画面,你最好别看。”
    “什么?”
    “我说有不雅的画面,”他低头看着制服下的人,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故意开启了屡试不爽的冷嘲模式,“你想看吗?不会像上次一样后悔吗?”
    贺兰谨顿时就没说话了,在制服下安静了很久,最后才放开手闷声道:“完了就给我拿开。”
    他心中好笑又庆幸,臂膀在那个人身上又收紧了几分,低声“嗯”了一声。
    贺兰谨的头在制服下动了动,像是想要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起了反应,当然隔着制服什么也看不到,最后只能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喂,你要不要去洗手间解决?”
    “不用,”他答得不假思索,“你就是我的洗手间。”
    罩在衣服里的贺兰谨被他气得怒极反笑:“你得罪人的本事真是让人望尘莫及啊。”
    凯墨陇嘴角勾起一抹怀念的笑。第一次拥抱竟然是这样哭笑不得的场景,真是毕生的遗憾啊,学长。但是对那时的我来说,却是那么充实又满足。我抱着你在心里倒数一百秒,数到99时,就已经舍不得往下数了。
    窗台上的小麻雀扑扇着翅膀飞走,凯墨陇的目光一分分黯下来。现在……我必须要再一次倒数了吗。
    听证会进入最后陈词阶段,眼看着法官一行已经彻底倒向检方,律师团的众人无不垂头丧气一筹莫展。检察官发言完毕后转身回到座位上,带着胜券在握的表情冲女搭档点点头。凯墨陇在这时收回视线,笔直地看向对方:
    “一定要试探我的底线吗。”
    这是两个多小时来凯墨陇在法庭上说的唯一一句话,他的声音十分平缓,在狭窄闷热的空间里像是一缕幽幽渗入的寒流,法官都忘了提醒注意法庭秩序,因为这个年轻人此刻不像坐在被告席中,却像坐在谈判桌的一端。两位检察官不约而同垂首于手中的资料,没有回应凯墨陇的目光。
    凯墨陇的眼睛依旧直视着两名兀自埋着头的检察官,头也不转地问法官道:“最后的陈词由我来做,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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