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君臣累君臣泪
    尽管杜如晦猜测出来了,陛下这次的进账,又要往别的地方花,还是照顾不到十六卫儿郎的身上。
    可是杜如晦还要争取的,这次给皇帝陛下施加足够的压力,为瓜分下一次进账的银钱,做好充足的准备,如此,才能在下一回合,得到想要的东西。
    “启禀陛下,臣想着那五粮液售卖出来的银钱之事,足够解决陛下的燃眉之急了。
    至于仙人醉得来的银钱,绢帛,正好用到十六卫儿郎的身上,虽然不多,但一点一点的更换铠甲,兵器,总有一天要结束的,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杜如晦说完这些,直愣愣的看着皇帝陛下,李世民听见这话,也不敢和杜如晦对视,手抚着额头的鬓角揉搓了起来。
    房玄龄也不是傻子,看的明白清楚,他也不想叫老友和陛下杠起来,便不停的拿眼去看杜如晦,然而,后者就像没看见一样步步紧逼,追着陛下不放手。
    “陛下,陛下您怎么了这是?”
    “哦,杜爱卿,朕这头疼病又犯了,也没听清楚爱卿说的什么,哎呀房爱卿,你看看我这落下的病根当真是折磨死人,整天也不分个时候,说犯就犯,朕也是无可奈何至极。”
    得,房玄龄一听这话,知道皇帝这是在下逐客令了,安排自己救驾呢,没办法的房玄龄只能站了起来,对着老友杜如晦笑道;
    “杜兄,小弟看着陛下头疼如此,便心疼不已,不如咱俩先行告退,等来日陛下身子清朗之后,再来商讨大事,不知兄长以为然否?”
    杜如晦也不点破皇帝的头疼病,直接笑着回答;
    “可,不过愚兄还有两句话,想要求教于陛下,耽误不了几刻时间的,贤弟稍候片刻,待我求教于陛下之后,便与你一同离开。”
    李世民一听这话头疼的更厉害了,干脆这回连眼睛都闭上了,杜如晦就像瞎子一样看不见,反而走上前两步;
    “陛下,臣也知道头疼病犯了的时候,不想说话,浑身难受,作为臣子我应该体谅君父的病症才是,奈何这十六卫儿郎的事情,至关重要啊陛下。
    草原各部虎视眈眈,又狼子野心,其贼心不死,试图找准时机卷土重来,我边关将士一口气也不敢放松下去。
    咱们不能去边关呐喊助威,起码也要给十六卫的儿郎们,保证不缺那必要的铠甲,和兵器才成啊。
    老臣今日厚着脸皮来求教于陛下,那工部的库存皆是钝枪钝箭,铠甲破烂,十六卫的儿郎穿出来,犹如叫花子一般的惹人见笑。
    如此这般下去,将来对上草原的狼骑,如之奈何?必定不战而败也!将士们就是再用命,可是手拿迟钝的武器,穿着破烂的铠甲,该如何与贼兵厮杀啊陛下?
    请陛下明鉴,务必将这次仙人醉售卖的银钱,花在十六卫儿郎的身上,免得伤了天下将士们的心!
    若是陛下能做到此点,今日老臣不顾陛下头疼症病,还来冒犯天威一事,甘愿引颈就戳在皇城门处谢罪,臣……今日恳请……君父在上,请陛……下给老臣个定数,以安十六……卫将士的……心。”
    杜如晦沙哑着声音,说到最后也不是演戏了,入戏太深,牵动了真情,心疼那些年轻的儿郎,铠甲单薄还要与敌拼命,
    说道最后竟然泣不成声,生性善良的杜如晦,想起那些穿着破烂铠甲的士兵,被贼子一刀砍的残肢横飞的场面,忍不住泪流满面。
    撩拨起官服的下摆,慢慢跪倒在李世民的案几前头。
    “杜兄,……兄长你……你这是……唉呀……”
    房玄龄伸着双手想要阻拦,又不敢上前,他二人交厚了半生有余,最是知道老友的脾气,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情,谁都阻拦不住的。
    李世民刚开始还在犯头疼病,等杜如晦说的情动神伤,他心里也是无可奈何至极。
    但是,那些还没有进账的银钱绢帛,早就有了要花的地方,非但如此,还根本不够用的,此刻哪敢答应杜如晦的话一句?
    可是杜如晦越说越激动,直到最后泣不成声,李世民就是铁做的心肠,也给软活了下来。
    睁开眼睛无可奈何的看着面前已经苍老的重臣,李世民想要说几句好听的,却发现苍白无力。
    有心想要答应下来吧,灵台一明,赶紧又咬住舌头,此时万万不能答应的,旱情已经越来越近了。
    天下各县的义仓,必须尽快修造,还要下拨银钱,再收入谷米库存,以备难时之需。
    边关的将士虽然铠甲破烂,兵器迟钝,总算还有的用不是,可那天下大旱之时,难民遍地都有,可是要饿死人的,那不是玩笑!
    十六卫的事情还能拖上一拖,将来难民要是没有饭吃,那可是要天下大乱的!
    攘外必先安内,此老祖宗传下来的铁律,今日不论杜爱卿如何求情,我李世民绝不能松口一句。
    后天售卖仙人醉的银钱和绢帛,一个大钱都不能贴补十六卫,必须全部用到义仓之上!
    爱卿啊,我的好爱卿!朕也知道你心地善良,心疼那些将士们的性命,朕更是知道,你乃是忠心耿耿,赤诚一片,一心为公的好臣子,可我李世民也是有苦衷的呀……
    君臣二人,一个说的悲凉无比,又老泪纵横,另一个听得无可奈何,留下了心疼忠臣的清泪。
    李世民紧咬着牙关,不说一句,正要狠心打发他们离开书房,却发现面前的重臣,正了冠带,朝服,缓缓跪了下去,慌的李世民赶紧起身,快步来到案几前,心疼的大叫一声;
    “爱卿……”
    “爱卿快快请起,莫要如此,你这般模样,可真真心疼死我了,你的为人我心里头比谁都清楚的,爱卿先起来说话,听我一言,咱们君臣再仔细商议一番……”
    杜如晦今天本来是想演一场悲情戏来感动陛下,做好铺垫和前奏的工作,然后,下一次就能顺利拿到银钱,去更换铠甲兵器了,没想到说着说着弄的假戏真做了,动了真情。
    杜如晦心想:反正我今天都跪下了,你不给我个囫囵话交代,我今天就赖着不起来,看你如何收场。
    正在此时,书房门被打开了一扇,一个小内侍刚闪进身子,正要过来禀报事情,就听见李世民暴怒一声;
    “滚出去!”
    那小内侍吓的魂飞天外,慌里慌张就往外跑,急乱之下,绊倒在书房的门槛上。
    也顾不上疼痛,紧着姿势,快速爬了两步出去,才敢站起来把书房门又关的严严实实。
    “爱卿快快请起,咱们君臣坐下说话可好?”
    杜如晦老泪纵横,抬起头看着皇帝陛下的脸;
    “陛下,臣罪该万死,不应该在陛下头疼病犯的时候,再来逼迫于陛下,此非是臣子所为,老臣……有罪呀!”
    房玄龄看着杜如晦这样,哪能不知道详细,这种样子分明就是,铁了心和陛下死磕了。
    房玄龄也是着急的不行,你再忠心也不能和皇帝对着干呀,慢慢商量就是了,把皇帝逼迫到死墙角里,万一陛下真发脾气,可如何收场啊这是!
    看着跪在地上不起来的忠心老臣,这下李世民是真的头疼了,这打不得骂不得的老臣,倔强成这样,李世民也是毫无办法!
    “爱卿先起来说话可好,咱们君臣再商量商量……”
    “是啊兄长,您先起来坐下,咱们君臣三人仔细商议一番,肯定有办法的。”
    杜如晦心想:办法?有什么办法?我起来了又是哄我开心,光说日子不给钱,我今天是不能再上当了,反正都跪下了,决不能白跪下这一场,必须给我个说法。
    杜如晦这回可真是演戏了;
    “臣该死,臣有罪呀,请陛下降罪……”
    “不罪不罪,朕恕你无罪就是!”
    房玄龄看着半辈子的老友,今天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和皇帝杠一回了,他心想着要不就帮帮老友一把……
    下定决心要伸出援助之手的房玄龄,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愁容满面的看着皇帝;
    “陛下,十六卫儿郎的那些事情,确实也该执行了,杜尚书说的大有道理。
    总不能叫儿郎们,穿着破烂的铠甲,拿着迟钝的兵器上阵厮杀吧,陛下您看,要不……”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房玄龄把话点到就行,没必要说的太透,陛下知道他的意思,是站在杜尚书这边的就成了。
    李世民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做出让步,总不能叫南衙禁军来把这忠心耿耿的大臣老头,拉出去吧?
    “爱卿放心,爱卿为国事操心,又是光明正大的,朕恕你无罪,至于十六卫儿郎,更换铠甲兵器的事情,朕也有定论,答应你便是,爱卿还是赶紧起来吧,这地上太凉了,爱卿又是年纪大了,一身的毛病,赶紧起来歇歇。”
    不论如何李世民总算是哄着把杜如晦给弄了起来。
    “爱卿先坐下说话,坐下,坐下。”
    被皇帝拉起来,塞进太师椅的杜如晦,念念不忘自己的目的;
    “多谢陛下宽恕,只是那十六卫的事儿……”
    李世民不等杜如晦说完,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下来;
    “爱卿放心,朕乃一国之君,言出法随,绝不是哄骗爱卿的,不过这里头也有个巧处,哎哎哎……爱卿这是作甚,爱卿……莫要着急,莫要着急。”
    李世民今天也是被手下心腹重臣给折腾的一头大汉,话都没有说清楚,这刚哄坐下的重臣,又要顺着太师椅往地上倒下去,吓得李世民赶紧上前一步把杜如晦按住。
    “陛下这是又要哄我了?”
    “哎呀爱卿啊,你先不要着急,且听我把话说完,再做动作也不迟啊!”
    “正是如此,兄长你先听陛下如何安排再说,别着急一时的。”
    房玄龄在李世民身后说着劝解的话,打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过去,杜如晦放松了心神;
    “陛下有话要说,那臣洗耳恭听之,陛下请讲当面。”
    “咱们先说好啊,十六卫的事我一定安排,不过爱卿也不要着急等我把话说完,这次仓部司的那些白酒售卖出去,本来就没有多少钱进来,爱卿就是全拿去了又能打造几副铠甲?多少根铁槊出来?还不是杯水车薪吗?
    所以这次爱卿听我一言,暂且忍耐一次……”
    “启禀陛下,臣可是忍耐好几次了的,一次一次的钱都给了各处,没有轮到老臣一个大钱纳。”
    “爱卿放心便是,这次再忍几天,绝对能行,那李大郎不是计划好了吗?
    把天下要参与的大户,弄到一块还说什么要竞争买卖,每家每户都要花银钱购买,天下各县售卖白酒的权利。
    这次让他们尝试一下,售卖三天就是个引子,叫他们尝尝甜头,然后就要说下一步的事请了,
    这不是咱们事先商量好的吗,爱卿你看,后天就要进行售卖三日,朕估摸着,那三日过后恐怕就要进行大事了。
    朕想着,怎么着也能有个千把万贯银钱进来吧,朕说的就是这个了,左右也不过再等七八天的功夫,爱卿就不能再等等?
    到时候爱卿就是不挣,朕也要把那十六卫的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陛下此话当真?”
    “朕言出法随,说一不二。”
    杜如晦装的傻子一般顺口说道;
    “那行,到时候那些银钱可都归我十六卫的儿郎了,老臣一定把每一个儿郎的铠甲,都给打造的明光发亮,刀不能伤,箭不能破,必须要结实无比的。
    再打造它三百万支箭羽,士兵的铁槊,全用李大郎那种秘法打造出来的精铁做长枪头。
    待三军装备整齐,陛下要出渭水之盟的恶气之时,我十六卫的儿郎一马当先,十轮箭雨,就能把陛下的江山稳定,边关的那些狼子野心之辈,定叫他们闻风丧胆……”
    旁边的房玄龄,听着老友杜如晦的描述,人手一套上等的铠甲,吓得嗓子眼都是干的,再听到几百万支箭雨,铁槊还要精铁做枪头,房玄龄不停的往肚子里吞咽吐沫……
    谁都知道军队乃是国之利器,不能心疼钱,问题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军队里的事情,那最是花钱的厉害。
    为何做为半生的至交好友,房玄龄对待十六卫兵马的事情,却不太上心?
    皆因为军队里的事,就没有哪一个不是砸钱的买卖,扔进去几百万贯,屁成果都不会有一个,扔两千万贯进去,也绝对能给你花的,不剩下一个大钱!
    就说这十六卫的儿郎,每人一套上等铠甲吧,可不是三五贯就能解决的事儿,一套上下齐全的普通铠甲,就得二十多贯银钱往里头砸。
    还不说这老友要求的,最上等的货色,那上等的铠甲没有几十贯扔进去想都别想,十六卫的儿郎更换装备一事,那就是个无底洞,永远填不满的大窟窿……
    一千万扔进去响都不带响一声就能没了的,能把老友说的最上等的铠甲,更换下来一遍就是上天庇佑了。
    还每人一把精铁枪头的铁槊,老天爷,那一把铁槊,普通的也得十贯上下,好点的就要二三十贯。
    精心打造的利器,厮杀起来自然是所向披靡,畅行无阻,问题是最上等的铁槊,一把就得过百贯,
    想给十六卫儿郎每人一根?把那小财神李大郎宰了,他也变不出来换铁槊需要的银钱绢帛……
    更别提再弄几百万支箭羽的事儿了,不懂行的人,以为行军打仗多带一些箭羽就行了,
    刷刷刷的射出去,把对方的贼兵射成个刺猬,多解气?
    先不说对方的贼兵,会不会站着不动给你射,就说人家都是死人,等着你去射人家,
    那做箭羽用的材料,都是深山老林里,特定的木材,然后还要经过锻造,再加入精铁箭头,用最上等的丝线缠绕,做工精细,一点都马虎不得!
    需要非常大的人力投入,还要运输来回,要想提高命中率,就得舍得往里头扔钱,一支箭羽就得它娘的一贯开支!
    射吧,尽情的射,刷一声就是一贯,再刷一声又是一贯,三千弓箭手站在一起,整齐的射它三轮,过瘾是挺过瘾的,也真解气,还能压制住贼人的阵脚!
    不过提起银钱绢帛的事儿……可也够呛了,三千人射它三箭,一万贯没了,再射三箭又一万,对于房玄龄来说,那射出去的不是箭,那是往贼兵的军阵里射钱!!
    你还十轮箭雨,可拉倒吧,你这要点银子又是苦又是闹的,一个朝廷重臣,跪着耍赖不起来,还不够闹心的?
    嘴上说话还真是够敞亮,十轮箭雨?十六卫的儿郎们都一起射它三箭,得把陛下射穷成啥样子?
    真要十轮箭雨,陛下和那些后宫佳丽,别说吃肉了,能一天喝两碗稀米粥,都是了不起的好生活!
    房玄龄知道这十六卫的事儿,就是个大窟窿,永远填不满,那皇帝陛下更是心知肚明。
    不等杜如晦激情四射的描述完毕,李世民直接伸出三个指头,默默不语的看着杜如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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